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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我的雙手沾滿了鮮血

  司徒修遠啞著嗓子說:「我不是故意的。」他的手不知該往哪兒放,只得把床單一角翻來覆去地揉。


  路漫漫不吭聲,他就自顧說下去:「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場景,你穿著一條白裙子,站得筆直,身上散發出幽香。你叫我司徒先生,你說你十六歲……」


  哽咽難言,他雙手掩面。


  好似一百年那麼長,路漫漫才輕聲說:「我為你流了一條河那麼多的血,一輩子那麼多的淚。我欠你再多,如今也還清。」


  「漫漫,我不想傷害你。你不要恨我。」


  「我不恨你。恨一個人太耗力氣,我已經被掏空了。你之所以肆無忌憚地傷害我,不外乎是你清楚知道我愛你的緣故。如今我打定主意不愛你了,無論你再做什麼,都不會傷我分毫。」


  司徒修遠一言不發,只覺一把刀插進心臟,緩慢而殘忍地攪動。路漫漫是打定主意不愛他了,他才發現失去了多麼寶貴的東西。


  路漫漫在特護病房休養七日,期間田甜來照看她,兩個女孩相對垂淚。田甜長吁短嘆,找羅敏昊一起吃飯,訴說心中苦悶。


  羅敏昊問田甜有何心事,她緘口不言,只說路漫漫身體不好,赴德行程被迫推辭。羅敏昊乖覺,隱約察覺「不是好事」,不問更好。田甜酒醉失言,對自己說過什麼忘得一乾二淨,清醒的時候倒是守口如瓶。


  司徒修遠再沒出現過,葉青來接路漫漫出院,將她載到大廈公寓處,她好似遊魂一般,任由擺布。葉青熟門熟路地打開保險箱,取出幾樣物品,對路漫漫說:「少爺交代,你落下的幾件首飾,還是隨身帶去德國吧,都是特地為你置辦的。另外,少爺在德意志銀行為你開了一個賬戶,裡面有一百萬歐元,供你留學開銷。少爺在瑞士銀行有戶頭,還有一位產業經理人管理在歐洲的資產,若你在經濟上遇到困難,可以聯絡這位先生,聯繫方式……」


  路漫漫只是安靜地聽著,不置可否,短短時間,瘦得形銷骨立,原本是個鵝蛋臉,現在下巴都尖了。葉青心中嘆息,把車鑰匙放在茶几上:「路小姐,這是備用鑰匙,你的甲殼蟲還停在老地方,車子你這段時間還可以用,之後隨你處置,你可以開回來停在這裡,也可以賣掉。如果沒什麼吩咐的話,我走了。」


  路漫漫好似大夢初醒一般,站起來,嘴裡喃喃一句:「葉大哥,我是壞女孩嗎?」


  「當然不是,路小姐,你很善良,也很堅強。」


  路漫漫的眼神渙散:「那為什麼我要承受如此懲罰呢?」


  葉青突然一陣鼻酸,他看見路漫漫手腕上的傷痕,那是永遠消除不了的悔恨。他衝動地將自己的腕錶取下,給路漫漫戴上,那是一支錶盤粗獷的皮帶款男表,有些大,要扣到最緊才能套上路漫漫纖細的手腕。


  路漫漫醒悟過來,推辭說:「我不能收你的禮物。」


  「不值錢的,這是我在部隊服役時獲贈的一塊紀念表,很舊,但挺結實,還能用幾年。當做我對你的祝福吧,你還年輕,日子還長呢,不快樂的事會被時間帶走,你會長大,會變得無堅不摧。記住,千萬別再做傻事,生命如此珍貴,要如同明日將死那樣生活,永遠不死那樣求知。」


  路漫漫看著寬寬的錶帶,明白葉青是想替她遮掩手腕上醜陋的傷疤,心中感激,右手捂著這塊還帶著體溫的手錶,目送葉青離開。


  司徒修遠在外夜夜笙歌,大醉三日,每天深更半夜才由葉青開車載他回家。公司的事務荒廢,全靠李建明和李兆駿父子替他撐著檯子。卓雅看兒子頹廢憔悴,心中焦慮,暗地把葉青叫來打聽。葉青的口風極緊,半個字都不肯吐露,只說:「我的工作是為少爺服務,只對他一個人忠誠,恕我無可奉告。夫人不妨直接和少爺談談,勸他放下心事。」


  卓雅拿葉青沒辦法,這個年輕人雖然干著司機的活兒,司徒家上下卻沒人真敢拿他當傭人看待,特種兵出身的魁梧身材有如銅牆鐵壁一般,寬闊的肩膀彷彿可以扛起一片天。而他的面容不怒而威,少言寡語,就連家中的「老佛爺」卓雅也不得不敬他幾分。


  司徒雪霏和母親一起到司徒修遠的房中去看他,屋裡簾幕深垂,酒氣瀰漫。幾瓶烈酒扔在床頭柜上,都已半空,司徒修遠窩在被子里蒙頭大睡。


  司徒雪霏氣悶,用力推了幾下:「哥,大中午的你卻在家中睡覺,家裡生意不管啦?幾萬人等著你這個總裁命令呢。」


  司徒修遠好似死去一般,一聲不吭,卓雅唉聲連連,司徒雪霏一把扯開被子,只見司徒修遠懷裡竟然抱著一雙銀色舞鞋!

  卓雅認得這是路漫漫穿過的鞋,是司徒修遠特地從美國給她訂製的,怒火攻心:「太不像話!還不起床梳洗,日日賴在家中,簡直像個敗家子!」


  司徒修遠還抱著那雙鞋不放,慘然說:「媽,從小到大,我都是你們的驕傲,功課、運動、待人接物……樣樣都拔尖。讀最好的學校,開最好的車,呼風喚雨,意氣風發。我要什麼有什麼,從不知求而不得是什麼滋味。可是媽媽,如今我才知道,得不到並不是最痛苦的事,最痛苦是得到了再失去。」


  卓雅起身去開窗通風,司徒修遠抬手遮住眼睛,好似怕陽光刺傷一般。


  司徒雪霏搶過那雙舞鞋扔在地上:「哥,你太頹廢!你到底怎麼回事?」


  「漫漫,她走了,她離開我了。」


  「那個女人值得你為她喝酒傷身嗎?」


  「漫漫她懷了我的孩子,我卻害她摔下樓梯,她流產了。媽媽,我是罪人,我手裡沾滿了血!」


  卓雅母女都大吃一驚,面面相覷。司徒雪霏咬唇不語,卓雅在屋中踱步,搖頭低語:「造孽啊……」


  路漫漫打包了兩箱衣服海運寄到繼父家中,坐飛機前往漢堡這一天,田甜去送她。但仍舊是路漫漫開車,邊開邊教,最後一次跟田甜示範如何操控這輛車。


  田甜笑:「好啦,已經帶著我三環路上開了好幾圈,還不放心?」


  「是啊,你那駕照是給教練塞了好幾條中華煙換來的,我怎麼敢信任你的技術,你可別當馬路殺手,害人害己。」路漫漫休養了一陣子,臉上又恢復了一點血色。畢竟還是鮮嫩青春的十九歲,再慘痛的打擊,爬起來又是新生。


  到了機場,路漫漫把車鑰匙塞在田甜手裡。


  「你不後悔?車子真的送給我?好幾十萬呢!」田甜不放心地追問一句。


  「後悔什麼?橫豎都不是我花錢買的,一點也不心疼。」路漫漫很淡然,她很清楚這部車就算她還回去,司徒修遠也會讓人處理掉,眼不見為凈。


  田甜又感動又忐忑,無功不受祿,何況還是一部價值不菲的進口車。


  路漫漫在人潮洶湧的機場和田甜緊緊擁抱:「田甜,我倆也算識於微時,共過患難。這陣子你伺候我養身體,對我掏心掏肺,我真的很感激,我永遠會記得在學校宿舍天台上和你一起吹風的日子,但願有一天我們再見面,還能這樣親親熱熱地一起吃飯,一起說笑。」


  「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等我畢業了當個高級白領,嫁個好男人,到歐洲度蜜月,到德國去看你。」


  「一言為定!」


  路漫漫的機票是司徒修遠已經為她預定好的頭等艙,因此她沒和其他同學一道走,而是提前了一些時間飛往漢堡。繼父開車到機場接她,林思琪留在家中看孩子。


  路漫漫對繼父沃夫岡很客氣,保持著恰當的距離。十幾個小時的飛行雖然令她有些疲倦,可她最關心的是那個孩子——露娜的遺腹子,路凱。這名字是林思琪取的,Kai剛好也是一個德語名。


  「kai怎麼樣?乖不乖?」路漫漫忙向繼父打聽。


  「他挺調皮的,兩歲多的孩子正是磨人的時候,你來了更好,有空多陪他玩玩,你母親被纏得簡直什麼事都做不了。」


  路漫漫心中又軟又惆悵,終於要見到這個孩子了,瞞天過海生下的孩子,司徒家如果得知這個不倫之戀誕下的孩子的存在,會不會掀起腥風血雨?

  路漫漫到了繼父家,顧不上取出行李,待繼父打開門就呼喚母親,林思琪在屋子某處高聲應著,她人還沒出來,一個小男孩抱著皮球先衝過來,用德語說:「爺爺,陪我玩球!」


  沃夫岡彎下腰拍拍孩子的腦袋:「Kai,爺爺很累,你一個人玩可以嗎?」


  Kai的嘴巴立刻掛下來,很不高興,路漫漫蹲下來,試探著摸摸他的臉:「Kai,我是小姨,認得我嗎?我們在視頻通話里見過啊!」


  Kai只在照片上見過母親,路漫漫和姐姐露娜的容貌相似,小孩子靈光一現,把球一扔,抱住路漫漫的腿大喊:「媽媽!媽媽!媽媽回家啦!」


  路漫漫心裡一震,這是老天爺對她的補償嗎?她失去了一個孩子,又得到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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