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六章 圖書管理員
沈暉等人隨著老周回到了川菜館，此時已經深秋時分，天很早就黑了下來，六點多鐘，整個天京城，就已經華燈初上了。
儘管老周不在，但川菜館里運轉的還算正常，吃飯的客人也不少，老周要招呼沈暉等人再次進入包間，卻被沈暉拒絕了。
「周老闆，我們就在外面吃吧，還寬敞一些。」沈暉含笑說道。
老周急忙答應一聲，領著眾人，來到了靠窗的一張桌子前，坐了下來。
靠窗的這幾張桌子，都是大桌，適合五六個人坐，而屋子中間那排，則是小桌，適合兩個人做，其中的一張桌前，一位中年男子，單獨坐在那裡。
這個中年男子穿著皺巴巴的西服，頭髮花白，戴著如瓶子底般厚的近視鏡，桌子上放著一本豎版古籍，還有一盤花生米，正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按著書頁，聚精會神地看著。
沈暉經過的時候，瞄了一眼，就見那本書上，還有形形色色的鳥獸圖案，他只瞄了這麼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書正是那本集古代神話傳說之大成的【山海經】。
而中年男子，卻對眾人的經過，毫無反應，連頭都沒抬，只是翻一頁書，便喝一口杯里的白酒。
沈暉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小飯店，能見到社會中三教九流的各種人，如今這位，既像是位混的不如意的學者，又像是位落魄的學校老師，在這樣嘈雜的小飯店裡，喝著白酒，研究著古籍，很是格格不入。
中年男子又看了一頁書，將酒杯貼近嘴邊，這才發現杯子已經空了，便對櫃檯那邊說道：「服務員，再來一杯酒。」
此時川菜館已經又來了幾撥客人，幾名服務員正忙的焦頭爛額，根本顧不上這位，任憑他喊了兩聲，竟然沒有一個人搭理。
中年男子有些怒了，大聲說道：「你們飯店這是什麼服務，難道要我親自去打酒？」
沈暉看著中年男子的樣子，臉色通紅，眼見就要掀桌子的架勢，便笑了笑，這位雖然像個文化人，但脾氣卻很暴躁，要是服務員再不搭理，恐怕會發作了。
中年男子怒聲說完之後，眼見服務員還沒到位，猛的站起了身，來到櫃檯前，就在沈暉以為他會向服務員發作的時候，卻見他一句話也沒說，彎腰從大酒桶里接了杯白酒，然後又疾步走了回來，又心滿意足的坐下，一邊喝酒，一邊看書。
沈暉這下子來了興趣，這位的性格倒是很好玩，發作的快，消退的也快，估計從桌子到櫃檯的這幾步路的時間裡，他的火氣便已經消了下去。
此時，老周已經拿著兩瓶茅台從裡面出來了，要殷勤地拿給沈暉等人喝，路過中年男子桌前的時候，他有點不耐煩地說道：「老霍，你天天一盤花生米，幾杯白酒，一坐兩三個小時，要是客人都像你這樣，我的店就要關門大吉了，你也就不用來了。」
霍書同聽見老周的話，根本沒在意他前面的話，反而對後面的話嗟呀不已：「老闆，你這飯店要是倒閉了，那我可就沒有這麼熟悉的去處了，你就應該好好經營，別讓這裡關門，我才有地方喝酒。」
老周有些無奈：「老霍，我開這飯店，可不只是為了給你一個喝酒的地方，你在國家圖書館工作，最不濟，一個月也有幾千塊錢工資吧，何必這麼會過，一分錢也不捨得花，天天就是花生米配白酒。」
霍書同聽見老周這話，臉色正了正，說道：「老闆，你此言差矣，錢要花到刀刃上，我一個月賺四千，要花兩千塊錢買書，剩下兩千，還要吃飯，花生米配白酒，就已經很好了，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的飲食口味。」
老周徹底無奈了，搖了搖頭，不在理會霍書同，拿著酒，向沈暉這邊走來。
一到沈暉的這邊，老周臉上立馬換了表情，殷勤地說道：「暉哥，我這還有兩瓶好酒，請您和大家好好喝一杯，祝你晚上力拔頭籌……」
他話還沒說完，卻被沈暉打斷了：「周老闆，你給我們留下一瓶就可以，另一瓶，給那位看書的先生送過去吧。」
老周一愣，不知道這位沈少俠為何對那點陣圖書管理員來了興趣，還要將這上等的好酒送給他喝。
雖然疑惑，但他還是答應了一聲，然後返身過去，將茅台酒放在了霍書同的桌子上，說道：「老霍，這酒是沈先生送你的，三十年窖藏茅台，好好嘗嘗吧。」
霍書同抬起了頭，向沈暉那邊看了一眼，一句話沒說，又將茅台酒打開了，對著瓶嘴喝了一口，然後說道：「不錯，雖然度數沒有大桶里的酒度數高，但還挺香的，偶爾喝一次還可以，但要經常喝，就沒有那六十度小燒好了。」
老周扶額，這幾千塊錢的好酒，在這個書獃子眼裡，竟然還不如六十度小燒，這酒給他喝了，簡直是豬八戒吃人蔘果，浪費東西。
「好了，今天沈先生突發善心，讓你嘗嘗好酒，但你這品味，也只能喝小燒了……雖然你喝不出好歹來，但也應該謝謝沈先生是吧？」
霍書同這次甚至連看都沒看沈暉那邊一眼，只是扶了扶眼鏡，正色說道：「拿酒給我喝，就是要讓我說聲謝謝嗎，要是這樣的話，這酒就更不如小燒了，不喝也罷。」
沈暉在這邊，聽見霍書同的話，臉上浮起了笑容，向這邊舉了舉酒杯，說道：「周老闆，這位先生說的有道理，要是贈酒就是為了讓人感謝，那就落入下乘了，你別打擾那位先生了，過來一起喝酒吧。」
霍書同聽見沈暉的話，這才又向這邊看了一眼，然後對老周說道：「老闆，我說對了吧，他送我酒，我就喝，我也沒求著讓他送酒，為什麼要說感謝？「
老周又看了一眼沈暉，卻見他臉上竟然現出了贊同的神色，心裡不禁一陣吐槽，這個書獃子奇葩，那位沈少俠也不遑多讓，書獃子不通人情，這位沈少俠竟然還表示贊同，這真是天作之合。
霍書同眼見老周折身回去了，這才又舉起酒瓶，喝了一大口酒，嘴裡嘟囔著不錯，然後又看起書來。
老周走了回來，卻見霍書同喝這幾千塊的茅台，竟然和喝那小燒差不多的架勢，不禁一陣心疼，但礙於沈暉在這邊，也不好說什麼。
沈暉眼見霍書同的樣子，滿意地點點頭，問向老周：「周老闆，這位是什麼身份？」
「唉，這人叫霍書同，是國家圖書館的管理員，自從我這飯店一開張，他便每天晚上都過來，就是一盤花生米，兩杯白酒，總共花費不超過二十塊，而且一坐，就坐兩三個小時，無論客人有多少，他都雷打不動，真是愁人。」老周嘆氣道。
阿九也一直觀察著霍書同，此時插話道：「我看這位先生很好啊，有一種讓人親近的感覺。」
沈暉笑了，這位霍先生不通人情，阿九剛上岸，對人類社會的事情一無所知，有親近的感覺就對了。
老周卻不以為然：「小姐，他怎麼會讓人有親近的感覺呢，這個人和社會格格不入，這麼大歲數了，連家都沒成，整天就知道捧著書看，這麼些年來，我就沒見他和一個朋友來過這裡，可見多麼的與人疏遠。」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給自足，也未必是件壞事，至少，不為社會中的事情所紛擾。」沈暉說道。
就在這邊在談論霍書同的時候，又有一個精瘦的男子走了進來，這個男子同樣挺引人注目。
此時已經是深秋時分，大多數人，都已經穿上了外套，就算是沈暉等人，也穿著長袖衣服，而這位，竟然穿著一件短袖T恤，下面是一條寬鬆的褲子，彷彿還滯留在夏天一般。
這人的面容，令人很不舒服，尖嘴猴腮，嘴邊一顆黑色的大痦子，上面還有兩根毛，眼睛里露出精光，彷彿時時刻刻都在觀察上面一般。
服務員一見這人走進來，便禮貌地問道：「先生幾位？」
精瘦男子一進來，便看向了坐在那裡看書的霍書同，臉上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笑容，向服務員說道：「就我自己，是來找位老朋友的。」
說完，他就徑直向霍書同這邊走來。
來到霍書同的桌邊，精瘦男子先向周邊看了一眼，目光在沈暉等人那邊稍作停留，然後便坐了下來。
「看書呢？」精瘦男子歪頭看向霍書同，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霍書同抬頭看了精瘦男子一眼，哦了一聲，便又低頭看書。
精瘦男子捏起一粒花生米，扔進了嘴裡，咀嚼了幾下，然後又問道：「霍先生，今晚有空嗎？」
「沒空。」霍書同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為什麼沒空呢？」精瘦男子歪頭問道。
「我要看書。」霍書同簡短地回答道。
精瘦男子笑了笑，把桌上的茶杯拿過來，只是一伸手，霍書同手裡的酒瓶，如同變戲法的一般，就到了他手裡。
「霍先生，你讀了幾十年這【山海經】了吧，有什麼心得嗎？」精瘦男子一邊往茶杯里倒酒，一邊問道。
霍書同發覺手裡的酒瓶沒了，這才抬起了頭，驚訝地看向了精瘦男子，說道：「那是我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