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章
祁陽侯聽完瞠目結舌,半天沒回過神來。李公公見他如此,便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他嘆了口氣說:「這事只是姚貴妃一面之詞,侯爺先莫太上心了,我之所以告訴你,不過是給你提個醒,免得將來你不小心觸怒太子。」
祁陽侯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他一直以為齊晏之的腿是意外,也以為他跟家裡不親近是因為他母親不在之後,他這個當爹的對他關心甚少,原來他心裡竟然藏著這樣大的委屈。
怪不得,怪不得……
「不過好在,慶陽侯是個有後福之人,委屈了那麼多年,現在是守得雲開,將來必定鴻福無量。」李公公說。
祁陽侯沒明白,「大人是說?」
「侯爺沒瞧見么,慶陽侯腿好了。」
祁陽侯愣了一下,這時候他才想起來,方才齊晏之沒坐輪椅,竟然是好了!
他開始糊塗了,當年所有太醫都說他兩條腿是廢了,能活命就已經是命大了,如何竟然好了?
「李大人,你可瞧見他走路了?」祁陽侯依舊不敢置信。
「可不嗎,大家都瞧見了,聽聞是因為慶陽侯夫人被齊之遠脅迫,他救妻心切,先前沒有疏通的經脈就那樣忽然通了,具體我也不懂,大概類似於失憶,是受了刺激激發出來的。」
這事糊弄別人興許可以,在祁陽侯這怕是不行,因為當年齊晏之摔斷腿的情況他一清二楚,那麼多太醫,包括民間請來的郎中都說治不好,哪裡能這樣輕而易舉的忽然刺激好了的。
所以祁陽侯判定,齊晏之這些年一定是有高人幫他治療的。
不過,不管如何,齊晏之的腿能好了,就是對他最大的安慰,說起來他虧欠這個孩子二十多年,如今看他越來越有出息也越來越好,祁陽侯心裡總算沒有那樣愧疚。
祁陽侯心事重重地回府,余氏平日這個時辰早就睡了,今日卻一直等著,見他回來立刻問道齊之遠的情況。
「之遠呢,他如何沒能回來?侯爺,你可見到他了?」余氏急得要命,一時見不到齊之遠她就坐立難安。
祁陽侯再看余氏便有些心情複雜,儘管李公公對他說的話都是姚貴妃的片面之詞,但是,晏之親口承認當初那匹馬有問題,就證明一定有人想害他。那時候他還是個孩子,誰會想對他趕盡殺絕,這幾乎是不言而喻的事,所以余氏這個嫌疑不好洗。
不過,因為齊之遠活不成了,這對余氏也算是最大的懲罰,這時候祁陽侯不忍心質問她,便沒有同她質問這件事。
「你心裡有個數。」祁陽侯聲音有些冷,「那個逆子是謀逆大罪,沒殃及九族就已經是皇上開恩,再多的你也莫要奢求了。」
余氏的表情瞬間僵住,她揪著祁陽侯的胳膊,竟也顧不得平常的禮數,急問:「你這話什麼意思!啊?什麼叫莫要奢求,之遠他到底……」
「他是必死之罪!」祁陽侯大吼,「勾結前太子謀逆造反!造反!你當皇上都跟你一樣嗎,那個逆子犯了錯只知道原諒,皇上沒連罪我們全家就已經不錯了你還想如何!」
余氏的眼淚立刻就下來了,他哭嚎著說:「那也不能眼睜睜看他死了啊,咱不要爵位了行不行,被貶為平民也無所謂……對了,老大呢,他現在不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嗎,叫他替之遠說句話啊,發配邊疆也無所謂,只要留一條命……嗚嗚……我的之遠不能死啊我就這麼一個兒子……老大他為什麼不能幫幫親弟弟,他就是巴不得他弟弟死,他就是巴不得我們娘倆死!」
祁陽侯甩開胳膊上余氏的手,怒道:「你還有臉要求老大幫忙?你知道齊之遠那個混帳東西綁架了如清嗎?他要搶佔他的大嫂!你要知道,他沒立刻死在老大手上就已經是老大仁慈了!」
余氏大概也豁出去了,跟祁陽侯吼道:「一個女人而已,如何比得上自己親弟弟的命!先救了人,隨他如何處置便是,打一頓打兩頓叫之遠負荊請罪也罷,他有什麼不能幫的,就是巴不得我們死!」
「人家就是巴不得你死!」祁陽侯怒目圓睜,指著余氏鼻子罵道,「當年你是如何對他的,你自己心裡沒數嗎?你還要求他如何回報你?以德報怨?人家憑什麼!」
余氏整個人徹底僵住,她不敢置信地看著祁陽侯——不可能,這件事只有張太醫知道,張太醫不可能告訴侯爺的,他如何會知道……
余氏一瞬間的反應說明一切,祁陽侯失望至極,心裡一下子就空了,他不知道這些年自己活了個什麼勁兒,沒守住原配妻子,虧待了長子,娶了個蛇蠍心腸的婦人,生了個禍及祖宗的兒子,他是有多失敗啊!
「不是的侯爺,你休要聽別人胡說,我平日如何對待老大你看不見嗎啊,我怎麼可能……」
「你好生歇著吧。」祁陽侯心累地揮揮手,不想再跟她說半個字。
「侯爺!侯爺你不能走……侯爺!」余氏想要抓住離開的侯爺,侯爺卻頭也不回地走了。
「砰!」門被甩上,余氏看著關上的門,表情逐漸猙獰起來。
誰也不能要了她兒子的命!余氏心裡狠道,誰也不能!
宮裡皇上聽聞前太子造反,竟是直接氣暈了過去,眾人不敢離去,便在宮裡守著。
毓寧跟齊晏之守在皇上病榻前,謝如清跟齊宛如則在外間椅子上打盹,隔一會兒便要起來聽聽動靜。
「現在什麼時辰了?」齊宛如眯了一小會兒睜開眼,問道旁邊坐著的謝如清。
「宛如小姐,這會兒丑時剛過。」伺候著的宮女道。
謝如清揉了揉眉頭問:「皇上可醒了?」
「還沒呢,方才好像是醒了片刻,不過又睡了過去。」宮女小心道。
分明是暈了過去,謝如清心說,皇上這個樣子怕是不大好。
皇上一夜未醒,瞞不了宮裡人,各宮的嬪妃一個比一個著急,天剛亮便聚集在一處,商量著探望皇上。自從姚貴妃沒了,後宮頗有些群龍無首的意思,如今位份最高的是賢妃,賢妃平日里老實巴交,整日吃齋念佛,在宮裡沒什麼存在感,但到了這時候,她的身份確實最能代表大家的。
「賢妃娘娘,皇上病重,咱們理應過去瞧瞧的,但是姐妹們不好都去打擾,不如您代我們去看看吧。」
賢妃手裡還捏著佛珠,嘴裡念念有詞的,猶豫了半天才開口,「皇上沒有召見,咱們貿然過去是不是不大好?」
都什麼時候了還等皇上召見呢,再等皇上就咽氣了,到時候後宮里的人還能撈著什麼好?怎麼也得在皇上咽氣之前去見一見,沒準皇上清醒了,還能許個恩惠什麼的。尤其是那些個有皇子公主的,更要求一份保障才是。
賢妃這個態度實在叫大家受不了,也太優柔寡斷了,可除了她,別人又沒這個資格代替所有人。
「賢妃娘娘,」趙嬪這時候站出來說,「您不能這樣想,皇上昏迷一宿了,您不能等他召見是不是,再說太子都守了一宿了,太過於勞累,也該叫老七老八他們過去儘儘孝心是不?」
七皇子便是賢妃的兒子,亦是生的不大出挑,性子跟賢妃一樣木納,但好歹是個皇子,當母親的如何也要為兒子爭取一下。
趙嬪這番故意刺激,賢妃的態度倒是鬆動了些,她終於點點頭,「也罷,我這就去求見皇上。」
於是,賢妃便帶著後宮一干姐妹們的「希望」去了皇上的寢宮求見,李公公在外守著,見了賢妃笑臉相迎,「賢妃娘娘如何這會兒過來了?」
天還沒大亮,這個點是上朝的時間,太子跟慶陽侯已經去上朝了,按理後宮的嬪妃不該這時候來求見。
賢妃道:「宮裡的姐妹們惦記皇上的身子,便托我來探望,不知皇上可醒了?」
李公公一聽就知道賢妃是叫後宮的娘娘們推出來探口風的,這位娘娘久居深宮,心思未免單純些,話也不大會說,這會兒她自己過來,怎麼也得替自己爭取兩句才是根本,竟然只說是代替大家來的。
「賢妃娘娘您白跑一趟,皇上還睡著呢,要不您先回去?等皇上醒了我與他稟報,皇上若是精神好,自會宣召您的。」李公公給推拒了。
賢妃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那也好,我便先回去了。」
李公公點點頭,「您慢走——來人,快送賢妃娘娘回寢宮去。」
賢妃無功而返,其她嬪妃們集體翻白眼,這位娘娘怕不是在門口問了一句便回來吧,也太沒用了。
「可知道皇上如何了?」趙嬪問道。
賢妃道:「李公公只說皇上未睡醒,想來是沒有的大礙的,等皇上醒了自會召見咱們的。」
眾人一聽這話險些暈過去,這賢妃腦子裡裝的是什麼?
「皇上已經許久沒下床了,昨日前太子造反,他又整整昏迷一夜,這實在是不由人不擔心啊,連太子都守了一夜呢。」
「是啊,說句不中聽的,萬一皇上有個三長兩短的,咱們豈不是連最後一面都見不著?」
嬪妃們七嘴八舌的,話漸漸說開了,大家心思也就不藏著了,畢竟連太子都守了一夜,那就證明皇上情況肯定不好, 做最壞的打算都在情理之中。
賢妃道:「可那也得等皇上醒了啊,不然咱們去見誰呢?」
趙嬪道:「我看不如這樣,叫老七老八幾個先過去,父皇病了,當兒子的理應侍奉,若是皇上醒了,咱們再過去便是。」
賢妃點點頭,「也好。」
皇上一共十幾個皇子,除去沒了的,除去已經成家分出宮去的,再除去年紀太小的,就還有三四個成年皇子,一併都被自家母妃打發去了皇上寢宮。
李公公瞧見這麼多皇子,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幾位爺,您們怎麼都來了?」
七皇子這裡頭數長,他先道:「我們幾個是來照看父皇的。」
李公公頓時樂了:「哎呦幾位皇子有心了,皇上跟前有的是人伺候,何須勞煩你們照看,再說皇上如今需要清靜,你們都在這也不合適啊。」
八皇子道:「那不如我們輪流照看好了,總要盡一盡心的,好叫九弟——哦不,太子也歇一歇。」
李公公心知肚明他們心裡想什麼,倒是不好一味攔著,便點頭允了,「如此也罷,不過一次只能來一位,莫要吵著皇上。」
「那我先來吧。」七皇子說。
於是幾個皇子便在偏殿里侯著,七皇子先進了皇上寢宮。
謝如清跟齊宛如兩人仍在殿中,等齊晏之跟毓寧回來,見了七皇子立刻起身行禮:「見過七皇子。」
「二位不必虛禮,我來是侍奉父皇的,不知道父皇可醒了?」
謝如清兩人對看一眼,謝如清說:「還沒呢,七皇子不如先坐一會兒,這裡沒什麼可做的,皇上需要清靜。」
七皇子點點頭,便坐下了,他不住朝內寢望,似乎是想進去看一眼皇上活著沒,猶豫了片刻他站起來,「我去瞧一眼父皇。」
謝如清心說這哪是來照看皇上的,分明就是看他死沒死的。
皇上沒醒,跟前有太醫守著,七皇子問了幾句也沒問出什麼來,便又出去坐著,這皇子木訥老實,竟然就這樣坐了半個多時辰。
等毓寧跟齊晏之回來,七皇子更像是幹壞事被抓包了似的坐立不安,毓寧見他無所事事的,便打發他走了。
「七皇子怪有意思的。」齊宛如道,「竟是在這裡干坐了半個多時辰。」
毓寧敲了她腦袋一下,「什麼有意思,他們就是來等父皇咽氣呢,若不是顧及著兄弟的顏面,我早把他們都轟走了。」
「這樣不太好吧?」齊宛如擔心說,「他們也是來盡孝的,若是你攔著,回頭又有把柄了。」
謝如清跟齊晏之對看一眼,各自心裡嘆氣。毓寧跟齊宛如兩人脾性相投不是沒有緣由的,毓寧生性最愛瀟洒自由,熱心腸又好說話,這脾性不能說不好,但在皇家,涉及權位就顯得有些力有不逮,他輕易不愛與兄弟們結惡,瞧他連三皇子都不忍心殺就知道了。
偏偏齊宛如也是個老實嫻雅的性格,兩人若是都這樣,將來為帝為後便容易叫人利用了去,何況九皇子在朝中沒有勢力沒有威嚴,將來怕是震懾不住的。
但這到底是他們自家兄弟的事,齊晏之不好多嘴,謝如清更不好指點齊宛如,倒顯得他們攛掇他們與人為惡一樣。
於是接下來,幾個兄弟便輪番進殿來「侍奉」皇上。這些皇子別說侍奉人了,能不添亂都難,尤其有八皇子生性魯莽,別人做什麼都要問一句。太醫給皇上診治開藥方他要問,宮女倒水熬藥他要問,連齊晏之為何總在大殿里他也要多一句嘴,簡直不勝其煩。
毓寧最終忍無可忍,叫李公公打發幾個皇子回去,並下令沒有皇上的召見所有人都不許來探望,這一下可惹來了後宮眾人的口舌。
傍晚時分,後宮的嬪妃們便浩浩蕩蕩來了,在皇上寢宮外頭抗議太子的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