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換好衣裳後天已經黑了,北苑獵場佔地極大,燈火通明,公子小姐們皆著盛裝,朝著設宴之處魚貫而去。

  九皇子今日姍姍來遲,瞧著神色不是很好,他視線越過人群,隔著距離看了眼謝如清的方向,這時候謝如清剛好抬頭,兩人對視皆愣了一下。

  「瞧瞧,咱們老九這痴情勁兒。」太子手裡端著酒盅,眯著眼不懷好意地看著,一邊跟旁邊三皇子說道,「這都過去多久了還這麼念念不忘的,有時間給他送幾個女人過去,別搞得好像沒見過女人似的。」

  三皇子笑笑,並不附和太子的話,「痴情總比薄情好,在咱們皇家倒是難得的。」

  太子一向跟這個老三無話可說,他總覺得三弟是個偽君子,那話說的比老夫子還漂亮,也判定不出他是真心還是假意,沒勁的很,於是有些意興闌珊,「男人太專情害人害己,三弟,在皇家才最忌諱專情,咱們這些人啊,該是什麼命就是什麼命,別奢求太多了。」

  三皇子並不與他爭論,只是表情明顯不認同。

  太子喝著酒,看著毓寧魂不守舍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跟皇上喝酒的時候那眼神都是飄的,至於飄去了哪……

  他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意味不明地笑起來。

  老三是個不切實際的書獃子,只是他背後有姚貴妃撐腰,對付起來並不容易,而老九倒是兄弟里最有出息的,只可惜背後沒有靠山,也是不足為懼。

  兄弟十幾個,他挨著衡量了個遍,越發覺得都不是什麼事,自信心不可避免得高漲起來,他美滋滋咂摸著嘴裡的酒,看著皇上座椅上的虎皮,覺得天下都在他腳下。

  謝如清跟齊宛如坐在一桌,聊得儘是書籍畫本子,熱火噼里啪啦地燒著,熱燎燎的火光中,有一道更加灼熱的視線,謝如清知道那邊是誰,有意無意地避著目光,有些不大自在。

  「如清,你可是想侯爺了?」齊宛如見她神不在焉的,故意揶揄道。

  謝如清低頭但笑不語,算是默認了,齊宛如越發曖昧地揶揄,「瞧瞧你們這熱乎勁,我可真是羨慕你。」

  說起齊晏之,她不自覺地笑起來,臉也有些燙,不知道是不是火太熱了。

  「哎,如清姐姐,我怎麼覺著九皇子老往咱這邊瞧呢?」齊宛如有些擔心問,「你可小心些啊姐姐,萬一被有些人瞧見了,又要編排你。」

  「嗯,」謝如清點頭,她有點愁,覺得這樣不是事,一邊想著,若是有機會,得跟毓寧聊一聊才好。

  夜宴很熱鬧,只是無心熱鬧的人便會覺得無聊,毓寧心不在焉,融不進旁邊的熱鬧里,火在旁邊烤著,卻熱不進身體里,他無意識地喝著酒,一口一口灼燒著喉嚨,有些難受,但他混不在意,漸漸地就有些喝多了。

  視線越發朦朧,她也越發朦朧,朦朧中她忽遠忽近的,有時遠在天邊,有時近在眼前,在眼前的時候他就貪戀地看幾眼,就像每次入夢那般。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如清忽然起身離開,不知道要去哪,毓寧喝多了,酒勁上頭,他怔怔地看著,兩條腿先於意識站了起來。

  謝如清被火氣烤得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氣,她裹著披風獨走著。今日各處都熱鬧,諾大的北院里處處有燈火,巡邏的侍衛一隊隊過去,顯得夜格外清靜。

  北苑四面環山,院子里也保留了一些小山布置成景,她獨自一人上了一個山坡,那上面有幾個石凳,當時謝如清上的時候沒看清,以為沒人,可上去之後才發現那裡坐了個人。

  她腳步一滯,月光下,仔細看了看那人的身影,依稀看出了熟悉的輪廓。正是九皇子毓寧。

  她猶豫了片刻,提裙走了上去,「九皇子,怎麼在這裡吹風?」

  毓寧吹了片刻冷風,腦子清楚了些,想明白自己不能總這樣情不自禁,會給如清帶來麻煩,故而沒去找她,原以為她見了自己會主動避開,沒想到她卻上來了,這讓他心裡一時說不上是期許還是如何,總之升起一些暖意。

  「嗯,喝多了。」人在面前,毓寧倒是不好意思瞧了,眼神飄向遠方山間,「喝多了容易犯糊塗,吹吹冷風清醒些。」

  謝如清沒坐下,站在一旁,風吹得披風烈烈作響,聲音也有些飄,「毓寧是個清醒的人,何須冷風吹呢。」

  她一語雙關,言外之意是說九皇子是個腦子清楚的人,即便暫時為情所困,也總會想明白,也就等於是變相拒絕了,她希望毓寧能儘快想明白,不要在人前招人話柄,是為她,也更是為自己著想。

  毓寧何嘗不明白呢,他這個樣子已經多次引起皇上的不滿了,可人的感情若是能控制,便不叫為情所困了不是。只是在想著這樣會對她造成影響的時候才能稍加克制些。

  她從沒主動跟他聊過這個,人就是這樣,明明知道不可能,可心裡總不可避免地期許些什麼,在對方明確拒絕之前這些期許總也無法消散,可現在拒絕的話她總算說出了口,被拒絕的這一刻他心裡倒是沒有太傷感,反倒是輕鬆了,就像是個早晚會來的噩夢,等待的過程本身才最忐忑,真來了反倒不怕了。

  「謝謝你,如清。」毓寧抬頭,看著立在月光下的姑娘,笑得很滿足,「我會好的。」

  謝如清心裡鬆口氣,知道他是想明白了,便笑了笑,那笑容里染上了月色的柔和,清明又柔亮。

  她離開的時候,毓寧還留在上面,再回頭時,少年清瘦的身影竟然有了些剛毅之感,她想,這樣個少年將來一定會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兒。

  「夫人,」齊晏之不知道什麼時候等在下面,安安靜靜地坐著,像是歷經千帆后那個牢靠安寧的,「冷么?」

  他握住她涼涼的手,放在手心搓了搓。

  「你怎麼來了。」他的手並不熱,只是這樣握著,卻奇迹般地暖了,「你不是陪皇上走不開么?」

  齊晏之與她原路返回,慢慢走著,「那要看是什麼事,皇上見我魂不守舍的,估摸著我是想夫人了,所以特赦我離席。」

  「沒個正經。」方才滿滿的感動頃刻便散了,謝如清甩開他的手,「也不知道是誰給誰暖手呢。」

  齊晏之笑起來。

  謝如清知道自己這樣貿然跟九皇子見面不太好,這裡到處都是眼睛,瞧見了便是一樁口舌,齊晏之過來接她,是為了堵悠悠之口。

  越相處越能感覺到他的細心周到,幾乎讓她沉溺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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