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兩人新婚,沒什麼要緊事,家裡又因著齊之遠鬧得不愉快,索性在街上閑逛,齊晏之帶她去了遠郊一家飯館吃松鼠桂魚,又順道遊覽一番,回家已經暮夜四合。

  府里氣氛低迷,丫頭婆子進進出出,一問,是齊之遠狀況不太好,說是傷口潰爛得厲害,人也高熱不退,請了好幾輪太醫都不成,王爺一邊說疼死長記性,一邊又急著請太醫,王妃直接哭暈過去,太醫兩頭忙活,一片喪氣。

  有了早上的教訓,謝如清直接回了大房,沒去找不痛快,也不知道是不是齊之遠遭罪她心情格外好,晚上多吃了一碗飯。

  「早些睡,明早還要早起。」齊晏之叮囑說。

  吃那麼多哪睡得著,謝如清道:「我想看會書再睡,你那不是有那本講鬼故事的畫本子,借我看看唄。」

  大晚上看鬼故事也不怕做噩夢,齊晏之心裡好笑,不過還是給她拿了。

  於是兩人分坐書桌兩邊,各自抱著本書看起來。

  鬼故事有點嚇人,謝如清膽子沒多大,哪怕她自己當過鬼也怕,但越害怕越想看,看得越發入迷。

  「喝杯熱茶再看。」齊晏之忽然出聲,嚇了對方一跳,手裡的書啪落在桌上,她瞪著大眼看著他,恍惚間將書上描畫的無眼鬼跟齊晏之的臉重合,又害怕又好笑。

  「你笑甚?」齊晏之奇怪。

  「對,對不起……」謝如清捂著嘴笑,把書上的鬼給他瞧,「我將你看成它了。」

  齊晏之臉一黑,也給氣樂了。

  第二天險些起晚,記不得什麼時間睡的,連什麼時候上床也不知道,謝如清只記得自己滿腦子鬼怪還有齊晏之的臉,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早上齊晏之沒出去,在軟塌上閉著眼,好像沒休息好。

  「昨晚沒睡好?」謝如清問他。

  是壓根兒沒睡,昨晚上謝如清在書桌上睡著了,齊晏之廢了好大力氣才將她弄到床上,腿有點累便去泡了葯浴,一直到天將亮才回來眯一會兒。

  「嗯。」齊晏之淡淡應了,他坐在軟塌上看了謝如清一眼,「我出去片刻。」

  謝如清便明白他要起來坐到輪椅上,以往見著齊晏之都是在輪椅上,但人不可能一直在輪椅上,睡覺如廁總要起來,他腿腳不好肯定要人幫忙。於是她想也沒想就上前架他的胳膊,「我幫你起來。」

  齊晏之沒動,神色有點僵硬,謝如清以為他肯定不好意思,也覺得自己這樣挺不妥當,人都是要自尊的,當著個外人還是姑娘展露脆弱的一面肯定難為,「那,那要不我叫青山進來?」

  說完這句好像更尷尬了,謝如清站在一邊有些不知所措。

  齊晏之看著她,他倒不是難為情,而是想起去年八月節跟謝如清在後院遇上,當時他自己上坡輪椅卡在了石頭上,不小心摔了,恰遇上謝如清。姑娘心地純善,沒大呼小叫地叫人來幫忙,因為那場面多少有些難堪,只是她自己又恪守禮儀不好意思扶他,思來想去拿帕子遮住手才勉強把齊晏之扶上輪椅。

  摔一下不至於站不起了,齊晏之是可以站起來勉強走一段的,只是當時在院子里,又遇上了人,哪怕他能走也要裝不能,便任由謝如清磕磕絆絆扶著。他故意不作為,導致姑娘格外費力,倒是得以近距離觀察了她許久。

  那會兒的謝如清靦腆易害羞,拿帕子遮住手,靠那麼近愣是沒敢抬頭看他一眼,眼前的謝如清卻絲毫沒有扭捏之態,也許是因為兩人關係近了,也許是別的,總之判若兩人。

  「不用。」齊晏之主動把胳膊遞給她,「扶我一下。」

  「哦。」謝如清不知道他心裡百轉千回,只知道再僵下去會更尷尬,便專心扶著胳膊,一上手才知道對方份量不輕。

  那日她還懷疑齊晏之是裝的,如今定點懷疑也沒了,齊晏之一點力氣也使不上,幾乎所有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兩條腿虛軟得彷彿不存在。

  等把人扶到輪椅上,謝如清累得直翻白眼,枉自己還惦記著照顧人家,只這一樣就如此吃力,實在汗顏。

  齊晏之推著輪椅出去,謝如清凈面上妝換衣裳,打扮得花一樣出了門,齊晏之不知道在哪換得衣裳,看著也精神,兩人一道去往將軍府。

  將軍府里熱鬧,三嫂子跟幾個姑娘早早出來迎姑娘姑爺回門,個個穿戴喜慶過年似的。

  「哎呦,我怎麼瞧著如清好似胖了些?」張氏照舊會說話,不言而喻,誇齊晏之會養媳婦。

  胖了,大概吧,昨晚上兩碗飯呢,還吃了松鼠桂魚,跟著齊晏之的確是見天吃好東西,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謝如清方察覺出自己的日子跟以前大不一樣,哪怕在方家也沒有這樣,因為母親會經常提醒她莫要吃太飽,容易長肉,姑娘家太胖總歸不好。

  余煙是個實誠人,居然也附和,「別說,好像真是胖了點。」

  她說胖那就是真胖了,謝如清摸摸臉,決定以後少吃點。

  老祖宗等了許久,好容易見著人,樂得什麼似的,「如清啊快讓我瞧瞧,哎呦你還帶什麼東西?」

  齊晏之道:「是如清的一點心意,幾塊糕點罷了,路上吃著好吃,順路買的。」

  謝如清看了他一眼,覺得齊大少爺還挺會說話,以前以為他是個不諳世事又目中無人的少爺,如今相處下來,真是處處驚喜。

  她這一眼在老祖宗眼裡就看出了恩愛之意,越發覺得齊晏之順眼,看來親事當真不必不拘泥於條件,兩人和美比什麼都強。

  「那我可得好好嘗嘗。」老太君每樣留了兩塊,剩下的叫人盛在盤子里分了,她吃了一口便笑了,「果真合口味,這是哪家的,改天我也叫人去買。」

  齊晏之便報了店名,眾人紛紛說好。

  眾人聚在一起說笑片刻,齊晏之便跟家裡幾個兄弟單獨出去聊了,謝如清則與姐妹們在一處,大家七嘴八舌地問她婚後生活如何。

  老太君則在房間里聽幾個嬤嬤說話,這幾個都是跟著謝如清的,回到將軍府,自然要回報一下姑娘的日常生活。

  「你說甚?」老太君看著其中一個,有些詫異,「你說如清同姑爺沒圓房?」

  那嬤嬤肯定道:「不敢胡說的老夫人,我幾個雖然沒能近身伺候,但閨房之事根本瞞不過我們——成親當日晚上姑爺直到後半夜才回房,一大早就出來了,換下來的床褥也是乾乾淨淨,後頭兩日姑爺也是晚歸早出,好像還在外間擺了軟塌,這如何正常?」

  老太君皺起眉頭,「聽著是不大正常,可我瞧著兩人不像……」

  嬤嬤道:「是不像,大少爺小兩口平常倒是挺恩愛,姑娘還要給姑爺熬補身子的湯呢,姑爺對姑娘也好,吃穿用度樣樣講究,府裡頭的人都瞧著呢,沒有不說小兩口好的,所以我疑心並非是感情不合。」

  老太君一驚,「你是說……」

  嬤嬤點點頭,有些可惜道:「我瞧大少爺每日都要熬藥,身子也不大康健的樣子,難保不是摔壞了。」

  老太君心裡一沉,若是如此,那如清豈非要守一輩子活寡?

  「不過……」嬤嬤遲疑道,「我琢磨著也並非是無救了,不是也有人治好么,咱私下裡尋些良方子,萬一有用呢?」

  萬一也是希望渺茫,不可寄希望於這些,老太君沉吟片刻,打發幾個嬤嬤出去,她一向不偏聽偏信,是與不是,得親自問問如清再說。

  吃過午飯後,謝如清留在老太君房間里說話,老太君握著她的手打量,如何也瞧不出丁點兒委屈與不如意,她隨意問道:「姑爺待你可好?」

  謝如清毫不猶豫地點頭,齊晏之對她確實沒話講,這個頭點得一點也不違心。

  老太君不死心,問了幾個閨房裡的問題,謝如清臉倏地一紅,低著頭不言語。

  她好歹是嫁過人的,當然知道閨房中的事,應付幾句不在話下,只是老太君既然開口問了,定然是聽嬤嬤們彙報過了,那她沒落紅的事定然也知道了。

  新婚那天她完全可以作假矇混過關的,但她沒有,齊晏之也沒主動提,無非是不怕人嚼口舌罷了,齊晏之不怕,她更無所謂。當然,兩人不無互相試探之意,她想看看齊晏之到底存了什麼心思,而齊晏之大概也是此意。

  謝如清不作假,是因為成親那天晚上她想通了,既然是打定主意協議成親,就別牽扯些有的沒的,萬一將來齊晏之遇到好的,人家姑娘做個添房豈非委屈,又何必做一番假到時候再澄清呢?

  而齊晏之不主動提,大概是尊重為上,畢竟兩人將來分開,對姑娘家的損失更大一些,未同房的麻煩自然要小得多。

  所以,謝如清並不打算弄虛作假,老太君問,她就實話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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