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請過安王爺便走了,齊之遠惦記著想跟謝如清多說句話,假裝去了學堂,等王爺走了又折回來。

  謝如清正陪著王妃說話,齊之遠進門沒頭沒腦就問:「如清我問你,你落水那日可見有人?」

  王妃立刻皺眉,「你不去上課跑回來做甚?」

  自然是回來沒話找話,這世子雖然是成了親有了兒子,但自己還是個半大不小的莽撞少爺,真心瞧上哪家姑娘的時候也跟個二愣子似的只會獻殷勤,看著有那麼點傻兮兮的勁兒。

  謝如清若非知道他絕情的時候是個什麼樣,大抵能被他這模樣唬住,少女懷春,禁不住男人對自己好,何況這個人沒對自己沒這麼好的時候她都動了心。

  「我,我就是惦記如清的安危,萬一她跟前還有那等下作人豈非危險?」齊之遠回答著王妃的問題,臉卻朝著謝如清傻笑。

  謝如清心裡起膩,又不好表現出來,只好低下頭用帕子掩著臉,作出一番男女授受不親非禮勿視的樣子。

  王妃將她這模樣瞧在眼裡,換作以前,她可能會有點著急,因為這丫頭對之遠半點意思也沒有,現在她多少是鬆了口氣的,畢竟兩人沒感情,拆散了倒也不可惜。

  大概是有那麼點愧疚,王妃拉著謝如清的手,說話愈見溫柔,「如清,這些日子我怕惹你傷心一直沒問你,那日你可曾見過旁人?」

  她這樣問,謝如清便知道她心裡也已經對方慧起了疑,不然處理掉如玉之後她就該高枕無憂了。

  謝如清微微搖頭,看起來不太想提起那日的事,王妃便有數了——如玉那套說辭十有八九是真的,這孩子被下了幻葯,想來藥效發作的時候定然難堪,不想提及也是有的。

  至於葯是不是方氏給的,暫時還沒有證據,不過方氏這人小心思雖然不少,整體而言挺招王妃喜歡,平日里能幫不少忙,也會來事,跟外頭不少夫人小姐關係都不錯,再退一步講,她還有個兒子傍身,長孫的生母天生有幾分特權,留著是給長孫體面,只要不是幹了什麼特別出格的事,通常都會留點面子。

  她心裡百轉千回,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管打發兒子去學堂,「這些事便不用你操心了,要讓你父親知道你沒去學堂,仔細打斷你的腿。」

  齊之遠操心,操心的不得了,他這幾天哪裡還顧得上上學,每天凈打聽神醫的消息了,有可能的話,最好快點把如清表妹接到自己院子里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

  「母親,我從太子那打聽了一個民間郎中,據說醫術很不錯,您看哪天把他請來府上給如清瞧瞧?」

  謝如清更膈應了,她記得剛成親那會兒有次自己發熱都快燒糊塗了,這位當時還願意維持夫君體面的人在外面陪太子吃喝玩樂到深夜才回來,回來只管擺手請家裡的太醫,對她竟是懶得看一眼。

  果然心上人就是不一樣,瞧瞧這上趕著犯賤的勁兒。

  謝如清心中冷笑,卻也不發表意見,她知道王妃一定會答應,看就看吧,反正也看不出什麼毛病來,她啞巴這事就是一樁無解懸案。

  果然王妃答應了過幾日讓那位民間郎中來瞧,謝如清沒放在心上,只管在院子里散步曬太陽。

  「姑娘,我打聽著如玉的去處了,」如環扶著謝如清,一邊低聲說,「據說是打發到了下面的莊子里,只是不知道人什麼樣了。」

  如環這丫頭周到,知道謝如清嘴上不問心裡肯定惦記,這才打聽了告訴她,不過現在的謝如清並不關心如玉如何,那丫頭留著才是禍。

  她拍拍如環的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如環心裡那股異樣感又上來了,自從姑娘落水醒來就有些不太一樣,為人處事上比以前拎得清,好像心也硬了不少,估計是吃一塹長一智,學會保護自己了。

  這樣也好,以前的姑娘心眼太實,少不得要吃虧的。

  走到後花園涼亭時,謝如清瞧見那裡已經有人了,正待轉身走,對方忽然回了頭,她一愣,居然是齊晏之。

  因為早上那一眼,謝如清不太想跟此人照面,不過既然見了不打聲招呼似乎說不過去,何況她覺得對方好似欲言又止的樣子,莫非有事?

  「見過大公子。」謝如清微微頷首,如環代她開口。

  「如清姑娘客氣。」齊晏之坐在輪椅上仰視看著她。

  這角度多少有點尷尬,無論謝如清低頭還是抬頭,小表情都能被對方看得清清楚楚,一不留神就能對個眼,跟人對視謝如清倒是不怕,但這位大公子的眼神天賦異稟,如有實質,看得人想立刻退避三舍。

  早上那種心虛感又回來了,而且比之前更甚,謝如清手指掐了手心一下,盡量維持淡定的表情。

  好在此時如環救駕及時,說道:「就不擾大公子賞景雅興了,我們姑娘得回去吃藥,告辭。」

  謝如清由衷地在心裡給如環拍手叫好,然而她高興完了還沒來得及轉身呢,齊晏之喚了聲:「如清姑娘留步。」

  留什麼步啊留!

  如環不知道怎麼也被這一出弄得怪緊張,手不自覺地掐了謝如清胳膊一下,謝如清差點叫出聲。

  「不知大公子還有何事?」如環心裡緊張的不行,她每次見了這位大公子都會緊張,明明人家看起來無害,一派儒雅的溫和模樣。

  齊晏之將謝如清緊張的小表情收在眼中,笑了笑,「沒什麼大事,就是想跟如清姑娘道聲謝。」

  道謝?謝啥?莫非這兩人還有過交集?

  這可要命了,這麼大的事謝如清怎麼沒記小本本上呢?

  如環也愣了,姑娘什麼時候跟大公子有過交集?

  「不知大公子所謂何事?」如環實在是個好姑娘,簡直在世救命稻草,「您看我家姑娘現在不方便講話,我也不曉得……」

  看來是謝如清單獨遇上的齊晏之,這就更麻煩了,沒有第三個人,誰也不知道齊晏之說的真假,萬一根本沒這回事呢?

  謝如清現在越發懷疑齊晏之是看出來什麼故意試探她。

  「無妨,」齊晏之歪歪嘴角,「是中元那日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手磕破了,髒了如清姑娘一方帕子,那帕子洗不凈了,所以求個原諒。」

  謝如清心裡生疑,會有這麼巧嗎?就算確有其事,帕子這物件豈能隨意留給男子,不論臟不臟,都是應該收回來的,還是說有她猜不到的環節?

  「大公子嚴重了。」如環道,「帕子而已,髒了就髒了,大公子不必掛心。」

  這不是如環不拘小節,她心裡亦是起疑,只是現在不是想為什麼姑娘沒收回帕子的時候,既然事後沒要,大公子也沒有還的意思,想來是髒的厲害,還不出手了,索性就大度些,說破天就是一方帕子而已,揪著不放倒是顯得尷尬了。

  謝如清簡直稀罕死這丫頭了,真是聰明!

  「既是如此,便多謝如清姑娘了。」齊晏之頷首道謝。

  見他沒有其它話后,如環跟謝如清這才轉身離開。

  「公子,什麼帕子?」青山不解地問,「我怎麼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你就知道吃。」齊晏之指了指院子的方向,示意青山推他回去。

  青山撓撓頭,「我怎麼就知道吃了……」

  回到房間后,如環收拾了半天帕子,發現的確是少了一條。

  「姑娘,帕子沒了您怎麼沒說呢?」

  謝如清心說我哪知道你家姑娘為什麼不說?

  如環見她表情有些不大自在,便替她找了台階,「是不是忘了?」

  謝如清點點頭,她不是忘了,她是什麼也不知道。她不免再次好奇地翻了翻記事本子,有一頁只寫了仨字,寫的是「日月安」,之前看到這裡的時候她沒明白什麼意思,這位如清姑娘經常寫這種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幾字箴言。

  可這會兒再一琢磨,謝如清心裡咯噔一下,日安不就是晏字?所以這位表小姐偷偷摸摸拆人名字玩,難道莫非是對齊晏之有什麼想法?

  這是真要命了,是她單方面有想法還是互相有想法?是丟帕子還是送帕子?大公子是不是發現現在的表小姐跟以前的不一樣,起疑了?

  早知道有今日這一出,那天就該拉住表小姐的魂兒聊一聊的,這不是坑人嗎?

  謝如清琢磨著,要不要再裝一裝失憶?不,還是離齊晏之遠點吧,這人眼神太毒,在他面前根本裝不下去。

  好在老天開眼,很快大少爺齊晏之就離府回了莊子,謝如清暫時鬆了口氣。

  沒幾日,齊之遠帶來的民間郎中給謝如清問診瞧病。之前太醫們上門,大多會說些模稜兩可的話,這也是給皇家貴族看病留下的毛病,有事沒事說得嚴重些,好顯得自己高深莫測,反正開幾副葯吃得貴人們滿面紅潤就對了。

  故而王妃一直以為謝如清身子因為落水弄得非常不好,其實什麼事沒有。

  這位民間來的沒這毛病,上來就道:「小姐沒毛病。」

  王妃直接懷疑這郎中是來騙錢的,故而他後面說什麼王妃都不信。

  「姑娘身子壯的很,不能說話興許單純是喉嚨問題,也興許是因為落水受了驚。」郎中自顧自解釋道,「我這麼說吧,人在忽然嗆水的時候內心會極度恐懼,哪怕之後身體好了那種恐懼也未必能短時間內消除,喉嚨窒息的感覺無處不在,有可能造成假性失聲,至於什麼時候好,這要看姑娘自己能不能消除這種恐懼。」

  王妃聽得雲里霧裡,感覺這人在說胡話,不過礙於是太子介紹的,她勉為其難應承著,最後賞了好多錢把人打發了。

  謝如清倒是受益良多——原來裝啞還能有正當理由啊,她決定遵循郎中說得第二條繼續裝,反正她落水的恐懼一時半會兒消不掉了,誰也不能怎麼著她。

  不過顯然王妃跟齊之遠比較相信第一條,但反應各不相同,齊之遠那傻子鐵了心要找神醫王充,被王爺罵了好幾回。王妃則更傾向於謝如清大概是治不好了,所以她打算著儘快給這丫頭物色一門說得過去的親事,好減少她的愧疚感。

  進了臘月之後,貴人圈裡的宴席便多了起來,謝如清也比較忙,因為王妃不管去哪赴宴都帶著她,明面上好似疼她如初,但謝如清知道這是打算把她「賣了」。

  果然不存在什麼親情愛惜,一旦她不再有嫁給高門的條件,這就著急低價出手了。

  關於親事,謝如清也想過,比起在王府尷尬裝啞吧,確實快點離開比較好,但要離開就要嫁人,不管嫁給誰都不是她想要的結果,故而她決定暫時還是留在王府好一些,至少要等她把該做的事做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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