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章 生辰
唐曼!
唐曼心中一痛,他從來都是叫她曼兒或者夫人的,從未叫得如此生疏過,卻是為了其他女子。
「嗯。」馮鑲兒乖巧的點點頭,看也沒有看唐曼一眼,甚至繞著她離開了。
看著鑲兒走進門,宗海寧轉過頭,居高臨下的看著低著頭看不清楚情緒的唐曼,忍著怒氣,「她只不過是孩子而已,你對她發作做什麼?」
「我發作?她是孩子?」唐曼心中痛得要死,面上卻倔強的冷笑,「她是看起來已經十五六歲大了吧?早就已經行了及笄之禮,還是孩子?還緊緊地貼在你身上,你讓我怎麼想?宗海寧你是腦殘了還是怎麼回事?若不是在乎你,誰會在意你抱著誰,誰有貼著你,我告訴你,我唐曼的男人,若是三心二意,不是你走人就是我收拾包袱趁早滾蛋,別把我當那軟柿子。」
「潑婦。」宗海寧冷冷的轉身,「無理取鬧。」
他想不明白,只不過是個小女兒,她做什麼要在這時候又吵又鬧,像什麼樣子?
「宗海寧,你不是第一天認識我了,我本就不是那溫柔賢淑的女人,你不是早就知道嗎?」唐曼倔強的挺直脊背,淡淡的扔下一句,「算了,我不想在這個時候吵架,你看著辦吧!」
說完唐曼快速的走進門中,卻在轉身的那一刻,淚水瞬間的涌了出來,唐曼倔強的用手背抹乾淚水,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進門,卻在拐角處碰到了等候在門口的周氏。
「看到了?」周氏不懷好意的站在門口,嘲諷的看著唐曼,惡意的湊近唐曼的耳
邊,「看見了吧?那是海寧妻子的娘家小妹鑲兒,你以為自己是個人物呢?連人家的妹妹都比不過,更何況是他的妻子?」
唐曼瞬間明白了,什麼找宗海寧有事,分明是設計好的圈套,故意讓自己往進鑽呢!想到那個鑲兒故意挑釁的樣子,唐曼眯起眼睛,不想讓周氏真正的得意,瞥向周氏,輕哼一聲,「區區一個小姨子而已,又不是進了門的姨娘,對啊,娘親連白姨娘都能容納,曼兒自當要學習娘親的雅量呢!」
「你!」周氏氣得渾身顫抖,好在她想起今天的場合,壓抑著怒氣,正要說些什麼。
卻被遠遠走來的宗海清揚聲打斷,「娘,奶奶有事請您過去呢。」
周氏理了理頭髮,冷冷的看向唐曼,冷哼了一聲轉頭走了。
「嫂子。」宗海清看著唐曼蒼白的面色,關切的問道,「你沒事吧。」
「無礙。」唐曼避開宗海清欲扶著她的手,人言可畏,她不想傳出什麼不好的事情被有心人抓住把柄,「三弟,你不用掛心的。」
「嫂子.……」宗海清輕輕嘆了一聲,「娘親只不過是要強了一些,人其實不壞的,若是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弟弟代替娘給你賠罪的。」
說罷就要深施一禮。
「無需這樣。」唐曼錯過身子巧妙地避開了,定定的看著宗海清,「三弟,你須知道這世上沒有平白無故的愛,更沒有平白無故的恨,每個人做什麼事情,種什麼因,必定要承擔什麼樣的果,旁人不可能代替也代替不了,只嘆這世上做狠事時不留餘地,承受苦果時苦苦後悔的人太多了。」
唐曼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緩緩追上來的宗海寧,對著宗海清微微一笑,走人。
「嫂子,你畏因不畏果嗎?」宗海清口中喃喃重複一遍,急聲追問道,「這世上真有果報嗎?」
「你說呢?」唐曼沒有回頭,身子微微一頓,然後繼續向前走去。
這其實也是唐曼一貫的處事態度,她在提點宗海清也在說宗海寧,不知走了多久,
唐曼看著遮住眼睛,看著天空中刺目的陽光。
或許。
終有一日,她會離開,只是這苦果不知很多人咽不咽得下。
「少奶奶,走吧。」默默將一切收在眼底的王嬤嬤輕聲開口,輕輕拍著唐曼的肩膀。
「好。」
到了大廳,見人們已經開始拜壽,說些好聽的話,唐曼將不快壓下,若無其事的笑著將玉觀音像送上,笑道,「祝奶奶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好孩子,快起來。」老太太很是開心,一向嚴肅的臉上也堆著笑容。
唐曼混混噩噩的退了下去,身旁的喧囂似乎都與自己無關一般,閉上眼睛就是那個女子挑釁的眼光,和宗海寧寵溺的態度,只覺得心口疼痛難忍,直到身旁的王嬤嬤推醒她,曼兒目光空洞的回神,卻見周氏領著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走了進來,那男子身著破舊的洗的發黃的衣衫,容貌和宗海寧有幾成相似,身後跟著一個容貌蒼老的婦人,抹著眼淚。
唐曼震驚的看向白蝶,卻發現白蝶也同樣一臉震驚。
周氏竟然這樣眾目睽睽的就將那位少爺領進來了。
隨著那人的緩緩走進,老太太的面色喜中帶驚,雙眼漸漸模糊,身子也顫抖起來,蒼老的雙手緩緩地撫向那個男子的臉,嘴唇顫抖著,哽咽出聲,「你可是微兒?」
宗海微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伏在老太太的膝上哀聲痛哭,「祖母,正是微兒。」
宗海微身後的中年婦人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眼角含淚,「娘,想不到此生還能再見您一面,媳婦兒給您磕頭了。」
「你們都回來了,好、好、好。」老太太一連說了三聲好字,眼睛急切的看向兩人身後,從嘴唇顫抖,「平兒可有回來?平兒呢?」
「老爺他.……」那婦人痛哭出聲,幾次哽咽都沒有說出來。
宗海微悲聲介面道,「爹爹他,半月前已經與世長辭了。」
什麼?
老太太驀地瞪大雙眼,猛地起身,身子搖晃幾下,被宗老爺子接住,宗老爺子不敢置信的開口,「你說什麼?」
「爹他一年前就病了,他生前總是念叨著要給祖母您回來過一次壽辰,不然死也閉不上眼睛啊!」宗海微悲聲痛哭。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的?」老太太老來喪子,忍不住嗚嗚哭出聲。
「半年前就回來了。」宗海微抹著眼淚,道,「爹總是說,他怕您不原諒他,還在記恨著他,還在生著他的氣,不敢回來看您,就……沒撐到今天看您。」
「我的平兒啊,娘何曾怪過你啊,娘何曾怪過你啊?」老太太忍受不住打擊,面色煞白,暈了過去。
眾人一片混亂。
在場賓客面面相覷,久住京城的人當然對當年之事有所耳聞,一些人心中明白,可萬萬沒有想到……
宗志勇好半響才消化了這個消息,才大聲道,「各位,今日家中有事,壽宴暫且就到這兒吧,改天再向各位賠罪。」
眾人只得被宗海寧一個個送走。
賓客一走,宗志勇面色難看的拉過周氏,冷冷低吼,「你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是先不告訴我一聲?」
「我也不知道啊。」周氏強行狡辯。
宗志勇一個巴掌就打在周氏臉上,惡狠狠地道,「若是娘有個好歹,我覺繞不過你。」
「冤枉啊。」周氏頓時悲從中來,淚水簌簌而下,「我怎麼可能故意氣娘親呢?是那孩子實在可憐我才放他進來的,我怎麼會知道他就是二弟的.……」
老太太幾次三番的暈倒,唐曼正在忙著處理後續事情的時候,馮鑲兒找到了唐曼
,挑釁的看著她,揚著下巴,「姐夫是我的,你若識趣趁早滾蛋。」
「哦?」唐曼腳步一頓,冷笑著看著鑲兒,「小女孩兒,最好認清楚自己的身份,想清楚自己有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他若是你的,何必跑來找我叫囂,你最好一直維持這樣清純小白蓮的樣子,萬一露餡了,指不定會惹得我夫君的嫌惡。」
唐曼一番話氣的鑲兒眼圈通紅,怒道,「你!」
唐曼說完看也沒有看鑲兒,轉身就走,和不相關的人,何必多費唇舌,只是心裡傳來絲絲的絞痛,提醒著她並不是像表面上那樣洒脫。
「鑲兒小姐。」紅梅悄悄出現在鑲兒的身後,輕嘆一聲,「這回您都看見了?大少奶奶向來目中無人,哎。」
「紅梅姑姑。」鑲兒瞬間收起怒容,委委屈屈的看著紅梅,咬著嘴唇,「她這樣子難道就沒有人管管她嗎?任由她為非作歹?」
「怎麼沒有?夫人根本就管不了大少奶奶。」紅梅輕聲嘆了一聲,「這下您相信奴婢說的話了吧?只可惜振兒小少爺受苦了,上次振兒少爺病的差點就死掉了,若是您姐姐在世,肯定會很心疼的,我家夫人實在看不下去,又不方面出面,只好讓奴才偷偷地給您送信兒。」
紅梅看起來又氣又無奈。
「您放心吧,我會和奶奶說得。」鑲兒緊緊咬著下唇,低聲說道,「有我在一天,我不會讓那個女人繼續得逞的。」
角落中,鑲兒的視線輕飄飄的看向宗海寧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愛戀。
五年了。
他終於回來了,自己終於又見到姐夫了,這次她絕不放手,只是……
馮鑲兒眼睛微眯,眼中閃過嫉妒的光芒,他竟然娶了新人,明明就是自己最先喜歡上姐夫的,結果他娶了姐姐;姐姐去世了,他又娶了別人,究竟什麼時候他能看到自己的存在?
紅梅見目的已經達到,朝著鑲兒福了一福,悄無聲息的退下了。
另一邊,老太太終於醒了,虛弱的看著守在病床前的宗海微和二夫人,還未說話,眼淚嘩嘩的留下來了,嘴唇顫抖著。
「奶奶,您醒了。」宗海微驚喜的看著老太太。
「微兒。」老太太哽咽著跟紅著眼圈,心中疼的難受,白髮人送黑髮人,世間最悲痛的莫過於此。
「奶奶您醒過來就好了。」宗海微用手背抹了抹眼淚,緊緊地抓著老太太的手。
「我可憐的孩子。」老太太掙扎著坐了起來,將宗海微的頭攬在自己懷中。
「老太太您沒事就好。」二夫人王氏紅著眼睛,「我們母子就先家了,改日再來看您。」
「去哪裡?」老太太心中一驚,隨即瞪著眼睛,「你們是我的兒媳和孫兒,哪裡都不準去,國公府就是你們的家。」
「老太太,兒媳知道您的心思,但是我們母子倆在這裡畢竟已經不方便了……」二夫人垂著淚。
「你們就放心的住下吧。」周氏擠在一旁勸慰道,「都到現在了,弟妹你還說什麼傻話呢?我們是一家人,就不能說兩家話,微兒是老太太的孫兒,也是我的侄兒,我們宗家的子孫怎麼能流落在外?這讓我們如何對得起已經過世的二弟啊?」
「嫂子。」二夫人感動得看向周氏。
「老大媳婦兒說得對。」老太太破天荒的讚許的看了一眼周氏,點點頭,「一會兒讓老大媳婦兒給你們安排安靜的房間先住下,明兒讓工匠將你們以前住的院子修葺一下,就住在那兒吧。」
老太太說著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蒼老的手輕輕撫過宗海微的髮絲,「讓微兒住在他父親生長的地方也好。」
「奶奶。」宗海微紅著眼睛看著老太太,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你們先下去休息去吧。」老太太揮了揮手,示意周氏將他們帶了下去。
「是,奶奶您也要注意身體,孫兒明天再來看您。」宗海微紅著眼圈說道。
周氏早就已經吩咐丫鬟們將房間打掃乾淨,帶著二夫人母子過來,抓著二夫人的手,「你們就放心的住下吧,這回可不許再走了。」
「嫂子,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才好,若不是你找到我們母子,恐怕.……」二夫人紅著眼圈低聲道。
「弟妹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當年在國公府我們姐妹處的那麼熱乎,雖然後來發生了那事,哎,老二的喪事恐怕要緩上幾天,畢竟老太太現在情緒不穩定,若是病了身子可就壞了,況且……」
周氏頓了頓,「弟妹你放心,明兒嫂子我一定向老太太進言,讓二弟重新進入咱們宗家的祖墳。」
「如此這般,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二夫人又驚又喜,然後眼淚刷刷的落下來,哽咽道,「這些年,爺心頭的大石總算能放下了,相信爺在天有靈也會十分欣慰的。」
「只是.……」周氏有些困難的開口,面色遲疑,「不不知道老太太會不會聽得進我說的話,畢竟現在家中說了算的不是我,哎。」
周氏一臉愁苦的開口。
「什麼?」二夫人嚇了一跳,不敢置信的看向周氏,「嫂子您可是一府的當家主母啊,怎麼可能?」
「都是一家人,若是別人,這話嫂子我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啊,覺得愧得慌,咱們妯娌之間我就有什麼說什麼了。」周氏重重的嘆了一聲氣。
「嫂子您只管道來。」二夫人皺著眉,「究竟是怎可回事?」
「老大新進門的媳婦兒心機又深又有手段討得老太太的歡心,在老太太過壽宴之前,老太太早就將我手中的掌家之權交給那個老大媳婦兒了,如今這府中,我說的話早已不如從前了。」周氏蹙著眉,嘆聲,「如今的國公府早就已經不是當初的國公府了,國公爺又一門心思的寵著新進的姨娘,嫂子我人微言輕啊。」
「竟有這等事?」二夫人大吃一驚。
「可不是,弟妹有所不知,老大媳婦兒本就是鄉野女子,一路爬到這等地位,弟妹你可以想象,這心計,連我都吃了悶虧呢!老二的事,若是她阻止,這事十有八九不成啊!」
「嫂子,我心中已經有數了。」二夫人一臉凄楚的低聲說道,面對西方,「如今妹妹只能期盼佛祖顯靈,老太太開恩啊!」
二夫人一臉疲憊之色,多年辛苦的討生活,面上的皺紋如同老嫗,比之周氏簡直如天地之差。
「弟妹想必已經累了,你早些休息吧。」周氏提出告辭,然後又讓丫鬟婆子們送來新衣服新被子等用品,調過來四個小丫頭,對王氏道,「以後就讓她們幾個伺候你和侄兒吧,缺少什麼儘管和嫂子開口啊。」
「多謝嫂子。」二夫人一臉感恩的送走了周氏,又屏退四個小丫鬟。
一直坐在一旁沒有出聲的宗海微有些感動,有些遲疑的低聲道,「娘,大伯母對咱們真的不錯呢!只是,堂嫂若真的阻攔,爹入宗祠的事……」
「傻孩子,你還是太單純哪。」二夫人撫著宗海微的髮絲,冷聲笑道,「這個女人的心機深著呢,對咱們好,只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有安好心罷了,當年若不是他們夫妻,我們一家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現在口中說的跟蜜糖似的,背地裡誰知道他們安了什麼心思,至於她的話,咱們也只能聽一半,留一半罷了,就怕我們身不由己的變成周氏手中的刀啊!」
二夫人最擔心的就是這點,先是周氏毫無預警的找到他們一家,接著是爺的身子撐不下去了一命歸陰,對於二夫人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可若是回來能為兒子整的一個好的前途,她願意。
二夫人袖中的手緊緊的攥住。
「娘,既然如此,您為什麼同意回來?」宗海微頓時緊張的抓著二夫人的袖子。
「即使不回來,只怕也不會善了的,哎!若不是為了我兒,娘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踏進宗家大門一步。」二夫人輕嘆了一聲,「家族畢竟有些勢力,對你以後的仕途.……」
「不!」宗海微連忙搖頭,「娘,以我的實力,今年科舉沒有問題的,到時候一樣能讓您過上好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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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曼木然的坐在書房盯著手中筆,潔白的宣紙上儘是整潔已經好看了不少的字跡,和宗海寧的字跡幾乎沒有什麼分別。
這麼久以來,她一直練字,和他一樣的字。
成婚以來,她從不願意到接受,再到喜歡,似乎是一個很漫長的事,有時又感覺似乎就在昨天,她等到了幾乎從鬼門關闖回來的他,她學會了他的字,她替他受到的苦心疼,她為他養育幼子,她甚至為他堂前盡孝,可是,唐曼苦澀的掀起嘴角,終究敵不過一個前妻。
初見時,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姿態高高在上,「既是繼室,不下蛋亦沒有關係。」
不知為何,這一句話不停地在唐曼腦中響起,他的神態、他說話的方式,清清楚楚的記憶在她的腦中,她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唐曼嘲諷的勾起嘴角,確實,她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傻子,竟然真的相信男人,傻傻的把自己的心交給別人踐踏。
「少奶奶,休息吧。」王嬤嬤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唐曼身後,憐惜的看著唐曼憔悴的臉龐,「這樣熬壞了身子可怎麼好?」
「嬤嬤,我傻嗎?」唐曼痴痴的看著王嬤嬤笑道。
王嬤嬤眸光柔和下來,輕輕撫著唐曼的髮絲,沒有回答唐曼的話,只是輕嘆一聲,「你只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孩子。」
重情重義?
王嬤嬤的話如一個炸雷一般敲醒了唐曼,唐曼眼神迷茫的看向遠方,曾幾何時,她的一眾好兄弟也這樣說過,「老大,你的優點是重情重義,你的缺點也是太重情重義了,這樣,會受傷的。」
「滾犢子吧,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咋不受傷呢?」她記得自己當時大聲笑罵道。
可是如今……
唐曼低頭看了看一張潔白的宣紙,通篇寫的都是模仿著他的字跡,確實,她受傷了,可是她不是古代為了男人要死要活的小女子,她是唐曼,獨一無二的唐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唐曼將桌上寫滿字的宣旨揉成團扔在地上,然後蘸墨,一筆一劃的重新寫起自己的狗爬字。
寫完,裝進信封,唐曼舒了一口氣,果然順眼多了,唐曼轉身,鄭重的將信交給王嬤嬤,小聲在王嬤嬤耳邊輕聲道,「嬤嬤,明日要麻煩您幫我把這封信送到藍合布莊交給汪伯。」
「少奶奶,您這是要?」王嬤嬤剛剛也看到了一點內容,不禁有些驚詫,「為什麼?」
唐曼轉過頭看向隔著屏風的宗海寧的書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或許.……只是為了留一條後路吧!」
沒錯,將娘和唐果安置妥當,她已做好離開的準備。
若是終有一天,她的努力最終白費,她也只能隨緣。
碰.……
一個酒瓶砸在地上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唐曼木然的看著屏風,果然聽著屏風那邊宗海寧的書房中有聲音響起。
宗海寧醉醺醺的看著桌上的女子的畫像,大刺刺的攤在桌上,女子溫婉的鳳眸笑意盈盈的似乎在看著他,宗海寧迷迷糊糊的叫了一聲,「素兒。」
*****
「夫人,您覺得二老爺的死會不會惹得二夫人的懷疑?」紅梅看著周氏有些憂心忡忡的問。
「懷疑又怎麼樣?不懷疑有怎麼樣?」周氏把手中的青線用食指和拇指捻起,打了一個結,低頭給總海清縫製新衣,「我可是在老二去了之後才出現的,葯是他們在藥鋪苦苦求來的,和我們可沒有半分關係。」
周氏頓了一頓,「幸虧哥哥想得周全,才搶先下手的。」
「其實。」紅梅有些遲疑,「奴婢覺得就算二老爺回來,也不影響什麼,只不過是個藥罐子罷了,您又何苦?」
「以防萬一罷了。」周氏輕描淡寫的說道,「誰知道思子心切的老太太會做出什麼糊塗事?老大那邊怎麼樣了?派去的人回話了沒呢?」
周氏一想到白日唐曼諷刺自己,不僅恨得牙痒痒。
嘶!
一滴血珠從周氏的指尖上冒出,周氏連忙將手指含在口中。
「已經回來一次了。」紅梅臉上不禁有些得意,「大少爺在書房喝的大醉,大少奶奶似乎也沒有走出書房半步,目前看不出什麼,夫人,這次咱們似乎找對人了。」
「鑲兒小姐出現的很及時呢!」紅梅低聲道。
「必須儘快將那個鄉下女人弄走,只是……」周氏緊緊地皺著眉頭,「公主的意思是……」
周氏比了一下脖子,做了一個殺的動作。
「夫人不可。」紅梅驚呼道,「此刻不宜動手啊,若是您再動手,只怕您到時候會成為劍鋒所指啊,再說。」紅梅面色有些羞愧,「奴婢曾經派人出去打探過白姨娘,飄香院的口風很緊,什麼都沒有打探出來,只知道是近一年突然之間出現的,若是這樣……」
紅梅有些憂心,「就怕她來者不善哪,倒是不知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有這樣的事?」周氏眉頭緊皺,微微不滿,「沒有用些手段,這些還用我教嗎?」
「夫人,軟的硬的都用遍了,毫無結果。」紅梅低頭。
「白眼狼。」周氏狠狠地一拍桌子,眼中儘是陰狠之色,「繼續盯著,有什麼異常就趕緊稟報,至於馮鑲兒那邊,時不時的添把火。」
「奴婢知曉。」紅梅微微一笑,「若是鑲兒小姐這顆棋子用的得當,只怕大少奶奶自己就自動求去了,女人,有哪個是真的大度賢德的?」
「這話說的倒也不錯。」周氏眯起眼睛,點點頭。
「不過,夫人,依照奴婢看來,老太太今天對您已經十分滿意了,若要重新奪回掌家之權.……還需要再添一把火。」紅梅沉吟了半響,突然之間說道,「而且,若是指望著鑲兒小姐,只怕短期內並不會給打擊到大少奶奶,咱們必須雙管齊下才行。」
「什麼?」周氏抬頭,眼神炯炯,「你的意思是?」
「無中生有啊。」紅梅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抹精光,腦中飛速的旋轉著,說道,「咱們不是挑不出大少奶奶的錯兒處嗎?可是不妨礙咱們給她添個罪名啊,夫人您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嗎?一個人說出的話也許是謊話,但是兩個人三個人說出來的,即使是謊話也會變成真話,況且,如您在老太太眼中您可是識大體呢,咱們又對二夫人有恩,您只要再施加一點恩惠,還不怕二夫人不聽您的話嗎?」
紅梅得意地一笑。
「這個罪名並不好找。」周氏皺了皺眉。
「這還不是現成的嗎?您在想想二夫人。」紅梅小聲提醒道。
「你是說?」周氏眼中精光一閃,明白了紅梅的意思。
「正是像您想的那樣。」紅梅繼續說道,「咱們可以不用做的刻意,只需要提點一下二夫人即可,您想想,親生孫兒上門卻被門房惡言惡語擋在門外,這個授意是大少奶奶吩咐的,你想老太太會怎麼想?縱使大少奶奶再會看賬本又如何?」
紅梅頓了一頓,笑道,「咱們國公府也不止會看賬本就萬事大吉了。」
「到時候只怕老太太會覺得那個鄉下女人眼皮子淺,不懂人情世故。」周氏冷冷一笑,「我還得再去看看弟妹和我那可憐的侄兒缺少些什麼。」
主僕二人相視一笑。
月上柳梢頭,二夫人的門被輕輕地敲響,二夫人正坐在榻上默默垂淚,突聞敲門聲,幾步過去,打開了門,有些驚訝,「嫂子,這麼晚你怎麼過來了?讓下人過來知會一聲就好了啊。」
「這不是過來看看弟妹你和侄兒住的還習慣嗎?」周氏邊說邊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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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當第一聲雞鳴響起,老太太就早早的打發丫鬟婆子挨個屋的通知,早上都大廳吃早點,就連羅小玉和白蝶兩個姨娘都不例外的通知到了。
眾人沒有遲疑,早早的等在了大廳,廳中擺放著一張大大的圓桌子,小孩兒身子還不好留在卿玉齋休息,宗海寧和唐曼一前一後的趕到,唐曼低著頭找個位子坐下了,宗海寧挨著唐曼坐下,看著唐曼眼下的烏黑,眉頭緊皺,低聲斥道,「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是不是沒有睡好?」
唐曼靜靜的瞥向宗海寧,漆黑的眉毛皺成一團,嘴角緊緊的抿著,眉如遠山,還是一樣的面容,一樣的關切,只有唐曼知道已經不一樣了。
「你還關心嗎?」唐曼深吸了一口氣,別過臉。
宗海寧還要說話,卻見老爺子和老太太相互攙扶著到了,宗海微和二夫人跟在老太太身後,等老太太和老爺子坐下之後,宗海微和二夫人被安排在老太太下首第一個位置。
眾人心中登時瞭然,老太太是有什麼話要說吧!
果不其然,老太太清了清嗓子,視線掃了一圈,威嚴的開口,「我知道你們心中有疑問,但是我今天要說的是,微兒和老二媳婦兒既然已經回來了,就是我們宗家的人,若是有人敢輕待了他們,休怪我老太太翻臉無情。」
「娘……」宗志勇急急的開口,瞥了宗海微一眼,「您這樣做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老二當年畢竟犯下彌天大罪,當著族人的面逐出宗家,若現在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回來,只怕.……」
宗志勇皺著眉頭,面色不悅。
心中暗暗責怪老太太也太偏心了,當年就一心的偏愛老二,甚至要慫恿老爺子不顧祖宗禮法將世襲之位傳給老二,若不是老二貪心太過,甚至要致自己於死地,幸好自己命大,否則只怕屍骨都已經腐爛了。
宗志勇皺著眉,面色陰沉,心裡不舒服是難免的,宗志平當年犯下那麼大的罪,老太太都護著,甚至只是逐出家門,而且,老太太恐怕私底下還給了老二不少的銀兩,如今,老二一死,就能當所有的事情沒有發生了?甚至現在還添個小的還膈應自己。
宗志勇瞥了一眼宗海微和宗志平長得幾乎差不多的臉,只覺得心裡添堵,他沒有求過爹娘公平對待,可是不至於偏心至此啊?許是因為他的長子宗海寧也十分肖似他二叔,連帶著這麼多年對他也十分不喜。
「我和你娘做事還得需要向你們請示請示?」宗老爺子抓著筷子就向宗志勇砸了過去,口中怒罵,「反了你個小兔崽子。」
宗老爺子向來是老太太一貫的擁護者。
「死者為大。」老太太平和的看向宗志勇,只是眼角的淚光遮不住,「他畢竟是你弟弟,我知道他當年對你不住,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多大的事都應該過去了,況且你們本就是兄弟,計較那麼多做什麼?宗家的血脈是絕不能流落在外的。」
老太太看向宗海微,眸光柔和,「微兒今年24歲,小海寧2歲,比藍兒和清兒都大,以後就是咱們宗家的二少爺,你們兄弟要和睦相處知道嗎?」
話雖然是對著宗海微說得,但是宗海寧和總海清心中都十分清楚老太太這是暗地裡在敲打他們呢,宗海寧臉上遮不住濃濃的疲憊,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
總海清顯得很是喜悅,道,「聽說二哥也是準備今年考科舉,正好咱們兄弟能在一起多多的切磋學問,互相進步。」
「還請大哥四弟指正。」畢竟是寒門長大的,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宗海微靦腆笑笑,帶著微微的局促不安,但還是釋放出善意的微笑。
「哼,又來一個裝模作樣的。」宗海藍冷笑的扔下筷子,睨著宗海微,「雜七雜八的人都上桌了,這飯還怎麼吃,我咽不下去,你們吃吧。」
宗海藍不悅的站起身向外走去。
「三哥。」總海清暗地裡扯著宗海藍的袖子,警告的給他使個眼色。
坐在總海清身旁的羅小玉無動於衷的坐在宗海藍身旁,低著頭不停地戳著碗中的早飯。
「藍兒的脾氣有些沖,但是沒有惡意的。」周氏急忙打圓場,笑著看向宗海微,和顏悅色的樣子,「微兒你莫要和他一般見識,他呀平日不這樣子的。」
「海微並未放在心上的。」宗海微有些局促,連忙說道。
「海藍,你要是敢走出這大門,做出這等不認手足的事,就別回來。」老太太一臉怒色,明顯的殺雞儆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