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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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明動頷首應聲, 低著頭朝轉角處稍微一側, 快速道:「還不快走!」
君蘭忙繞回去快步離開。走出許久了, 好似還能感受到那人的雷霆怒意。
她想,往後得遠著他些才好。
*
回到棘竹院, 閔清則並未回屋。而是讓人備了酒菜,月下獨酌。
自收到消息起,他粒米未進。如今夜色漸深, 猶只想飲酒,不想用膳。
拿起酒壺慢慢傾倒, 冷酒在杯中漸滿, 映出空中彎月。
酒面起輕波, 月影隨之晃動, 微粼的光芒猶如那一晚的河面。
彼時他不過九歲,坐在轎子上跟閔大人回家。路過河邊的時候, 稍作停留, 閔大人對他再三叮囑。
到了后, 閔大人與家人介紹說這是外室所生之子。
夫人很生氣, 大吵一架。閔大人不在家的時候,家裡誰都要欺負他。還不准他告訴老爺。
他知道自己住在閔家,最為難最不易的人就是閔大人。所以為了不影響閔大人和家人的關係,他硬生生咽下這些氣,從不在閔大人跟前抱怨。甚至於還遮掩著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不讓閔大人發現。
除了很疼他的閔大人外, 家中唯有兩個人對他好。
一個是荷花巷的大老爺,也就是如今的大老太爺。
大老爺脾氣和善,知道他在梨花巷過得不容易,時常叫他過去荷花巷吃飯。而且大老爺還喜歡讓他陪著下棋,一消磨就是一下午,他可以在那裡吃到許多很好吃的點心。
另一個便是寄居在閔府梨花巷的表姑太太。
他初到閔府的時候,那位表姑太太已經在閔家住了些時候。
她婆家遭難全家都死了,唯有她,當時去了友人家中做客才逃過一劫。
夫君與疼愛她的婆家人都亡故,表姑太太本欲求死,卻意外發現懷有身孕,這才有了生存的念頭,求到了姨母這兒,借住閔府。
表姑太太人很好,看到他受欺負,總護著他。即便她自己在閔府的處境也很一般。
再後來……
再後來他被污衊盜竊,夫人責打他。
彼時表姑太太懷孕八個月了,為了護他而被打到幾下,引發早產。最終奮力生下一女嬰后力竭而亡。
……
閔清則抿了口酒。
辣意入喉,燒得心裡卻愈發冰冷。
溺水而亡。
簡簡單單四個字,沉重地代表著天人兩隔。
想他起起伏伏這麼多年,從未在哪一刻心如死灰過。旁人每每提起這四字,他也不過一笑置之。
但,今日驟然聽聞那個噩耗,卻是初嘗到了此種滋味。
閔清則抬手拿起旁邊的幾株青草,勾在指尖輕輕搖晃。
他剛才並非是在看花,而是在看這幾根青草。
她小時候沒有可以玩的東西,他又不方便給她買,免得連累她一同被欺負。於是就趁著一次遇到的時候,教了她編小魚。
用草編小魚,是父親教給他的。他一直記得。
她很聰明,學得很快。後來他不時地悄悄去看她,曾好些次見她揪了草編著玩。
只是她編好了后並不會一直留著,玩一會兒就拆開放到草叢裡。
這姑娘素來謹慎。
就連學篆刻也是如此。刻完了后,她並不把那些印鑒留在身邊,而是丟棄在大花園的荷塘中。
想到這兒,閔清則忍不住微微笑了。
說她聰明,其實也是個傻的。丟到荷塘里就不會被人發現么?再說了,池子的水那麼深,丟棄之後,萬一哪天她想找回來,該怎麼去撈?
指尖青草忽地彎折。
閔清則唇邊的笑意戛然而止。
他疾步走入屋中,去到柜子旁,打開櫃門取出一個三尺長一尺寬的大紫檀木盒。
輕撫著上面的並蒂蓮纏枝紋飾,他雙目驟然闔上,薄唇緊緊抿住。
許久后,方才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池子里的印鑒,他早已讓人一個個的都撈了回來。
本想著等她什麼時候想取回它們了,或者是她還沒想取回、盒子已經填滿,他就把這一盒子送給她。
誰知……
修長有力的雙手輕柔地撫著盒上並蒂蓮紋飾,最終落在紫檀木盒的兩側,緊緊扣住。
許久后,並蒂蓮的花瓣上現出兩滴水珠。似是清晨的朝露一般,晶瑩剔透。
「來人。」
閔清則聲音沙啞地道。
「阿茗的事情,仔細去查。不得有半點遺漏。」
*
閔廣正惦記著今天早上的事情。偏偏今天禮部事情多,下衙後上峰又邀了他一同飲酒。他推脫不過只能去了。
一回到家,閔廣正片刻也不敢耽擱,即刻就回了芙蓉院。
「怎麼樣了?」把丫鬟們都遣出屋子后,閔廣正急急地問高氏:「老夫人那裡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高氏想到這個就頭疼,「就是要嚴查。」
「沒別的了?」
「沒了。你還想要什麼!」
高氏好不容易借了給大老太爺準備賀禮的事情,暫且忘記了那些不快。如今再被閔廣正提起,她心裡著實惱火。
不過抱怨完一句后,見閔廣正面露不悅,她又笑著寬慰道:「君蘭身邊的人我都看好了。老夫人就算想查也查不出什麼來。你放心就是。」
「那就好。那就好。」閔廣正道:「其實老夫人能查出什麼來?這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暗著來的多了去了,不差這一回。只要九爺不插手,就沒什麼瞞不過去的。」
聽他提起九爺,高氏想起來剛才李媽媽過來回報的事情,說道:「九爺原本說是出京去了,誰知道今兒晚上忽然回來了。他應當是為了大老太爺的壽辰罷?」
她話語里透著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擔憂。
閔廣正笑道:「應當是了。那丫頭的事情算什麼?還不至於能驚動九爺。」
說到九爺,閔廣正記起了今日吃酒時候上峰的那些話。無不透著一個意思,如果可能的話,他想認識下左都御史大人,想請閔廣正幫忙引薦一下。
閔廣正犯起了難。
這種事兒,九爺哪裡肯給面子?
說實話,九爺簡直是閔家的一個傳奇。
他在翰林院升至侍讀學士,後去大理寺任左少卿。沒多久,大理寺卿被查與貪墨案有關被罷職,他擢升大理寺卿。僅僅半年,又在今夏調至都察院任左都御史,領內閣學士銜兼任御前大臣,常代皇帝撰擬詔令諭旨。真正是天子近臣。
自九爺在朝中顯露鋒芒后,閔家人的地位跟著水漲船高。
就連閔廣正也跟著沾了不少的光。
想他入太常寺任協律郎 ,磨磨蹭蹭好多年才升了那麼一點當了讀祝官,然後在七品上又是一待七八年也沒見動靜。勤勤懇懇這麼久,去年冬里京察他終於得了個優,年初就升了六品主事,進入禮部成為六部的官員之一。
憶及此,閔廣正不由連連感慨,「這次能得優,恐怕他們也是看在了九爺的面子上。」
高氏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麼事,亦喟嘆不已:「這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吶。」
「嗯?」閔廣正扭頭看她:「這話怎麼講?」
高氏扶了他的手臂笑道:「老爺想啊,九爺就是那得道之人,他一高升,咱們也跟著好起來了。」
閔廣正怒極反笑,「所以呢?」
而他……
就是那雞犬?!
九爺把她們叫走了?
君蘭擔心二人,忙問:「你可知九爺尋她們何事?」
「婢子沒敢問,只遠遠地看到九爺的人把她們帶去了九爺的院子。」李媽媽道:「婢子想著,既然是九爺要找她們,說不得她們就是惹怒了九爺,一時半會兒的沒法離開。」
她湊到君蘭跟前,很小聲地說道:「那兩個是伺候過表姑娘的,以往時候沒少給姑娘添堵。姑娘若是想準備賀禮,不若婢子幫您想辦法重新找個,作甚非要她們倆。她們既是惹了九爺不悅,姑娘不若就別見她們得了。」
君蘭目光慢慢轉向她,口唇微動,喚道:「李媽媽。」
「婢子在。」李媽媽躬身道。
「你說,她們是被九爺的人給帶走了?」
「是,婢子瞧見了長寧大人。」
「帶去了哪裡?」
「……許是九爺的院子罷。那位大人不和婢子說,婢子哪裡知道。」
君蘭便笑了。
她聽長燈說過,九爺不喜人隨便進他的院子,特別是女人。
九爺就連院子里伺候的都是家丁和小廝,又怎會讓人把玉簾她們叫到院子里去問話。
而且李媽媽的話里還有一個問題。這次去青草院,九爺身邊跟著的是長明。偏李媽媽說的是長寧。
「說罷。」君蘭笑看李媽媽,「你到底是怎麼知道九爺回府的。」
李媽媽目光閃了閃,「就是看到她們倆被九爺給叫去院子問話……」
「果真如此?」君蘭笑道:「我為了拿到先前準備好的賀禮,並不怕去九爺那裡去尋她們。媽媽若是有一句半句的謊話,該怎麼受罰,你自己心裡清楚。」
一聽姑娘要去九爺那邊,李媽媽知道謊言維持不下去,腿都發軟了。
九爺一向是家裡人最不敢招惹的,以前她有點什麼事要糊弄過去,用九爺做借口的話姑娘一定就不敢多問。
哪知道這一次不同?
李媽媽磕磕巴巴道:「婢子看到九爺身邊的侍衛就在青草院附近,就沒敢過去。那兩個人除了青草院還能去哪?想必是已經被九爺的人帶走了。」
「侍衛?長寧?」
「應當是長寧大人罷……」李媽媽苦著臉,「九爺身邊的那幾位大人,婢子們等閑見不到一次。哪一位是哪一位,婢子也不曉得。」
君蘭怔了怔。
她沒料到李媽媽把長明認錯成長寧是這個緣故。只因她自己是能分得出他們幾個的,而且還能分得很清楚。
君蘭的相貌嬌艷嫵媚。這樣發愣的時候,美目半眯直直地看過來,瞧著頗有些凌厲。
李媽媽心裡有些犯怵,暗道晦氣。早知道這次就不貪那點兒銀子了。
平日里姑娘要買些什麼的,她盡量說動姑娘讓她來幫忙置辦。這樣來回一倒騰,每次她都能從中得到不少銀子。
這次賀禮若由她來幫忙準備,少說也能從中賺上十幾兩銀子。原本姑娘懶得準備賀禮,她怎麼勸都沒用,所以只能歇了這個心思。剛才見姑娘說要親自備禮,方才重新起了這個念頭。
誰知姑娘今天做事與以往大不相同。
君蘭不過片刻便回了神。她考慮了下,吩咐道:「明兒媽媽給我準備個新荷包罷。」
李媽媽奇道:「姑娘要那個做甚麼?」
「我瞧著十弟的荷包有些破了,想著給他換一個。既是去他那裡玩,總得帶些小東西過去才好。」
她自己是慣用荷包的,所以才會留意到閔書鉑的荷包。
李媽媽賠笑道:「姑娘不提的話我都要忘了,幾天前跨院里伺候的丫鬟跟我提過這事兒,托我與夫人講一句。可後來我去做別的就把這事兒給耽擱了。不過,姐弟兩個何須這樣客氣?只是從院子里到跨院里,幾步路的功夫,怎還要見外地送東西。」
聽了這番說辭,君蘭笑笑沒做聲。
李媽媽口中的「幾日」究竟是多久?當真只是幾日而已?
閔書鉑腰間的荷包不只是洗得顏色都發白了,上面的綉線也已經脫落大半。側邊的縫線已斷,裂開一個大口子,依稀都能看見裡面放著疊得整整齊齊的幾張小紙片。
一個不受嫡母喜歡的庶子,日子能過得有多好?比起她這個外人來是強一些,但是比起兩個閔府里其他的少爺們,卻是差得遠。縱然他身邊的媽媽和丫鬟有會女紅的,卻也不一定能問王媽媽、李媽媽要來布料和針線。
君蘭沒有理會李媽媽最後幾句話,「這事兒就這麼定了。媽媽記得那荷包給我準備個顏色素淡些適合男孩子的。」語畢她便往外面行去。
李媽媽問道:「姑娘去做什麼?」
「尋顧媽媽她們要東西。」君蘭頭也不回地道。
李媽媽就沒跟過去。
紅梅朝姑娘那邊緊走了幾步,經過李媽媽的時候,快速地小聲道:「我瞧著姑娘今天好說話得很,待十少爺也很好。」
那樣她想要求的事情應該容易一點罷。
「這叫好說話么?」李媽媽唇邊的不悅一閃而過,原先的姑娘只顧著帶十少爺玩或者尋表姑娘晦氣,別的什麼都不理會,那才是好說話。現在瞧著倒是眼尖了,心也敏銳起來。
回想起夫人那句姑娘懂事了,李媽媽愈發煩躁。不過這些話她不能與其他人講,就與紅梅道:「姑娘今天累了,怕是離開不多久就會回來。我去安排荷包的事兒,你伺候好姑娘就行。」
紅梅應了一聲,腳步匆忙地跟了過去。
*
出了芙蓉院后,君蘭片刻也不耽擱,快步朝青草院行去。
雖知九爺不會把人帶到他院子里去審問,但一想到自己之前要進青草院時的情形,她還是不由自主擔心起來。
也不曉得顧媽媽和玉簾會不會想要硬闖進去,畢竟那院子里還有很多她生活過的痕迹,怕只怕她們兩個會為了她而據理力爭。那可就麻煩了。
希望她們兩個還在原處待著。
君蘭腳步匆匆到了青草院外面,沒有到院門口去,而是繞到旁邊的小道上準備從這兒過。
她還記得當時玉簾和顧媽媽站著的那個轉角,打算去那裡看看她們還在不在。
眼看著到了先前的轉角處,再走幾步就能瞧見那個地方了,君蘭卻在此時聞到了醇香酒氣。
這濃郁香氣有些熟悉,君蘭尚未記清楚自己到底是哪裡遇到過,就在轉過彎的剎那看到了不遠處那高大的身影。
他相貌極其出眾,但幾乎無人仔細看過他樣貌如何,只因那雙鳳眸太過冷肅鋒銳,只一眼就會讓人不寒而慄、再不敢放肆去瞧。
可是此時的他斂去了所有的銳利與鋒芒,正站在花圃前盯著一叢小花細看,動作輕柔舉止小心,竟是現出一種別樣的溫柔來。
君蘭想要離開,卻是晚了。
聽到動靜,閔清則眼神驟然轉厲,「誰!」
君蘭沒防備會在這個時候撞見九爺。
他周身驟然現出的寒意讓她心慌。習慣使然,君蘭如以往一般喚道:「九叔。」
此二字出口時的熟悉語調讓閔清則有一瞬的失神,但不熟悉的聲音卻讓他厭惡過後更生心痛。
「無禮!誰准你如此放肆!」
閔家人太過涼薄。
唯一可以這樣喚他的女孩子,已經不在人世。
從此以後,這裡誰都不準再用這個稱呼。
許久沒有聽到對方開口,君蘭斟酌了下,自顧自站起身來。依然沒有聽到對方發出的半點聲響,她就悄悄地抬眸去看。
誰知那清冷的視線依然固執地落在她的身上,未曾挪動半分。
君蘭琢磨著許是自己打擾到了九爺,又或者是那句問話太過逾越。她本打算悄無聲息退出去,卻在這個時候見到他唇角慢慢露出了些微笑意。
「隨便走走。」閔清則道:「你呢?怎麼獨自在這裡。」
……這四個字的回答可真夠敷衍的。君蘭抿了抿唇,說道:「我看院子里的花不錯,所以過來瞧瞧。」
閔清則輕輕頷首。
他知道她性子喜靜,裡面太過喧鬧,她應當是不喜歡的。
不過她這樣太安靜了也不好,看上去太過孤單。或許正是因為孤獨,她才選擇了篆刻這樣一個愛好。
「若是無事,不妨試著和旁人多說說話。」閔清則斟酌著說道:「多些朋友的話,心情應當會不錯。」
聽聞這番勸解,君蘭忍不住笑了,「這些話由您說出來,可著實違和了些。」
誰不知閔九爺生性清冷,最不愛與人結交?
看到閔清則面色微變,君蘭猛然意識到,他現在是「九爺」,而不是「九叔叔」。趕忙低下頭道:「對不住,我不是有意冒犯您的。」
見她這樣恭敬,閔清則心裡愈發不舒服。
剛才他聽了她的話後面色有異,並非是介意她和他開玩笑,而是想到以往種種,愈發懊悔當初怎麼沒早些把那盒子送出。如果早些把她護在他的身邊,她也不至於會發生意外。
閔清則想要像以前那樣喚她真正的名字,又覺得有些事情不說破比較好。
——她那麼小心翼翼地維護著眼前的一切,他何必狠心去戳穿?
閔清則沉默半晌,最終只說到:「無妨。我不會與你計較。你不必這般小心。」
他素來不習慣於和女子交往,簡單幾句話后看她依然拘謹而疏離,只能暗嘆口氣悄然離去。
等他走出去很遠了,君蘭才放鬆下來。想想在外頭的話若是遇到荷花巷的親眷們恐怕更難對付,畢竟她和這裡的人並不相熟。倒不如在裡面自在安全一些。
於是君蘭沒在外面多耽擱,腳下一轉往屋裡去了。
*
見到君蘭進屋,閔老夫人先前緊繃著的唇角總算是放鬆了些。她不悅地朝劉媽媽看了眼,笑著招呼君蘭去她跟前。
「蘭姐兒怎麼在外頭那麼久?」閔老夫人說著,讓君蘭在她身邊坐下,「外面風冷,還是裡面暖和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