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7章 如果可以回春天

  他沒猶豫，帶著阿蠻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阿蠻卻哭了。


  她說：「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樣好的宅子，你和我在一塊兒，就要受苦，你以後會後悔的，你還是回去吧。」


  「你會不會後悔沒辦法嫁到這宅子里。」


  他看著阿蠻的眼睛。


  阿蠻搖了搖頭。


  只要能和他在一塊兒就好。


  「我只想和你在一塊兒。」


  他抓了阿蠻的手。


  他又帶著阿蠻回去。


  阿蠻的娘親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其實，應該也知道了一切。


  她說，只要你們兩個能好好在一塊兒就行。


  他沒食言。


  他對阿蠻很好，對阿蠻的娘親也很好。


  從前沒為錢財發過愁的他如今也要學著賺錢養家，學著精打細算。


  他和阿蠻成了親，沒告訴李家人。


  李家人沒有一個人關注過他，只有在阿蠻這裡，他才能感覺到溫暖。


  阿蠻的娘親沒能挨得過那個冬天。


  阿蠻紅了眼睛，抱著他哭了一晚上。


  她說，「李長夏，往後我只有你一個人了。」


  他聽了心疼，為了轉移阿蠻的注意力，絮絮和她說了自己名字的故事。


  他說：「我真的很討厭李長夏這個名字，好像時時刻刻在被人提醒著，你是個討人厭的人。」


  阿蠻掛著滿臉的淚珠，歪頭想了想。


  「你喜歡春天嗎？」


  誰會不喜歡呢。


  每每和阿蠻在一塊兒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身處春天。


  滿滿都是綠意，是從寒冬熬過來的生機。


  「那你就叫回春天好不好。」


  「不管，身處什麼季節，只要叫著你的名字，就好像，我馬上就能回到春天。」


  他抓住阿蠻的手，「好，我喜歡這個名字。」


  回春天，回春天。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想回到那個春天。


  阿蠻在那個冬日裡有了孕。


  他欣喜若狂，想抱著阿蠻轉圈，伸出手卻又沒敢抱起來，生怕磕碰了阿蠻。


  春天裡，阿蠻害喜厲害，他想盡了法子賺錢給阿蠻買好吃的，走路永遠都是帶著風，就是早點回去，見一見阿蠻。


  他不會想到有比那段日子還好的時光。


  阿蠻喜歡欺負他，時常叫他給自己端茶送水，然後躺在榻上捂著嘴笑。


  看著阿蠻笑，他也覺得開心。


  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喜意從心裡蔓延到嘴角。


  阿蠻懷的是個女兒。


  他很歡喜，想著自己以後，就可以帶著阿蠻和自己的女兒一塊兒出去玩，想著自己以後一定要好好疼愛阿蠻和女兒。


  想著，以後，他也要是做父親的人了。


  可是阿蠻的身子卻一日一日壞了下去。


  到了初夏的時候，阿蠻總覺得腿疼，一開始他診脈，沒發現什麼問題，只當是阿蠻懷孕浮腫，也就沒有多在意。


  後來，阿蠻連走路都有點困難，他在外賺錢白日不在家，阿蠻就一日一日躺著，等到他回來的時候，才強撐著起來走幾步，怕他看到了擔心。


  他竟也就沒有發現。


  到了仲夏的時候，阿蠻再也瞞不住了。


  她已經到了起身都困難的地步，那日清晨起來解手，差點摔倒在地。


  若不是他扶了一把，恐怕孩子也就沒了。


  他慌亂，要帶阿蠻去看大夫，阿蠻卻不捨得花錢，只說，你醫術比他們還要好，你都說沒事，肯定是沒事的。


  他是沒看出來有哪裡不對，可是肯定是哪裡不對。


  要不然，阿蠻怎麼能連路都走不了？


  像她的母親之前一樣。


  他心頭一驚，忽然想起從前阿蠻和他說的話來。


  她說，我倒是很喜歡自己的名字，這是娘親給我取的，娘親說，小姑娘文文靜靜有什麼好，能跑能跳就好。


  他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家。


  他帶著阿蠻回去。


  這一年多以來，無人找他，他回來了，倒也無人攔他。


  他跪在了父親面前，磕了好幾個頭，說都是自己的錯，請父親救一救阿蠻。


  父親本不想管，他這個兒子，從沒有盡過一天孝道。


  還是太太在旁邊勸了一句，說，到底是條人命。


  父親給阿蠻診了脈，一開始，也沒看出什麼不對。


  後來，才眉頭一皺，讓大哥去藏書閣，找了一本書。


  那本書他從來沒有見過，父親翻閱的時候，他也就在旁邊看。


  「救不得了。」


  父親把書推給了他。


  他只感覺到天旋地轉。


  救不得了？


  怎麼會救不得了。


  他看著樹上的字，只覺得一個一個都在跳舞。


  救不得了！


  父親的話就在他耳旁一遍一遍地響。


  不可能，阿蠻還好好的，絕對不可能救不得了。


  他照著書上說的藥方一樣一樣地開，那些澀苦的葯，阿蠻一碗一碗地喝。


  可是她的身子還是一日一日差了下去，到最後，已然不能起身。


  她說，回春天，放我走吧。


  他抹著眼淚，咬緊牙關不開口。


  不能放你走，放了你走，我怎麼辦。


  可是他的名字只是一個願景，這世上，四季永遠變換，不可能說回春天，就回春天。


  阿蠻死在了夏天的尾巴。


  連帶著腹中的女兒。


  他清晨起來，身旁的阿蠻已經涼了。


  他連著幾日不眠不休地看醫術，給阿蠻治病，累得睡死過去，也不知晚上，阿蠻有沒有喚過他的名字。


  不知阿蠻是不是絕望地望著屋頂，聽著身旁他的呼吸聲。


  一個人，靜靜沒了呼吸。


  他想哭，張大了嘴巴，卻哭不出來。


  阿蠻，你怎麼連最後一句話都沒和我說呢。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好幾天。


  「李長夏！」


  最後還是父親推了門進來。


  他紅了眼睛轉頭，罵了一聲，「我最討厭這個名字！」


  阿蠻也死在夏天。


  夏天這個詞，對他來說，如同詛咒。


  「你自己無能留不住人，在這裡吼什麼。」


  「你若肯聽我的，從前好好研習醫術，早就能看出那丫頭的病症，怎麼會拖成這樣才帶她回來？」


  「若是早早發現，那丫頭至少還能再活五六年，也不至於連個孩子都沒留下。」


  回春天將臉埋在手裡，痛哭出聲。


  是了，是他害死了阿蠻。


  父親關了門出去，再不理他。


  他又在屋子裡關了三天。


  再出來的時候，他主動同父親說，他想好好學醫術。阿蠻死在他懷裡的感覺，他一輩子也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