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從前我叫李長夏
他是醫藥世家的庶齣兒子,不怎麼受寵,家裡嫡齣兒子有三個,嫡出女兒也有兩個,與旁人家寵妾滅妻不同,他們家,實打實的是正室為大。
他的親生娘親,是父親的第四房小妾,乃是正室太太懷第三胎的時候,家裡的老太太,也就是他的奶奶,做主給納的。
為的就是給他的父親排遣寂寞。
這一不小心,就有了他。
正室太太生產的時候,他的親生娘親,也就是四姨太,正是孕吐厲害的時候,可是父親為著太太,一次都沒有來看望過。
他出生那天,下著大雨,太太怕打雷,三姐姐又哭個不停,縱然丫鬟去請了兩次,父親還是沒有過來。
最後一次,躺在產床上的四姨太說,算了,別去了,免得討人嫌。
好在他大約在那麼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處境,乖乖爬了出來,沒讓四姨太受多少苦。
連接生婆都說,從前沒見過這種小孩子。
太太生了個女兒,四姨太生了個兒子,二姨太和三姨太靠在門口偷偷看,想著這一次,怕不是這後來的反而要搶上枝頭了。
沒想到他這個兒子不怎麼稀罕,前頭他已經有了兩個哥哥,樣樣都是好的,只是貪玩愛鬧了些,父親早就想要個聽話的女兒,這太太也是會生,直接就生了個三姐出來。
三姐一出生,就受到了全家的寵愛。
老太太按理來說是該疼孫子的,只是前頭已經有了兩個孫子,她對這個也就沒了什麼執念,忽然有了個孫女,也是新鮮。
不過到底也沒苛待了他去。
倒是父親,一直沒怎麼來看他。
偶爾得見一次,還說他皺巴巴的,生得這樣丑。
那時候回春天不記事,卻也知道父親大約是不喜歡自己,每每看見,總要皺著臉狠狠啼哭一番,如此這般,父親就更不願意來了。
一直到他四個月的時候,父親還沒有給他起名字,像是徹底把他拋到了腦後去一般。
四姨太遣人去問了幾次,最後一次父親正在和太太一起喝茶賞花,只是暑熱嚴重,縱然是用了冰和風輪,到底還是出了一頭的汗。
父親抹了一把臉上的汗,不耐煩的說道:「這夏天長得讓人心煩,日日這樣熱,倒像是要烤死誰一般,就叫李長夏吧。」
後來,有人說他的名字很有詩意,只他自己知道,長夏長夏,父親覺得夏日太長太討厭,給他起名叫長夏,不就直接表明了父親對自己的態度?
他是個不受寵的庶子,很多年來一直如此。
只是正室太太不像別家的嫡母一樣惡毒,他也照樣能和哥哥們一起去讀書,只父親不怎麼用心教他醫術,他倒是無所謂,反正家中的書可以隨便翻看,正好無人管他,他倒是雜七雜八看了許多。
父親沒有給過他一天的偏愛,太太不曾勸過,也沒有刻意攛掇過什麼,只好好養著四姨太,也好好養著他。
李長夏沒什麼可恨太太的,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日後才十分煩悶。
後來他才曉得,不被苛待其實也不是一件多舒服的事情,被人忽視,實在叫人難受。
十四五歲的時候,最是叛逆,那時候兩個哥哥已經到了弱冠年紀,早就懂事,也學的一手好醫術,在城裡人人稱讚,也早就能幫父親做事。
三姐是個姑娘家,懂事本就比他早,又到了及笄年紀,出落得落落大方,十分叫人喜歡。
下頭的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尚小,龍鳳胎,湊在一塊兒,怎麼看怎麼叫人喜歡。
偏偏剩他一個夾在中間,是個討人嫌的。
父親越是不喜歡他,他就越是叛逆,甚至還忍不住,砸了父親調製了許久的藥酒。
他當時也沒想到那藥酒那麼重要。
父親氣極,把他吊起來打,他被抽的血肉模糊,四姨太在旁邊跪著求饒。
他倒是無所謂,上頭明晃晃的太陽照著,他眯起眼睛來,在心裡冷笑。
又是你最討厭的夏天了。
乾脆打死我好了,看看這藥酒和你的兒子,到底哪個更重要。
反正我就是個庶出的而已。
到後來,還是太太和三姐一道趕來,勸了父親,方才把他救了下來。
見著三姐,父親的氣就消了許多。
四姨太給太太磕頭,她從前在家中也聽說正室欺壓側室,還有側室受寵反而凌辱正室的故事。
但是她自知自己沒有那個本事,所以很感念太太從來沒有欺負過她。
太太沒有投過來一分一毫的關心,只冷冷道:「快抬下去好好包紮吧,以後管好你的兒子。」
四姨太哭著讓他給太太道謝,他咬緊了牙關不肯開口。
憑什麼?
他心裡就這麼想,我又沒有求著你,你乾脆打死我好了。
太太並不在乎,轉身就走,日後也沒有報復過什麼。
他心裡更難受,感覺自己就像是遊離於這家裡之外的一個人,永遠都不被人重視。
四姨太被他氣得想打他,舉起手來,最後還是沒捨得落下去。
此後,他就更不喜歡學習醫術。
父親倒也不管他,只隨著他去。
他又惹了幾回禍,父親也揍了他幾回,他每次被揍以後,心裡反而會舒服很多。
好像終於被人看見了。
連四姨太都罵他賤,他只做聽不見。
這麼多年來,四姨太只安分過著自己的日子,只有自己被父親揍的時候,才會心疼自己的兒子。
後來,父親也懶得揍他了。
他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一般,越是不被人關注,越要將自己作踐下去。
非要讓你們看看我能爛到什麼程度才行。
那日有人來給三姐說媒,那男子也一起來了,三姐躲在屏風後面看了一眼,羞紅了臉。
父親出去送那男子,一臉的喜笑顏開,倒比看見自己更開心幾分。
他心裡煩躁,趁著那男子出去的時候,朝他頭上丟了污泥。
父親氣得幾乎要發狂,那男子也生氣離開,和媒人說了自己的怒意。
三姐哭紅了眼,父親把他吊在房樑上打。
這一次,太太也沒來求情。父親打得累了,仍舊不肯把他放下來,還囑咐任何人都不準去送東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