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6章 蘭香，沉睡的愛人（3）
第1066章 蘭香，沉睡的愛人（3）
枉他白瑾瑜自詡性情高潔，枉他背著個蓋世神醫的虛名，卻那麼輕易就給蘭香判了死刑。推己及人，倘若今日受傷，躺在這裡的是溪兒，他可能那般決然？那般輕易下決定？那般輕易就說放棄？倘若溪兒在此，豈會輕易說放棄？豈會像他這麼不負責任地任由蘭香的生命悄然流逝？
便是醒不過來又如何？便是一輩子這般又如何？正如他自己告訴暗一的，至少，蘭香還活著，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見暗一不停打手勢不停張合嘴巴，白瑾瑜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我都知道，你先別急，我和師父瞧瞧她的情況再說，你先出去吧？」
白瑾瑜的表情實在太平靜，幾乎已經絕望的暗一立刻找到了主心骨，終於站起來。
可他卻沒有出去，而是站在床邊，一瞬不瞬盯著蘭香。
知道再勸也沒用，更何況暗一和蘭香是名正言順的夫妻，白瑾瑜不再多說，和鳳醫仙開始認認真真給蘭香查體。
鳳醫仙在現代醫學上的造詣不如白瑾瑜，但他給蘭香看下來，面色越來越凝重。最後，看見白瑾瑜將血袋給蘭香掛上后，實在忍不住，皺眉道：「瑾瑜？是不是你和若溪丫頭說過的腦死亡？」
本來白瑾瑜不想當著暗一的面兒談論蘭香的病情，但鳳醫仙開口，他不能以下犯上訓斥師父，而且，想到暗一作為丈夫，對妻子的病情應該有知情權，白瑾瑜下意識地看了暗一一眼，低聲道：「現在還不能確定。不過師妹曾經跟我提到過一種叫pvs的疾病。這種疾病，大多是外傷引起，導致大腦遭受嚴重損傷，在醫學上，被稱作持續植物狀態的腦損傷。」
「植物狀態？」鳳醫仙問：「什麼意思？」
默了下，白瑾瑜道：「意思就是說，蘭香的情況很糟糕，她對視覺、聽覺、觸覺或者有害的刺激都沒有持續的、可重現的、有目的或隨意的行為反應，不能進行語言理解或表達，大小便也會失禁，但她卻有殘留的、而且多變的顱神經和脊髓反射。所以，她暫時還不能被稱之為腦死亡。
但她只有十二個月的機會，外傷性的pvs如果超過十二個月還沒有蘇醒過來，那她就再也不可能蘇醒了。到那時候，蘭香就會成為名符其實的腦死亡病人，除了依靠呼吸機維持生命之外，她的出路，只剩下死亡一條。」
白瑾瑜的話音剛落，暗一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待鳳醫仙給暗一施針，將暗一救醒時，白瑾瑜已經將蘭香後腦勺的傷重新處理好了，又給蘭香輸了八百毫升新鮮血液。
見白瑾瑜開始一樣一樣往藥包中收東西，暗一一句話也沒說，他只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給白瑾瑜和鳳醫仙磕了個頭，然後打來溫水，把蘭香的臉和手徹底清洗乾淨，再給蘭香換了身乾淨衣服，讓蘭香看起來清清爽爽利利索索。
白瑾瑜正要轉身，卻見暗一一聲不響地將蘭香抱起來，坐到窗前的美人靠上，讓蘭香坐在他腿上，靠在他懷裡。而暗一，拿起案几上那把精緻的小剪刀，非常仔細小心地，開始給蘭香剪指甲，就像他和蘭香大婚前的那段幸福美好時光。
剪完一隻手，他又換了另一隻。
等把兩隻手都剪完，暗一將蘭香平放在美人靠上，小心地避開後腦。他自己則單膝跪在地上，給蘭香脫去鞋襪，又開始給蘭香剪腳趾甲。
每剪完一個，他就用手輕輕摩挲毛毛剌剌的指甲，直到用指紋將蘭香的指甲徹底打磨得光滑了，他才繼續下一個。
鳳醫仙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畫面，抬腳就要走過去。卻被白瑾瑜阻止了。
白瑾瑜的心裡也很難受，但他知道此時最最難受的人，是暗一。
所以，他沖暗一輕輕笑道：「暗一？你以後每日早晚都給蘭香做一次全身按摩，不要讓她肌肉萎縮，要多跟她說話，給她說說笑話，唱唱歌，多陪陪她。九千歲那邊，我會替你去說情，最近，你就不要去虎賁營了。」
說完，白瑾瑜拉了鳳醫仙的袖子，悄無聲息地離開。
待白瑾瑜和鳳醫仙走了許久，有心之人透過下人房的窗戶，還能看見蘭香斜歪著美人靠坐著，暗一蹲在地上，正無比溫柔地給蘭香洗腳。
待洗完，暗一將蘭香抱起來，讓蘭香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懷裡，坐在窗前，臉上帶著滿足又深切的愛戀，一邊給蘭香按摩手腳，一邊跟蘭香說話。
暗一的嘴唇一張一合，像是在說話，又像是在唱歌，卻聽不到半點聲音。
這樣溫馨美好的畫面，一持續，就是很多年……
林若溪醒來的時候正坐在一隻大浴桶里，濃郁的血腥味刺激著她的神經。她略微驚了下，然後，終於艱難地、緩緩地抬起了頭。
果然，沒有半點懸念，在她頭頂上，懸挂著九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正好擺成九宮八卦陣的格局。九個孩子全都大頭朝下地吊著，雙眼怒睜，在她們每人的頭頂上，都有一個窟窿，鮮血像打開的水龍頭，從血窟窿里往外倒灌，直接潑灑在林若溪身上。
很顯然，九個小女孩全都死透了，但即便死了，她們也一瞬不瞬地盯著浴桶里這個罪孽深重的女人。
這一刻，林若溪沒有吃驚，沒有害怕，有的，只是深深的懺悔和悲哀。
是她的疏忽，是她的狂妄自大、自以為是，才會造成這些無辜小生命的慘死，所以，她林若溪才是真正的兇手。
她也是一個母親啊！十月懷胎，她也曾見證著自己腹中的小生命一天天長大，她也曾憧憬過抱著他們，牽著他們的小手，去看日出日落，去看風起雲湧，去看百花盛開，去看人間百態。
可是現在，這些無辜的孩子，就這樣成了替自己恢復容貌的養份，一桶……洗澡水？
沒有垂眸，沒有眨眼，也沒有流淚，林若溪只是看著這些孩子們，將她們每一個的臉孔，都深深刻在腦海里，讓她們永生永世活在自己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