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煙塵送死
夜裡十點。
天空早已經全黑,一彎新月掛在天上,隱隱散發著幽光,閣樓內的煙味濃到散不開。
薄惑彈彈煙,些許煙灰掉落在了地板上,被風吹走——
他在看一個人。
男人俯視著整個東庭,來接煙塵的車已經到了,那一抹潔白的人兒被琅琊接走了。
薄惑眼中似乎暗藏洶湧,面容禁慾淡薄。
「蹬蹬蹬——」
敲門聲。
「進來。」薄惑的聲線平穩,低低沉沉的。
陸呈川打開閣樓的門,徑直走了進來,躍入眼帘的就是薄惑的背影和一地的煙蒂。
「查出來了,蘇九見過煙塵。」
薄惑眉頭一皺,煙快要燒到手指才回過神來,「說了什麼?」
「這個不清楚,你可以去找找蘇九。」
「不必了。」
既然結果不變,那麼過程再怎麼曲折都可以。
陸呈川順著薄惑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琅琊的車尾,他瞭然。
「不後悔嗎?」
「有什麼可後悔的?」薄惑用鞋碾滅了煙,目光深遠,聲音低低淡淡,「很多事情的結局終歸平靜,距離才能產生美。」
陸呈川笑罵,但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容驟收,面色變得平靜了起來。
「對了,我們掌握了薄年的計劃。」
陸呈川將手中的文件遞給了薄惑,薄惑接過後,便細細的閱覽。
「八月十三號就要行動了么?」
「嗯,」陸呈川點點頭,微收下顎,「是這樣,我們估計十三號薄年就要動手了,到時候,一定是薄澤凱的死期。」
薄惑「啪」的一聲打著火,將資料焚燒。
星火間,整個閣樓充滿了火光——
等過了十分鐘,那一團火漸漸消失,成為了白灰色的煙霧。
「好,我們不必出手,只要適當的時候,讓薄澤凱清醒清醒。」
「嗯。」
兩人負手而立,目光皆是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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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車內。
所有人員都脊背挺直,均穿著挺括的黑色襯衫,容瑾坐在煙塵的正前方,目光直視。
在這種氛圍下,煙塵的呼吸聲都變得小了起來。
她的一抹白放在黑軲轆裡面實在是太扎眼了,她低了低頭,想著以後可能都只能穿黑衣服了。
「煙塵,等下你要接受檢查,所以先準備準備。」容瑾溫和的提醒道。
煙塵悶悶的點點頭。
她知道琅琊的其他人都不太看得起她。
所有進了琅琊的人都是經過生死搏殺的,縱使是女性也絲毫不亞於男性,沒有任何一個人是先進琅琊再測試的。
而且,她也不是測試,只是簡單的檢查,來定位她以後的工作。
顧名思義,她就是走後門來的。
正在煙塵思考的瞬間,車停了。
所有人快速又有序的離開了車子,只有煙塵和容瑾最後離開。
容瑾將煙塵抱起,穩健的下了車,然後將煙塵妥當的放在了輪椅上。
「即日起,霍雲靳,黎相思,顧煙塵為一個小組。」
兩人同時走出了隊列,異口同聲道,「是。」
霍雲靳從容瑾的手中接走了煙塵,然後進行自我介紹,「我是霍雲靳,她是黎相思。」
煙塵點點頭,便隨著霍雲靳一起進了隊伍中。
容瑾面目冰冷,眼神深邃,語氣沉深,「顧煙塵進行檢查。」
顧煙塵被推到了一間黑屋子內,似乎裡面一個人也沒有,並且絲毫光線都沒有,徹徹底底的黑暗。
煙塵笑了。
若是平常的小姑娘一定會害怕,擾亂了心神,但是她對黑暗熟悉至極。
曾經,薄惑為了訓練她,將她關進了閣樓整整一周。
閣樓里只有充饑的壓縮餅乾和一瓶水。
當初的她,飢餓根本不能使她害怕,黑暗才能。
因為剛剛經歷的火災和父母的去世,她每晚都會做噩夢,而做了噩夢便需要人在身邊。
薄惑長期不回家,家裡空無一人。
那男人說過,「若不能改變環境,就得改變自己去適應環境。」
於是,她就被關進了閣樓,從此再也沒有做過噩夢,也沒有害怕過黑暗。
想到這裡,煙塵寥寥一笑,神色有些落寞。
黑屋子內徒然發出了聲音,煙塵屏息凝神,等那個聲音結束后,煙塵明白了,那是開鎖的聲音。
徒然,燈光亮起——
整間屋子亮得如同白晝,將煙塵的眼睛灼疼了。
容瑾緩緩走來,拿了十把鎖過來,每一把鎖都有一個鑰匙。
「一把鎖只能開一次,告訴我,你剛才聽到的聲音,是哪一把鎖的聲音?」
容瑾順次拿起鎖,煙塵閉上了眼,彷彿置身於剛才的黑暗中,尋找著契合的聲音。
猛地——
那個熟悉的開鎖聲響起,煙塵睜開眼,目光直視著容瑾手中的那一把鎖,那眼神堅定又犀利。
而望著煙塵的容瑾唇邊也漾開了一絲笑容。
她回答對了。
容瑾不知道煙塵經歷過什麼,所以將所有的功勞歸於天賦二字。
煙塵卻只是笑笑不解釋。
拜那人所賜罷了。
簡單的測試結束后,剛開門,煙塵便看到了等待的黎相思和霍雲靳。
容瑾望了三人一眼,開口,「好好去休息吧,黎相思你給煙塵說了一說這裡的環境和規矩就可以。」
「嗯!」
等容瑾走後,黎相思眉眼帶笑,說道,「我們隊伍里居然有兩個女的!」
霍雲靳淡淡的掃過了兩人,冷聲,「走了。」
回到了寢室后,煙塵發現一個組便是一個寢室,縱使性別不同也會在一起。
黎相思剛進來便絮絮叨叨的跟煙塵說著琅琊的事情,而霍雲靳卻在窗戶旁慢慢的擦槍,像是在對待自己的摯愛一般。
煙塵望著霍雲靳的身影,只覺得有一些熟悉。
彷彿這樣執著有孤獨的人,在哪裡見過一般。
「誒誒~煙塵,你有沒有聽我說話啊!」
「嗯嗯,在聽呢。」
黎相思順著煙塵的目光看去,瞭然一笑,然後說道,「你不用擔心什麼,在琅琊,所有人的品行都很好,因為我們與其他的訓練隊不同,有的是一個一隊,但我們是三人一隊,意味著不管是什麼任務,我們三個人都必須到場,為了彼此的熟悉程度,所以才會安排在一起!」
末了,黎相思偷偷地蹲下身,在煙塵的耳旁悄悄說,「晚上睡一起都沒事,我聽說啊……霍雲靳是個GAY。」
「啊?」
黎相思慌慌張張的捂住了煙塵的嘴巴,目光時不時瞟了一眼霍雲靳。
而後者卻還在安安靜靜的擦槍,似乎置身事外。
霍雲靳薄唇微抿,看的出來,他的確不怎麼在乎外界對於他的傳言。
煙塵一時覺得霍雲靳挺神秘的,再回頭看看喋喋不休的黎相思,煙塵也覺得挺可愛的。
想到這裡,之前的不快似乎都消失了。
突然,門被敲響。
容瑾走了過來,說道,「顧煙塵,來一下。」
顧煙塵滑著輪椅離開了,寢室內便只有黎相思和霍雲靳了。
氣氛倏地變得異常的低沉。
霍雲靳緩緩開口打破沉寂,聲音沉冷「你變了。」
黎相思一愣,隨後笑了笑,「怎麼說?」
「琅琊最不好進的就是我們組,第一,資歷差的進不來,第二,黎相思最難相處。」
黎相思挽了挽頭髮,說道,「冷慣了便也想改改了。」
「話多。」
「這不是話多,顧煙塵……挺可憐的。」
黎相思放下了手中的被子,望了一眼霍雲靳,說道,「十四歲喪父喪母,然後被陌生人收養,十八歲因為容瑾而失去雙腿,臨近十九歲卻被送到琅琊。」
霍雲靳的擦槍的手微微緩了些許,說道,「這不是你同情的理由。」
「不是我同情,是我佩服。」
黎相思沒有說接下來的話,但霍雲靳已經明晰。
這樣的事情,放在任何一個人的頭上都是重擊,更別說是一個小孩了。
黎相思知道,原本她也是瞧不起煙塵的,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子,看起來風一吹就倒,能別說實戰了,槍拿不拿的起來都是問題。
她的眼光一向毒辣,資歷配不上的都會被她以各種理由趕走。
而,就在剛才,她在黑暗的屋子裡放開鎖的聲音時,她震驚了。
她帶著夜視眼鏡,明顯的看到了煙塵的笑容。
當年她第一次接受這個黑暗訓練的時候,心裡都是緊張的,更別說是記聲音了。
而她清晰的看到了煙塵是笑著的。
但那個笑容她理解不了。
不陽光,不開心,甚至帶著一股悲寂。
後來,容瑾告訴她,煙塵的事情。
她才明白她與煙塵差了什麼,是那種氣度,或許是天生的,從容不迫波瀾不驚的氣度。
面對綁架時的冷靜和一聲不吭,面對腿殘疾后短暫的失控,到後來正視了自己的殘疾。
你看到的煙塵永遠都是文文靜靜的,穿著白裙子,頭髮及腰,面帶笑容。
唯有那一雙眸子,冰冷徹骨。
想到這裡,黎相思眼中浮現了一絲迷茫,一個十八歲的孩子,到底能經歷什麼事情才能有這樣的一雙眼睛。
過了會兒,煙塵和容瑾都回來了。
「明天早上你們三組有事情要宣布,六點在大廳等著。」
「是。」
黎相思又開始給煙塵普及知識了,霍雲靳在一旁淡淡的看著,目光里多了一抹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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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
「你確定讓煙塵參加這次的任務?」陸呈川有些不可置信。
阻止暗殺這樣的任務,必須在琅琊訓練兩年才有資格,煙塵來了一天,就參加,肯定的說就是去送死。
煙塵腿部殘疾,本就是劣勢,加上訓練時間幾乎為零,更加的危險了。
薄惑沒有說話,但看得出來,他根本沒有改變主意的想法。
容瑾淡淡開口,卻讓薄惑的心中猛地一頓,「你想讓她死嗎?」
過了一會兒,容瑾接著說,「死法有很多,不必選擇這個最難看的。」
薄惑神色依舊,並沒有什麼波動,容瑾最討厭的就是薄惑這個樣子。
明明事關煙塵的生死,這個男人卻該死的流露出事不關己的樣子。
氣氛陷入了僵持,雖然陸呈川和容瑾都不同意,卻又沒轍。
管理琅琊的徽章在薄惑手裡,他完全可以跨級指揮,根本不需要兩人的點頭。
過了很久,薄惑才微微開嗓,帶著一絲的漫不經心和不以為然,彷彿煙塵的生死於他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我說過的事情,不會有改變。」
撂下了這句話后,容瑾和陸呈川徹底沉默了。
天空漸漸變白,六點也快到了。
煙塵三人早已經在大廳內等候,黎相思面容沉靜,霍雲靳眸子平和,而煙塵卻像是沒睡醒一般,眸子空蕩蕩的,不知在想什麼。
她有預感。
今天,薄惑一定會來。
果不其然,等陸呈川和容瑾出現后,後面那個眉眼淡淡,氣質非凡的人就是薄惑。
他坐在遠處,目光沒有焦距,四處的看著。
煙塵不確定他有沒有看自己,因為那雙眸子飄忽不定。
陸呈川語氣凝重的說完了任務詳情,黎相思頓覺不對,按理來說新成員加入小組,都是會緩緩再給任務的。
「陸sir,這次任務要帶上顧煙塵么?」
陸呈川很久都沒有回答,黎相思將目光投向了容瑾,而容瑾卻視如不見。
而那個未說一字的男人,表情更是冷淡至極。
「你們是一組的,自然都要參加。」
「可是……」
黎相思話還沒說完,就被容瑾打斷,「沒有什麼可是的,任務聽明白了嗎?」
黎相思還想再說些什麼,煙塵便攥住了她的衣角,霍雲靳也冷冷的咳嗽了一聲。
陸呈川看了一眼煙塵,便於容瑾離開了。
大廳內只有煙塵三人和薄惑。
薄惑眸子掀都沒有掀,僅僅的動作就是用手指輕輕敲打著膝蓋,彷彿在沉思。
煙塵毫不避諱的望著那個人,一動不動。
薄叔叔,你就……這麼容不下我么?我和蘇九九你終究是選擇了別人。
黎相思也發現了薄惑的存在,也看到了煙塵意味不明的目光,疑惑的問道,「這是?」
煙塵微微一笑,「不認識。」
那三個字清晰的傳入了男人的耳朵,薄惑手指敲打的速度緩了一秒,但又恢復了原態。
喉中的血腥猛地翻湧,薄惑抿唇,離開了大廳。
煙塵也收回了目光,不再去在意那個人的一舉一動了。
畢竟,那個人都想致自己於死地了。
她都何必自作多情,徒添笑話?
黎相思望了望原來那個男人坐著的位置,只覺得有些不對,似乎煙塵與那個男人認識,可是煙塵的回答為什麼……
她搖了搖頭,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