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抬棺
第575章 抬棺
黎母白了丈夫一眼。
「即使再也有錢,又不是成神仙,也得吃喝拉撒睡,結婚生子不是?」黎母拍著閨女肩膀,「閨女,勇敢去追求自己幸福,媽媽永遠為你驕傲。」
「周梁是大戶人家出身,正兒八經有錢人,咱們是平頭老百姓,怎麼配得上?」黎夫一嘆氣。
「配不配得上是你說的算嗎?那要周梁和閨女說了才算。」黎母對於自己閨女抱有百分之百自信,是她懷胎十月長大,有著萬千優點,微微翹起腦袋:「我覺得周梁還配不上咱家閨女呢?咱家閨女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多少小夥子喜歡她。」
頓了下,好似在思考,也好似在幻想:「我現在就盼著你和周梁結婚,給我生個大胖小子,我想要帶外孫了。」
「.」
面對父母二人幻想,黎琳沉默不語。
合著他倆都已經開始幻想著未來生活,但是她和周梁僅僅是朋友。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幸好黎父黎母是察言觀色之人,瞥見自己閨女那一副傷心難過的樣子,閉上了嘴巴,沒有繼續聊著方才那個話題。
桃花鎮習俗,假如老人壽終正寢,那是一種「喜事」,白事需要大辦特辦,大肆慶祝,因此要連續辦上三天三夜。
持續時間很長,宴席很大,來賓也很多。
「我死了之後別那麼鋪張浪費。」周老師雙目盯著浮漂,輕輕說道。
「那要看我爸怎麼說。」周梁拿著魚竿。
趁著閑暇時間,爺孫倆和同鎮之人來河邊釣魚。
這是一條小河,不深不淺,不寬不窄,河面飄著水草,特別十分魚兒生存,魚類資源蠻豐富的。
唯一有點不好的就是,這裡的魚兒特別精明,熟讀《孫子兵法》,因此要想有收穫,那必須有十足耐心。
周梁是有耐心的,端著魚竿,看著浮漂水下而去,顯然有魚上鉤,但他沒有輕舉妄動,依舊保持那個姿態,靜靜等待魚兒把鉤咬住。
「反正別把我葬禮整得太熱鬧,我喜歡安靜點。」周老師說道。
「你和我爸聊唄。」
對於爺爺葬禮,周梁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相較於爺爺的想法,他更願意沿襲傳統習俗,不願意變化。
話音落下,他臉色一下子嚴肅下來,雙目放射光芒,緊緊盯著浮漂。
一拉鉤。
一條草魚隨即浮出水面,好似察覺到死亡來臨,在水面擺動身子,希望脫離死海,可惜再勇猛的獵物只是獵物,在精明的獵人面前,那些動作顯得可笑。
周梁和那草魚鬥了一會兒,隨即那抄網抄了起來。
「起碼二十斤。」周老師甩掉自己魚竿,連忙走過來,臉上浮現微笑,「你果然有釣魚天賦,不愧是我孫子。」
周梁想到自己父親釣魚天賦,在看了下爺爺那空空如也的漁網,他在思考一件事,自己釣魚天賦從何而來?
「喲,大草魚。」
「這可不多見。」
「我在這裡釣了幾十年,從沒見過這樣的大魚。」
「周老師有本事。」
「.」
周老師拖著那條大草魚圍繞小河到處溜達,那些釣魚佬見到這個場面,頓時大為驚訝。
「我孫子釣的。」周老師解釋道,「牛吧?」
「牛!」
「牛筆克拉斯。」
周梁望著爺爺那興奮樣子,嘴角劃出淺淺弧度,平時爺爺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講究低調,很少見到有這樣有趣時刻。
爺爺並非是在炫耀那條大草魚,而是藉助大草魚在炫耀周梁。
周老師提著大草魚在河邊閑逛,和老友聊天,直到黎家叫他們開飯,才慢悠悠往黎家趕出。
「嘖,好大的魚。」黎琳正在門口迎接來客,見到那條草魚不由為之驚訝,「你釣的?」
「嗯。」周梁點頭,順便把大草魚遞給旁邊的黎風,「今晚加餐。」
「梁哥你真牛筆。」黎風接下來,對他豎起大拇指。
「吃飯吧。」黎琳笑著說道。
黎家白事弄得熱熱鬧鬧的,整個小鎮的人都來了。
桃花鎮不大,加上這些年來居民搬進城市,鎮上的居民已經很少,大家都是相互認識,從小玩到大,從年輕到年邁,面對同齡人的死亡心中極有感觸。
落後的城鎮依舊保持土葬的方式。
大約清晨五點,眾人抬著實木棺材往山上而去,周梁便在其中。
「梁哥麻煩你了。」旁邊黎風穿著孝服,撒著紙錢,不好意思說道。
鎮山習俗是抬老人上山需要和老人有點沾親帶故,那些陌生人不符合規矩,因此選來選去,周梁便入了抬老人上山的名單。
旁邊眾人目光一同落在周梁身上,十分驚訝,十分意外。
這可是一位「大少爺」、「大老闆」,生在富裕家庭,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居然也在其中幫忙,抬起一副實木棺材。
眾人對周梁多了幾分佩服。
「沒事。」周梁保持呼吸平穩,笑著回應。
慶幸常年遭受周凌夢折磨,沒有常年鍛煉的他身體相當健康,和眾人抬一副棺材是相當輕鬆的。
一路之上敲敲打打,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倒是驅散不少悲傷情緒。
沒一會兒,來到目的地,眾人使勁把那副棺材放進早已經挖好的坑裡,周梁事情便已經完成,接下來便是一系列相應流程,點蠟燭、燒紙錢,還有那悲痛的挽留聲。
「累不?」周老師遞給周梁一瓶水。
周梁擰開瓶蓋,大口大口喝著:「還好。」
「本不應該你來做的,但實在尋不到別的人.」
沒待周老師說完,周梁便打斷:「黎爺爺和你是好朋友,自然也是我半個爺爺,我送他最後一程也是合情合理的。」
周老師點了下頭,隨即抓起一把紙錢,慢慢走到墳前,把那一把紙錢焚燒乾凈,一眾老人靜靜站在墳前,看著那副棺材,好似在回憶什麼,也好似在緬懷逝去的好友。
一時間場面肅穆起來。
世間沒有任何人能在面對死亡而波瀾不動的,心中情緒都是十分複雜。
燃燒聲、哭泣聲、緬懷聲,聲聲入耳。
啪啪啪~~~
隨著鞭炮響起,哀悼儀式結束。
黎家那些後人率先離開,即便是再戀戀不捨,也得走了,並且叮囑他們別回頭,一路往前。
留下一連串的淚水。
周梁和抬棺的幾個人是最晚離開的,他們要把泥土覆蓋住墳墓。 做完一切,便全部結束,幾人在墳前站了一會兒。
「謝謝叔,不會抽。」周梁拒絕一位叔叔的香煙,笑著說道。
「你好樣的。」那位叔叔沒有強求,點燃一桿香煙,深深抽了一口,再緩緩吐出來,旋即對周梁豎起大拇指。
「比你爸強多了。」
「對對對,你爹就愛偷奸耍滑,我記得小學教室要打掃衛生,每次有你爹打掃衛生的時候,你爹要不就是肚子疼,要不就是腦袋疼,反正身體某一個部位總有問題,隨後開溜。」
「這倒無所謂,關鍵是周安那小子上課去倒後排垃圾那是相當積極,倒個垃圾一節課就過去了。」
「.」
小鎮就那麼點大,低頭不見抬頭見,這群長輩都是和周安「有過節」的,此刻在墳前爭相吐槽。
周梁一邊微笑,一邊聽著長輩吐槽,倒是頗為有趣。
「更令人難受的是,周安那小子上課成天睡覺打遊戲,成績還比咱們高,這找誰說理去。」
「成績高也就罷了,那小子還發財了。沒天理啊!」
「對了,你爸怎麼沒回來?」
周梁回道:「我爸媽去國外旅遊了。」
「曹!」一位叔叔忍不住吐出國粹,「又給那小子溜了。」
兩相對比之下,眾人對周梁十分滿意。
從方才抬著棺材上山,沒有喊過一聲累,也沒有抱怨什麼,大家叫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完全沒有富家子弟的歪風邪氣,甚至比他們自家孩子還要爭氣,不由對周梁多幾分敬佩。
生在豪門卻沒有染上那嬌生慣養的毛病。
相當了不起。
眾人抽完一支煙,簡單休息,隨即下山。
下山途中,周梁忽然間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一個山坡坡上。
黎琳。
只見她坐在坡上,雙腿微微彎曲,雙手抱著膝蓋,望著山下,那漂亮容顏相當平靜,平靜得那水面一般。
「你去看看那孩子。」周老師對周梁說道。
周梁點頭,脫離大部隊,沿著一條小路向下,慢慢走到黎琳身邊,坐了下來。
「你怎麼來了?」黎琳眸子盪起一絲漣漪,「下山吃飯吧,吃完就可以走了。」
送葬完之後的一頓飯尤為重要,代表著事情已然過去,也代表奔向更加美好的未來。
因此,主人家都會準備豐富的一頓飯。
「你為什麼不下山?」周梁拍拍手掌。
「我想多看一下。」黎琳沒有強求他是否吃飯,輕輕開口。
二人間氣氛一下子安靜下來。
「今天謝謝你了。」
「沒事。」周梁搖搖頭,「向前看吧。」
聞言,黎琳抬起腦袋,目光徑直往前而去,視線一點點拉遠,直到看不見的地方:「看不見了。」
見此,周梁笑了笑:「我說的心理意義的向前看,不是物理上的。」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
「我以為你能理解呢?」
黎琳語氣中帶著一絲的複雜情緒:「那是表達有問題,不是我的錯。」
「行。」周梁點頭。
「呵呵。」黎琳臉上堆起一絲笑容,「你好歹占著道理,難道就不能和我爭辯一下嗎?」
「有意義嗎?」
「沒有。」黎琳想了一下,回答,「可表明一下態度也是好的,嘴上總是掛著兩個字「抱歉」,顯得你多懦弱,你要拿出男子氣概來,說一不二。只有這樣子才會有女生喜歡你。」
周梁沒有回應,繼續俯視下方。
下方有一個水庫,水面平靜,一絲清風拂過,水面蕩漾,緩緩流動。
二人誰也沒有再開口,靜靜俯視下方,好似那水庫多漂亮,多引人注目似的,但其實也就一個普通水庫罷了。
也不曉得坐了多久,太陽漸漸爬上山坡,光芒照耀著大地,天地間多了幾分希望的感覺。
黎琳抬頭望向天空,眼睛微眯起來,手放在額頭前,目光射向太陽。
那金色陽光照耀在黎琳臉上,紅彤彤的,可以瞧見那臉龐有著嬰兒般似的膠原蛋白,在日光之下,她整個人顯得格外有氣質,就好像落下凡塵的仙子。
「你看什麼?」黎琳回頭。
周梁說道:「你很漂亮。」
「呵呵.」黎琳那精緻容顏好似綻開的花朵,嬌艷盛開,「這是你第一次說我漂亮,我非常榮幸。」
「嗯抱歉。」
「你抱個鎚子歉。」黎琳破天荒說了句川話,「整天抱歉抱歉的,你到底欠了誰?你上輩子是不是做了太多傷天害理的事,所以這輩子才只會說抱歉兩個字。我要是你,有著那樣的家室,那必定是我老大,天老二,有一往無前的氣勢。路上有條狗過,我都要踹上一腳,就是這麼豪橫」
隨即,黎琳沖著周梁說了一大堆糊裡糊塗的話,話語間發泄著某些情緒。
說完,她整個人顯得精神多了,站起來拍拍屁股:「我心情好多了,走吧,下山去。」
旋即沒有搭理周梁,踹了一塊小石頭往山下而去,自己也隨之下山,留下周梁在後方。
周梁坐在原地,看著那道靚麗身影,邁開大步,以一種一往無前的氣質朝前走去。
他隨之一笑。
從黎琳那身影中,他看到了一絲周凌夢的影子。
下山,眾人正在吃早飯,送葬結束,整個黎家院子熱鬧許多,也許人們已經學會往前看吧。
周梁簡單對付幾口,填飽肚子,便朝自己家裡而去。
今天他和爺爺要離開,在桃花鎮待的時間已經夠久,公司遺落下許多工作,並且奶奶幾天沒見到爺爺,老夫老妻催的急。
回到家,他簡單收拾下衣物,沒有大方面打掃衛生。
過幾天自然有人打掃。
整理好一切,周梁走到三樓,走進父親房間,靜靜看著那張父親和母親的合照,二人抿著嘴,笑容燦爛。
他一時間好像明白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