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往事不必提
那晚下班之後已經是凌晨了,天上飄了一點小雨,風很大,很冷。
做這一行的作息時間就是這樣。
劉思雨跟在我身後,精神有些渙散,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她帶回公寓。
雨越下越大,我開著橙色911先送米雪回了她的出租屋,然後調轉車頭,回了公寓。
這公寓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來過外人了。
劉思雨站在門口有些猶豫不定。
她四處看了看,然後視線定格在地上的男士拖鞋上。
那是余焺的拖鞋。
「人都不在,看著拖鞋做什麼,進來。」我坐在沙發上,「除了主卧不能進,別的房間你自己挑。」
她站在門口,遲疑了半天:「哆啦姐,我……我可以穿這雙拖鞋嗎?」
穿余焺的拖鞋?
我站起來重新回到門口,盯著她有些紅的臉:「他有潔癖。」
說完我回了卧室。
那天晚上,第一次,翻來覆去,為了余焺這事兒,失眠了。
他弄這麼大一個大姑娘在我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他的新歡,為什麼不直接給她安排一個住處,非要我照顧著?
真拿我當保姆了?
感覺到心裡有個疙瘩開始慢慢滋長。
上次,余焺為了我,割下一個男人腿上的兩塊肉,當時我覺得他噁心,血腥又暴力,他身上的那股狠勁兒讓我害怕。
可是,這次,他為了劉思雨,竟然把那男的給閹了。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我打開佛經,靠在床頭,準備看看……
可是始終看不進去。
外面雨聲越來越大,腦袋開始犯疼,越來越疼。
我以前沒有這頭痛症的,可能今天太累了,又遇到這麼些糟心的事。
乾脆把佛經一扔,關上燈躺下。
竟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死去的靳辛晁……
我們第一次約會,是在音樂廣場,白鴿四處飛,我太開心了。
長那麼大,我爸唯一讓我接觸過的男性就是余焺,靳辛晁是一股新鮮的血液,注入我的血管。
所以我當時覺得,他就是我生命中的太陽,生命中的光。
照亮了我十七年來的生命。
每天晚上,我都會給他打電話才睡得著,或者做惡夢了,大半夜的,我也會打給他。
他從來也不生氣,總是寵著我,無論再困。
他每次半夜接到電話都會問我:「傻瓜,又做夢了么?別怕,我給你講故事,你閉上眼睛。」
而我,在床上,聽著電話,聽著故事,睡著。
後來,是我鼓起勇氣,在他講故事的時候,對他說:「靳辛晁,我們私奔吧,我們離開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
那時候,我們已經相處好幾個月,我也十八歲了,馬上就是我要嫁給余焺的日子,我不想嫁給余焺,不想我這一生,都被我爸操控。
「你想好了嗎?風塵。」在我以為靳辛晁不會回我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我知道他很有錢,第二次見面的那家商場,他就是少東家。
我鼻子發酸:「靳辛晁,我不走,就要嫁給別人了,你捨得嗎?」
「好,風塵,我們走,你去哪裡,我都去!」
但是,我們私奔的那天,余焺手底下的人找來了,他們在火車站追了我們好久好久,我拉著靳辛晁的手,玩兒命的跑啊……跑啊……
躲在火車站旁邊的小旅館里,我們兩相視一笑。
我發誓,我從來沒有到過這麼破爛的地方,但我很開心,因為,我就要擺脫顧淼,擺脫余焺了。
可是,門,被人一腳踢開。
「顧小姐,我們三少爺在等著你!」那人手裡什麼也沒拿,但是,我知道我們無處可逃了。
外面,肯定有很多很多餘焺的人,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我不!」我一口拒絕。
那人歉疚地彎腰鞠躬:「那就對不起了……啊……你……」
他的胸口開始不斷流血,我看清楚的時候,才反應過來是靳辛晁把刀插入了他的胸腔。
「啊……你殺人了!」我嚇得雙腿發軟,腦袋一片空白。
靳辛晁也嚇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沒多久,余焺的人上來了,他,也上來了。
「是我殺的!是我殺的!」我擋在靳辛晁身前,把他護住。
是我要讓他跟我私奔,是我要帶他來火車站,他是家境很好的靳辛晁,他是少東家靳辛晁,我怎麼能讓他進監獄。
余焺站在門口,表情嚴肅地看著殺人現場。然後,走過來拎著我的衣領,把我提了起來。
我瑟瑟發抖,不敢看他。
靳辛晁也懵了,在地上坐著,不敢說話,看著我,只是看著。
「顧小姐,我只問一遍,你聽好了。」余焺像是地獄里的判官,像修羅,像所有惡魔的化身,眼神何止犀利,「人,誰殺的?」
「余……余……」我口舌打結。
十八年,我哪裡見過這架勢,哪裡見過血染的現場,手腳冰涼。
「告訴我!」余焺加重語氣,「我只聽你的答案!誰殺的?」
那一刻,我清醒了,無比清醒。
看著坐在地上,有些獃滯的靳辛晁,顫抖著聲音:「是我,是我殺的!報警吧!」
「風塵!不……風塵!」靳辛晁撲過來抱著我的腿,卻被余焺身邊的人拉到一邊。
「這就是你的答案?」余焺冷笑:「好!」
我不記得,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只聽到警車的聲音,只看到一個個穿著制服的人,恭恭敬敬地在余焺面前,彎腰行禮。
只記得,進監獄前,我回頭看了一眼,余焺的車子就停在馬路對面。
車窗關著,我知道他在裡面,看著我。
所以,我連哭都沒有哭。
「啊……」我尖叫著坐起來。
眼裡全是黑暗,按開床頭的壁燈,暖黃的光讓視線清晰不少。
滿頭大汗,手腳卻冰涼,而且抖個不停。
我下床走出卧室,準備喝口水,在廚房倒好水剛一轉身,一個人影站在門口。
手一抖,啪……
杯子掉在地上,摔個粉碎。
「哆啦姐!」劉思雨趕緊過來,「哆啦姐,你怎麼了?」
我蹲在地上撿玻璃渣子,沒有說話,心神都是模糊的。
「哆啦姐!」劉思雨再叫了一遍。
我抬頭,看著她:「你在這裡做什麼,沒睡?」
「我……我擇床,睡不著,聽到你房間有聲音,就……」
把玻璃渣子扔進垃圾桶,洗了手,走出廚房:「擇床?明天你回學校睡!我這裡……」
「哆啦姐!」劉思雨過來拉住我的手腕,「我可以跟你一起睡,睡你的房間嗎?」
我直接甩開她的手,冷言冷語:「你不是想和我睡,對嗎?你是想睡余焺睡過的床,對嗎?那你不如直接打給他,讓他接你走,或者,我走,把這裡留給你們。」
本來回公寓的時候就已經是凌晨,這麼一折騰,恐怕天都要亮了。
剛才是我自己在臆想,還是不知不覺睡著了在做夢?
往事一幕一幕,我的頭越發疼痛。
「哆啦姐……」劉思雨還要說什麼,我直接走到沙發處,拿出手機,找到余焺的號碼,遞給她。
「打吧!讓他過來!」
她嚇得把手機直往我手中塞:「不不不,不是,哆啦姐,我去睡覺,我去睡覺!」
呼……
我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願意再在凌晨,擾了余焺的清夢。
以前以為,有錢了就百日無憂。
現在覺得,米雪說的是對的,錢這東西,和憂愁,從來就沒有直接關係。
佛經里說,世上紅塵瑣事,不過是庸人自擾,佛卻從來沒提過錢字。
看來,還是我修行不夠。
————
在沙發上坐到了天亮,我一直抱著雙腿,什麼也沒想,也什麼都想了。
余焺開門進來的時候,我一愣,以為是劉思雨出去了。
一回頭,腦袋疼得快要炸開了。
「余焺……」我走下沙發,雙腿已經麻木,根本感覺不到踩在地上是否踩踏實了。
他走過來,指著沙發:「你就在這裡待了一宿?」
「沒有。」我想都沒想就否認,「起早了,睡不著,乾脆坐著休息一下。」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注意到地上劉思雨的鞋子:「你把她帶回來了?」
「嗯,不然呢?你不是讓我照顧她么?」我腦袋疼得已經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話,「難道我又做錯了嗎?」
余焺一把將我打橫抱起,走進主卧扔到床上:「顧風塵,你真夠大方!」
呵……
聽他這意思,我又做錯了?
不過,躺在床上,的確比坐在沙發上好受多了,渾身放鬆。
「余焺……」
「閉嘴!」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躺到我旁邊:「睡覺!」
或許,他身上淡淡的中草藥味道,有催眠作用,又或許是我一夜沒睡的緣故,我竟然很快睡著了。
……
再睜開眼,余焺靠在床頭接電話,而我竟然是趴在他腿上的。
見我醒了,他掛上電話,冷眼看著我:「我以為你很厲害,可以不用睡覺。」
頭痛減緩不少,我從他身上來下,躺回床上:「我睡了多久?」
他並沒有興趣回答我這個問題,直接把手機扔到我面前。
我一看,竟然是第二天早上八點。
「我睡了這麼久?」
一天一夜!
他點了一支煙,依舊沒說話。
「余焺,你……」我看著他,「你一直都在?昨天Chairman誰在打理?你吃過飯了么?」
我看了看他身上,還是昨天穿的衣服,除了外套已經不在,除了被我趴得有些皺之外,跟他來的時候沒什麼兩樣。
他是個有潔癖的人,每天都會換衣服。
所以,我睡了一天一夜,他也,在我旁邊,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