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勸和
陳情已經想不起自己是有多久沒有再穿過苗疆的華服了。精致的金線暗繡，栩栩如生的蒼鷹，特別是那雙眼睛，繡得極其深邃，一看便知是出自於苗疆最好的繡娘之手。輕盈絲薄的質感，觸手生溫，緊緊貼合著肌膚，倒是更顯舒適了。
可是他卻有那麽一瞬間是不習慣的，許是穿久了粗布麻衣，看遍了青山綠水，再也適應不起這樣的富貴了吧。
為了百姓，也算是為了嶽寧，他還是必須學會適應。撩開簾子，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苦笑，微眯著的雙眼，看向逐漸西沉的落日，迷茫升騰，似乎是看不到的遠方。
“王子殿下，我們還要去王宮嗎？”一個黑色衣衫的侍衛打扮的男子畢恭畢敬地問道。
陳情放下了簾子，點了點頭。
馬車軲轆地一路行駛，陳情作為苗疆最尊貴的王子殿下自然是進去的很順利了。
偌大的王宮，紅牆黛瓦，橘燈高掛，一片金碧輝煌。不知道是有多少人一輩子都在渴望著住進這裏來，可是他們卻沒有看到那四角的天空，鎖進一生的歡愉。
一進到這裏，陳情就有一種厭惡，從心底翻湧而上的厭倦。
他的母後，便是將一輩子的芳華就葬逝在了這個小小的天地。
他的眼神之間閃過一絲的痛恨，緊握著的拳頭拚命地在告訴自己理智。前來的舍人一路引著他們尊貴的王子殿下到了禦書房。此時天色已經開始暗沉，舍人看不清他的神情，隻是覺得周身似乎是被一種寒氣包裹著，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王子殿下，大王，大王還在處理政務，讓奴才先領您去東華殿歇息片刻。”舍人有些汗涔涔地說道。民間都說他們的王子殿下十分的和藹可親、平易近人，可是怎麽一見真人卻是這樣冷冰冰的呢。
陳情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麵容依舊是深沉如夜色。
東華殿內，陳設倒是什麽簡單，不若大殿內那般繁瑣了，這裏隻是平日裏苗疆王歇息的地方，自然是生活氣息更濃了。
陳情四處打量一番的功夫，便有苗疆王身邊的老舍人過來親自奉茶了。
“王子殿下，大王的政務恐怕是還得有一段時間，您恐怕是要久等了。”這個老舍人可以說是看著陳情長到十來歲的，所以說話間對他的語氣不免帶著幾分溫和。
陳情一見他，笑容裏也忍不住有了暖意，道：“陳舍人，有勞你了。”
被稱作陳舍人的太監眼睛微眯，不由得也笑了起來，道：“王子殿下多禮了。”可是他的眼神裏卻是掩飾不住的震驚，陳情走的時候不過才十歲多，那時候就已經是很像他的外祖父了，隻是沒想到長大之後卻是更像將軍年輕時候的樣子了。
陳情笑著接過他的茶，淺淺地抿了一口，開始隨意地打量著各處。
看這裏的陳設，好像是這些年苗疆王過得也很樸素。這裏幾乎是沒有任何女兒家的玩意，甚至是一點香粉的氣息都沒有，隻有淡淡的檀香味道。想來他這些年過得也是不好的吧，不過，這就是他需要付出的代價。
陳情臉上帶著嘲諷的笑意，不過在他人眼裏根本不會發現這笑意是有些冷的，他將自己的心思掩蓋得非常好。
“既然父王現在沒空，忙著處理公事，今日那麽本王子忙著來到宮中也累得夠嗆，就在這暫時歇息一下，陳舍人勞煩你了。”
陳情雖然非常不樂意來到這裏，但是他也是沒有辦法的。打量了一下陳舍人，陳情也不想和他虛以為蛇，幹脆命他退下。
聽到陳情的話，陳舍人也自然明白自己麵前這位王子的意思，他臉上帶著笑容點頭的說“是，奴才這就退下。”
陳舍人在宮中的資曆也算是數一數二了，他見過的人也算是比較多的，自然明白現在明白的人都會默默的退下去。
看著陳舍人退下，陳情看著陳舍人的背影，他腦袋開始出神，陳情小的時候挺喜歡和陳舍人玩的，他離宮的時候陳舍人還有些依依不舍，而自己名義上的父親，所謂的父王根本就沉浸在苗疆王的糜爛生活之中根本無暇顧及自己，如若不是外祖父將自己帶出宮恐怕他也會活的非常壓抑吧。
收回自己的思緒，陳情開始打量這東華殿，方才他隻是粗略的看了一下，不過現在陳舍人退下之後，陳情反而對這東華殿的擺設感到奇怪，沒想到以前生活的那樣驕奢淫逸的苗疆王現在竟然會如此節儉，可是將這些看在眼裏，陳情沒有一點欣慰，他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因為這樣的父王存在，讓自己的母後將自己的一生葬送在這裏。
“皇宮還真是肮髒”陳情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華麗的衣服，他看著這衣裳，剛才看到這絕妙的紋路，他心裏雖然清楚肯定出自苗疆最好的繡娘手裏，但是陳情還是感慨“嗬嗬，多少年沒有穿過這樣的衣裳呢，虧我還是堂堂王子，這幾年的日子裏一直在外可從未這樣奢侈過，果然皇室就是不一樣呢。”
陳情現在雖然自己身在皇宮，但是他還是想念自己在苗疆行醫的日子，陳情對皇宮發自內心的抵觸，但是他也明白自己必須要回來，這是他擺脫不了的命運。想到這裏，陳情苦笑了一下。
端起剛剛陳舍人為自己端來的茶水，陳情慢慢的品嚐了一口，他看著茶杯，心裏感歎，王宮就是王宮，你瞧這東華殿雖然擺設比自己當初離宮的時候簡陋了許多，但是這茶依舊是好茶，陳情索性慢慢的將茶水放在一邊。
他慢慢的走出東華殿，雖然這個時辰很晚了，但是陳舍人講父皇正在處理政務，陳情心裏笑了一下，如若他沒有記錯，當初的父王根本就無心處理事務，整日要麽沉醉在溫柔鄉，要麽奢侈的舉辦宮晏。如今的父王似乎也變了，陳情離宮的時候是非常恨他的，但是他現在似乎看淡了。
就在陳情站在東華殿門口的時候，苗疆王處理好公務已經趕著來東華殿，他雖然有幾年未見自己的兒子，但是畢竟是陳情的父王，苗疆王自然也是非常想念自己的兒子的。
原本苗疆王趕來東華殿的時候，身後跟著許多的人，但是當他看著陳情一個人站在東華殿門口看著天空似乎心裏在想什麽的時候，苗疆王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
看著這些人退下，苗疆王站在離陳情還有一些距離的地方就那樣站著，他心裏思緒萬千，情緒非常激動，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和麵前的皇子講話。苦笑一下，苗疆王或許也沒有想到自己什麽都不怕，竟然在自己的孩子麵前膽怯了。
“父王處理完政務了？”陳情其實在苗疆王出現的那一刹那就發現了他，他看著苗疆王，昔日裏那個意氣風發的父王，現在似乎也有些老了。
明明現在的時辰不晚了，月光照在地上，雖然有些地方清晰可見，但是終究不是白日，自然視線是有一定阻礙的，但是陳情卻覺得自己見到了父王頭頂的一絲白發，陳情還是忍不住喊了出來。
聽到陳情的話，穩重的苗疆王在那一刹那竟然想要落淚，他一直以為陳情跟著他的外祖父離開王宮根本不會回宮，他已經早早的做好準備在他有生之年或許不會見到自己的孩子，沒想到今時今日還能見到，苗疆王的眼淚慢慢的掉了下來，如果說是老淚縱橫也不算誇張。
陳情的視力原本就是極好的，他自然是見到了父王的淚珠，不過陳情見著父王這樣，他想起了自己的外祖父，當年如若不是父王太過糜爛，母後也不會在這深宮之中壓抑身亡。
外祖父得知消息之後，立馬將自己帶離出宮，陳情在離開王宮的時候，也曾在心裏暗自發誓這輩子都不踏進這王宮一部，但是他看了看自己四周的宮殿，果然世事難料。
“父王，進來吧。”陳情對這苗疆王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往東華殿裏麵走。
看著陳情這樣不冷不淡的對自己，苗疆王知道這是陳情對自己的極限了，對於當年的事情，苗疆王心裏也是非常難受的，不過他也知道這確實是自己的錯，所以他也不敢奢求什麽，自己的王子還能理會自己，苗疆王已經覺得足夠了。
“想來，你外祖父這幾年將你照顧得很好。”苗疆王進了東華殿之後，他看著陳情心裏很滿意陳情現在的樣子。
聽到苗疆王的話，陳情想起了自己的外祖父，當年外祖父將自己帶出宮後便帶著自己隱居學醫，無奈外祖父去世的比較早，後來在苗疆一帶行醫都隻有自己一個人，陳情現在突然有些傷感，如若沒有外祖父就沒有現在的陳情。
將自己想說的話講了出來，苗疆王看著陳情傷感的樣子，他也知道是自己說錯了話，其實苗疆王對陳情還算是放得比較開的，陳情見著自己的時候都沒有向自己請安，苗疆王也沒有說什麽，他明白陳情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