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進城(1)
一夜無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安息香的緣故,嶽寧睡得極沉,素日來不時出來作怪的火雲蠱也半點沒有動靜。
醒來的時候隻覺得神清氣爽,除去身體氣血過於虛弱而導致的微微頭暈,比起這幾日路上的掙紮,真真已經算是極好的了。
“醒了?”抬眼正迎上莫問溫和的雙眸,“我給你煮了點粥,你先吃了吧。等陳曦回來我們就走。”
“回來?”嶽寧接過粥,很敏稅地察覺到他話裏的重點。
“嗯。”莫問點點頭,又幫她取來一小碟醬黃瓜供她佐食,“拋屍。”
他後麵冒出的這兩個字讓嶽寧手一抖,險些將粥全散在地上。
莫問伸手幫她扶住碗,一臉淡定:“昨夜有人來過。”嶽寧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門口一個帶血的腳印極是明顯。
“這……?”她愣了一下,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哪來的血?
“哦,這腳印是陳曦的。”看她的目光落在那血腳印上,莫問便解釋了一句,“那人中了安息香,倒斃在門口。陳曦怕他不死,又多捅了兩刀。拖出去時候腳下沾了血……你放心,我已經讓他換了鞋子了。”
多捅了兩刀……嶽寧默默地低頭喝粥,拋屍這樣高難度的事情,交給陳曦果然一點沒錯。突然又想到,要是當年裴皓對著自己也能有陳曦這樣的精神,多捅兩刀的話,恐怕現在自己已經“重新做人”了罷……
她猛地多喝了兩口粥。
這樣有些發病的想法,斷斷是要不得的。
她又喝了兩口,這才抬了頭問道:“那,是池氏的同夥,還是本地的村民?”
莫問眯了眯眼睛,想了一想,才緩緩答道:“看衣服像是村民……不過卻是個宦官。”
宦官……嶽寧不由得愣在那裏。
怎麽會是個宦官?
莫問頓了一頓,聲音有些冷:“是當年我母妃身邊,最得力的宦官。”話裏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嶽寧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得低了頭,繼續喝粥。
她一碗粥還沒喝完,陳曦便已經回來了。
“主上,一切都處理妥當了。”他手裏還拉著一根白色錦繩,繩子那頭死死綁了池氏的雙手,他每走一步,池氏就必須跟上一步。
若隻看她那半邊美麗的容貌,便讓人覺得她楚楚可憐。
可惜她的的確確隻有半麵妝,任誰看了都會在瞬間出戲。更不要說引起旁人的憐惜了,何況……莫問和陳曦似乎都不是什麽憐香惜玉的人。
“我不打算將你交到衙門,想來你也不願意落到姚知州的手上……”莫問踱了兩步,走到她的麵前,“你最好老老實實的跟著我……我想知道的,問你,你就得說。否則……”他眯了眯眼睛,“我不介意再燒你一次。”
池玉女的眼底露出濃濃的恨意,不過卻沒有開口。
隻是任由陳曦將她推在了馬車的另一端。
行得十幾裏路,便到了青江城巍峨的城牆下。
若是平日,此處定然熙熙攘攘。
隻是現在封了城,門洞那裏隻有一隊士兵把守,卻看不到半個進出城的百姓。
四下無人,這一輛馬車便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為首的那兵長遠遠便盯著他們的馬車,原以為這馬車不過過路,卻眼見著直往城門駛來。還未及開口,但聽那車夫大喝一聲道:“讓開!”
聽著氣勢非常,卻又有些跋扈。
“青江封城,我等奉命把守。閣下若無通行令,還請離開。”陳曦如此囂張,卻讓那兵長雖然有些惱怒,卻因為吃不準車上人的身份,語氣頓時客氣許多。
莫問巍然不動。
陳曦冷哼一聲,伸手扔過去一塊黝黑的木牌,木牌鑲著一塊青玉。
玉上刻了簡簡單單的一個“醫”字。
背後刻了一個“肆”字。
像是什麽證明一般。
那兵長有些莫名,怎麽也想不出這牌子的來曆,但見陳曦一臉傲氣,心中也琢磨不定。陳曦見他神色變幻,便開口道:“吳同知不是派了人去尋訪名醫麽?”
那兵長頓時恍然。
因為知州被刺,也不知道為什麽青遠的大夫個個束手無策。這麽幾日下來都沒有半點辦法,吳同知便派了人四處張貼,尋訪名醫。
莫問先前同嶽寧說過,估計刺得並不是要害處,否則早就死了。
而死生未卜,估計是因為池氏在刺劍上用了毒。
嶽寧倒是同他說,這吳同知看著心性也不壞,否則任由知州死了,他這個同知倒是有很大可能晉升一級,直接被朝廷任命為知州的。
莫問卻不這麽認為。
他說要麽就是兩人交情好。
要麽就是……這知州中的毒很是厲害,當地的大夫看過,吳同知以為此毒無解。畢竟青江城不屬繁華,平日也不是什麽醫道聖手的居地。
左右他是要死的,不如先拿來刷刷名聲,弄點聲望。
於是進城之前,莫問便讓陳曦去取了那吳同知貼出的布告,又將以前醫道聯合會硬塞給自己的玉牌取出。
這牌子整個大陳的醫者,也不過十人擁有。
若是那吳同知是後者,看到這醫聖銘牌之後,定然會對他們有所阻撓。
嶽寧聽過他的打算,不由得有些感慨。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莫問這趟出行,真的有些像是欽差微服私訪。他再淡泊名利,卻還是忘不了這是他裴家的大陳。
話說回頭。
那兵長聽到這車是來給知州看診之後,半點也不敢怠慢,立時將陳曦引到另一處。陳曦看去,隻見一名青衫文士在那登記,邊上涼棚裏已經坐了不下五六人。
都是背著行醫箱,有的還有小廝跟在一邊。
看樣子都是醫者。
隻是像他們這般駕著豪華馬車來的,倒是沒有一個。
所以那青衫文士看到車駕駛過來,不由得微微皺了眉。他的神情落在莫問的眼底,倒是讓他露出一抹譏笑。
以貌取人,世上人大多如此。
大陳醫者身份崇高,大多以清流自詡。崇尚高山流水,名士風流。好似生活奢華便是墮了清名……莫問先前那般隱居山穀在他們眼底,便是真醫者,真君子。
眼下這般乘了豪華馬車,用了仆役駕車,便是沽名釣譽,十分虛偽。
那青衫文士估計也是這樣想。
等陳曦下車過去,他皺緊了眉頭,語氣有些發冷:“這裏都是給知州瞧病的大夫,閣下若是想進城,還得過上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