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安國夫人(1)
嶽寧隻覺得自己渾身僵硬,心口陣陣縮緊,手心中更是泌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東霞見她不動,不由得在背後輕輕扯了下她的衣服。
嶽寧這才回過神來,動作仍舊十分僵硬,卻還是緩緩福下身去:“見過安國夫人。”
“嗯?你是?”那安國夫人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掃了她一眼後揮手示意免禮。
“回母親的話,這是為王爺請來的大夫。”跟在安國夫人身側的池秋狀似親熱地上前,扶了她的手臂,輕聲回話。
那聲“母親”讓嶽寧心割如有血流,她有家不能回,有親不能認。反倒是池秋在她麵前喊著“母親”。
“王爺最近可好?”安國夫人不動聲色地將胳膊從池秋手上抽開,往前一步,坐了她方才坐的凳子,探問裴皓的病情。
“阿母有勞,兒好了許多。”裴皓“掙紮”著坐起,“兒聽聞阿母這些時日身子骨有些不愉,還勞動您從京師過來看望兒……兒真是不孝。”
安國夫人長長歎了口氣:“再過三日,便是寧兒的生辰。她年輕早殤,是她自己福薄,卻也連累你至此。吾心中不安啊……”說到女兒,她的眼中隱有淚光閃動。
嶽寧站在一側,聽著兩人對話,總覺得哪裏不對。
裴皓的演技精湛她姑且不說,母親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叫被她連累?
莫非裴皓中這火雲蠱,還和她有關?
“阿母千萬別這麽說,兒於心不安。況且,不存在連累一說。一切都是兒咎由自取。”裴皓連忙安慰她,目光卻是往嶽寧那裏掃了一眼,似乎有什麽不願意讓她知道。
池秋將他的形狀完全看在眼底,唇邊透了一抹陰冷地笑。
“你這孩子……”安國夫人又是歎了口氣,揮了下手,身後一名侍女便上前一步,捧上一個紅色的錦匣。
“這是前幾日,嶽峰得的靈藥。”她將錦匣打開,露出裏麵用蠟封的一枚鴿子蛋大小的丸藥,“這靈藥喚假死丹,旁的作用沒有什麽,隻是在緊要關頭,能讓人進入假死狀態。並保持當時的狀態三年不變。若……便用了它罷。或許這期間還能有什麽變數。”
她話說的並不明白,不過在場的人都極是明白,左右不過擔心裴皓隨時會發病而已。不過這樣的靈藥,的確十分珍貴。
很多傷勢,就是了結在了一個時間上的。
裴皓自然也明白,他早已經習慣了眾人對自己的看法,立時伸手接過:“兒謝過阿母好意。”他頓了一頓,“阿母遠道而來,兒本應該陪著阿母,隻是……還同往年一樣,隻得由著池氏陪您過去了。”
安國夫人點了點頭:“你身子要緊,說了這會子話,可有覺得累?”
她言辭極是真摯肯切,嶽寧聽得出,絕對是出於真心。她不由得微擰了眉,這期間的事情,到底又是如何?
為什麽母親會對他如此關心……愧疚?
裴皓也聽得出,卻是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開口道:“這次池氏請來的大夫是有名的鬼醫莫問,他的醫術的確出神入化。”他將袖子擼高,“您看。”
胳膊上的皮膚幾乎已經與常人無異了。
安國夫人見此,極是高興,連說了幾個好字。
池秋見她高興,也上前一步,笑著將嶽寧拉過:“母親,這位便是鬼醫莫問的親傳弟子,她的醫術也是卓絕。而且……”她眼底閃過一抹精光,“而且她同姐姐還極是有緣,連名姓都是一般無二呢。”
安國夫人本來極為高興,池秋這話一說,她頓時收了笑容,轉頭看向嶽寧。一雙眼睛緊緊盯了嶽寧:“你叫什麽?”
她是世族大家的當家主母,此刻氣勢極足。若是換了常人,或許已經有些腿軟,可嶽寧卻絲毫不懼。
她的目光緊緊盯在安國夫人的臉上,仔細打量,攀眉畫眼。那目光卻是貪戀無比,似乎要將她深深刻在心底。
嶽寧深吸口氣,努力平複住內心奔騰的情緒,狀似平靜地開口答道:“民女姓嶽,單名一個寧字。”
聽她開口,安國夫人極輕微地皺了一下眉頭。
而嶽寧則是很清晰地看到,站在她身側的池秋笑容扯得更深了些。
嶽寧知道,池秋這次一定是故意。
正如裴皓先前猜測,自己叫“嶽寧”這個名字,是別有用心一般,母親聽到有人同自己逝去的女兒同名,自然不會高興。
一來能惡心了母親大人,二來則讓自己的日子不好過。看來,池秋可能也是認為自己別有用心……
難怪今天她又恢複了以前那種嬌弱小白花的樣子,就是因為母親要來吧……她這樣的形象,不過在自己和莫問前麵崩塌,在旁人眼裏,她還是那個“溫柔羞怯善良可親”的池秋。
嶽寧收回思緒,再度看向母親。不知道是不是母女連心,她直覺母親並未因這個名字而生氣,她感覺……母親聽到這個名字,更多的是……傷心。
“這名字不大配你,”安國夫人沉吟了一下,又道,“你改個名罷。莫要再叫嶽寧了……若是不嫌棄的話,你改叫嶽平罷……”她的語氣並不嚴厲,反而帶了商量的意味,隻是那語調裏帶了濃濃的蒼桑感,讓人聽著不由得從心底泛出一股淡淡的辛酸來。
“謝夫人美意。”嶽寧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這名字是家父所起,蘊含父母對民女的一番期望……”
她隻覺得心底如沸水翻滾,母親要她改名,叫……嶽平。
母親要她改名叫嶽平,究竟是什麽意思?是不喜她同“嶽寧”同名,勾起她的傷心往事……還是……她知道了些什麽?
池秋入府之後的事情,嶽家倒底知道不知道。
她所謂的“病逝”,嶽家又知道幾分真相?
給她改名叫“平”,是希望她隻是個平常人,還是……希望她一世平安?
不過眨眼工夫,這紛雜的思緒便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嶽寧一下子理不清這感覺,隻得暫時將這些都拋至腦後,暫時不再去想。
安國夫人沒有想到她會拒絕,望著她的眼底多了一絲不明的意味,又盯著看了她一會,才緩緩點了頭:“姓名受之父母,老身倒是冒昧了。”
她扶著一邊的侍女緩緩起了身:“王妃,過會兒擺宴的時候,請寧……嶽姑娘也一起來吧。老身方才有些冒昧,便借花獻佛,與嶽姑娘賠個不是吧。”
嶽寧連稱不敢,卻也不曾推辭。
她已經多少日子沒能與母親同席進膳了……這樣的機會,又怎麽能夠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