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院中吼
“東霞,把銀子給嶽姑娘。”池秋臉上的神情變換了幾番,終於還是定格在微笑上,輕聲開了口。
院子裏有些詭異的氣氛便在一瞬間被打破,嶽寧撇了一眼東霞手上捧著的銀子。四個份量很足的銀錠,上麵刻著順王府獨有的花紋,嗯……二百兩。
“我先前問過,你們知道不知道規矩。”嶽寧清了清嗓子,緩聲開口,“結果,就拿來二百兩銀子?”
“你想怎麽樣?”池秋似乎有些動怒,卻在轉瞬間變了表情,“嶽姑娘,我不知道您到底想要什麽,隻是……我家王爺,真的很需要莫神醫去看一看。我知道莫神醫喜愛清淨,妾身實在是沒有辦法。”
說著說著,竟然掉了眼淚。
嶽寧下意識地便回頭去看,果不其然,莫問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正站在她的背後,一臉陰鬱地看著她們。
他也被池秋的柔弱迷住了?
嶽寧隻覺得心頭有什麽在啃咬,有些刺痛。她微微扯動嘴角,剛要說些什麽,就看見莫問長腿一邁,往前走了一步,抬手一揚:“誰讓你們進來的?”。
嶽寧看到這個動作,立刻屏了呼吸。
對麵的兩人卻是不知,池秋更是露出一副驚喜地神情:“莫神醫,莫先生!”
“滾!”莫問的臉色更冷,皺了眉頭看著嶽寧,“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就這麽隨便讓人進了園子?”
“二位,”嶽寧扯了扯嘴角,絲毫不覺自己的聲音帶了明顯的歡快,“你們可以走了。”
“莫先生,”池秋淚眼婆娑,“求求您救救我家王爺!”
莫問原本拉了嶽寧的手已經轉身,卻在聽到王爺二字的時候停了腳步,轉回頭來看向池秋:“王爺?哪位王爺?”
“順王,我家王爺是順郡王。”池秋沒想到他會搭理自己,頓時一臉驚喜的表情。
“哦。”莫問點點頭,仍舊是那副陰沉沉的麵癱臉,“就是三年前死了王妃,前陣子抬妾為妻的順郡王?”
池秋的臉色頓時白了白,卻也不得不點頭應下。
“既是如此重情重義的順王,”莫問看了看嶽寧,眼神忽閃,“我們去上一趟也無妨。”
嶽寧心頭一顫,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三年了,已經三年了。
這三年她過得很是愉快,可也從未忘記過那天她咬牙切齒說出的四個字。
“我要報仇!”
她從沒忘記,可是……她也從不知道,這個仇該如何去報。她也從未去想,要如何報。原本想過的玉石俱焚,也已經漸漸地淡忘。而如今,機會就在她眼前了麽?
“我……”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聽莫問開口道:“三日,我要三日的時間來整理一下藥物,三日之後,我便會去府上。”
“如此多謝莫先生!”池秋柔聲開口,彎腰福了一福,“三日之後,妾身便在府上恭候大駕。”
看著池秋一步步離開小院,嶽寧隻覺得心中百味陳雜。
三日。
三日之後,她便會再度踏入順郡王府。原本她以為此生再不會回去,先前說的我要報仇,不過是空洞的一句話。
如今……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站在身側的莫問。
莫問也正盯著她看,黝黑的眼睛有著看不懂的情緒轉動,嶽寧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兩人互看了一會兒,莫問突然挑眉:“據說那位順郡王已經病得不能識人了。”
病得不能識人了……那就是快死了吧?
嶽寧思緒流轉,若是他死了……腦中突然電光火石,若是他死了……她猛地抬頭:“池秋現在有孩子麽?”
莫問輕笑:“沒有。”
很好,無子,無女,無後。
就是說,如果裴皓死了,則王府無人承爵。按大陳律,無人承爵的宗親,妻子歸回母家,允許再嫁。再嫁前享爵位待遇,嫁後無論。貴妾可由母家接回,侍妾則由宗府發賣。
池秋那麽辛苦,可不是為了被發回母家的。
怪不得她這麽著急。
若是裴皓死了……她的仇便算是報了。隻要裴皓死了……腦海中這念頭不停的轟鳴,轟得她幾乎承受不住,臉頰微紅,一雙眼睛晶亮地盯著莫問。
莫問大抵也是知道她的意思,卻也不說話,隻是微笑地看著她。
半晌,他才長長地歎了口氣:“裴皓暫時死不了,雖然病的已經不識人了,可宮中的太醫已經看過,最多落個瘋魔。活上二十年,倒也不成問題。”
原來還是死不了。
嶽寧長歎了口氣,定了定神,才再度開口道:“那,三日後,我與你同去罷。”
轉身回房,屋內滿是她一早便燃起的桂香,這麽久早已經燃燼,但那淡香卻掛在每一縷空氣中,清清淺淺,甚是好聞。
嶽寧盯著屋內的裝飾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了梳妝台前的匣子,從裏麵的夾層裏取出一根掐絲點翠金鳳挑心來。
那挑心還是前些年的式樣,鳳尾上麵的翠羽有些已經脫落。鳳尾便不像鳳尾,像是掉了毛的雞,有些好笑。
這是莫問上次回來,送她的禮物。
是從市集中那種賣二手首飾的攤子上買來的。
她不知道莫問到底知不知道,這釵是她成親的時候,裴皓親手插在她的發上,送她的定情物。
或許他是知道的。
也或許隻是機緣巧合。
如今……嶽寧深吸了口氣,對著鏡子,將釵輕輕地插在發髻正中,金鳳口中含著的珍珠也有些泛黃,卻仍舊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的顫動。
又盯著銅鏡中的自己看了半晌,嶽寧才將這挑心取了下來,散開頭發,給自己梳了個簡單的發髻,插得仍舊是那根黑檀木的祥雲簪。
餘下的幾日,她便整理出診所需的藥材,針具。
莫問讓她把院中所有品種的毒都備上兩份帶著,她也照做不誤。反正那個順郡王府裏也沒什麽好人,哪怕是全死了,她的眼睛也不會眨一下。更不會去問莫問要帶這些毒物做什麽。
她忙得要死,莫問卻不見人影,直到最後一天的晚上,才又出現在她的麵前。
也不說自己去了哪兒,隻丟給她一個包袱,便一頭紮進自己的房間,再不出來。
嶽寧也沒管他,回房便開了包袱,隻見裏麵是幾套女子的衣衫。包括裏衣,睡衣,發鉓,件件齊全。針腳細密,料子看著並沒什麽不同,上手卻極是柔滑,並非凡物。看來莫問是下了重本……不過,她翻了翻衣服,發現這些衣服極是精美,麵上的花紋且不說,甚至連衣袖領口都繡了雲紋花樣,柔美寧和,極富女性氣息。
她這才反應過來,這幾年自己穿的衣服,包括裏衣,居然都是男式改小了的。她頓時悲從中來,敢情這兩年,她不拿工錢不談,甚至連衣服都沒穿過正常女人該穿的!!
“莫問!!”院中頓時爆出一聲怒吼,繞梁三日,久而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