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082 村裡流言
第82章 082 村裡流言
周士武若有所思的看了二人眼, 沒急著開口, 內情如何他不懂, 也不想多問, 他娘眼裡揉不得沙子, 劉大劉二真要有擔當的話, 萬不該讓村裡人鬧到周家來, 若不是周士仁咬牙堅持不認賬,三房就一貧如洗了,而他娘嘴硬心軟, 最後還不得出面幫襯三房?
養兒都是債,他娘時常掛在嘴邊的話,聽多了只覺得他娘隨口一說, 無關痛癢, 真遇到事兒了才懂其中的酸楚和無奈。
「我三弟心善,凡事逆來順受, 素來不和人紅臉, 把他逼到那個份上, 他要再不反抗, 往後如何立得起來?栓子和梨花等著他養活,背著債, 日子會何等艱難?」他的話很輕, 「三弟誠心想幫人到頭來一次次失望, 設身處地,換作你們, 你們心裡咋想?」
劉大劉二面面相覷眼,愧疚的低下了頭。
「劉家田地少,但等著吃飯的人多,你們更要把莊稼精悠好了,回去忙你們的事吧,我自己慢慢來。」說到最後,周士武不知該說些什麼,劉大劉二照理說該找周士仁和劉氏解釋,畢竟寒了心的是他們,偏生二人不在,自己不得不開口,其實,因著這件事,周士仁變了很多,遇事更有果斷,不會畏畏縮縮躲在身後,孫婆子傳他娘的壞話,被周士仁當眾羞辱了番。
養兒方知父母恩,周士仁當爹后不懂,被人討債上門才如醍醐灌頂,他娘的不容易,豈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
二十多歲的人了,不能讓他娘一輩子擦屁股。
劉大劉二一言不發的繼續幹活,割麥穗,捆了挑回家,二人對周士武的話充耳不聞,弄得周士武不好意思。
原本四五天忙完的活,有劉大劉二,兩天就忙完了,黃菁菁對二人的態度不冷不熱,關係有了裂痕,想回到以往是不可能了,比起劉大劉二,讓黃菁菁更在意的是鎮上那些老太太,劉氏不在,家裡來了三撥人了,生意上門,黃菁菁不能拒之門外,只得自己試著給人按捏,對方拿得出錢,出一百文要她慢悠悠的按,黃菁菁只得加長時辰,一下來,累得滿頭大汗,手腳酸軟。
劉氏畢竟年輕些,按捏完就能幹活,她替人按捏完,要在床上休息一個多時辰才緩得過勁來,家裡還養著豬和雞都伺候不過來,老花如願以償背著米久去山裡割草,栓子和桃花梨花追在他身後,逢著徐氏在地里幹活,米久若是餓了,老花就背著他找徐氏餵奶,兩日下來,老花倒是很享受帶著米久出門的感覺。
只是,老花於周家來說是外男,又抱著米久找徐氏餵奶,難免傳出些閑話,加之趙家的情況,說什麼的都有。
但老花心思簡單,不願偷聽人說了什麼,全部的心思都在米久身上,不知曉自己被推向了風口浪尖,怕熱著米久,太陽落山,空氣涼些了他才出門割豬草,割半背簍就回家,聽著後院傳來掃帚掃地的聲音,他眼神一亮,快步走向後院,「四娘,昨日二兩媳婦抱著米久餵奶,米久不肯,今日就熟了,他記性可真好……」
劉慧梅在菜地摘菜去了,這會兒在後院的除了黃菁菁沒有其他人,他穿過堂屋,放下背簍,滿臉是笑的看著掃雞籠的黃菁菁。
日暮低垂,滿院罩在大樹的陰影下,老花放下背簍,輕輕解下胸前的繩子,含著手指的米久睜著眼,撲騰了兩下腿,激動不已,老花抱著他,慢悠悠走向黃菁菁,「四娘,你看米久能立著了。」
兩日下來,黃菁菁渾身跟散了架似的,抬眉掃了眼他懷裡的米久,小臉紅撲撲的,額頭滴著汗珠,大熱的天用冬裙背孩子,虧得老花想得出來,她道,「孩子都喜歡豎著抱,你休息會兒,打水給他擦擦額頭,看看長痱子了沒?」
「沒,我注意著呢。」收了冬裙,老花開始檢查米久的脖頸,腋窩,肚子,汗膩膩的,但沒有長痱子,他見黃菁菁扶著腰,一臉疲憊,他想了想,把米久遞給黃菁菁,溫聲道,「你累了一天,我來清掃吧,待會周三和她媳婦回來就輕鬆些了。」
黃菁菁上了年紀,給人一按捏就是一個多時辰,身子骨哪兒吃得消。
人胖本就容易疲倦,更別論黃菁菁做的還是體力活。
黃菁菁一隻手扶著腰,一隻手握著掃帚,低低道,「用不著,你抱著米久回屋休息會兒,我手本就髒的,把雞籠掃出來還得清掃豬圈,你去看著栓子和桃花他們,院子里曬著麥稈,別讓他們往裡邊跳,全身上下扎傷了我可不管。」
麥稈的須最是扎人,周士武脖子手上起了許多疙瘩,栓子他們人小受不住,這會天陰了,她怕三人調皮。
老花正欲答好,卻聽背後傳來道女聲,循聲望去,劉慧梅提著籃子站在堂屋門口,臉色有些不太好看,喊了聲娘瞅著他在,便不說話了,老花圈著米久,識趣的把背簍放好就走了,劉慧梅性子沉穩,說話做事極有分寸,這般青著臉,不知發生了何事,想歸想,老花沒有多問,屋檐下擱著兩桶水,曬熱了晚上洗澡用的,他拿瓜瓢舀些進小木盆,脫了米久的衣服,掂著他北部,輕輕扶水給他洗澡。
而後院,劉慧梅一臉諱莫如深,籃子里放著摘的幾根絲瓜和茄子,她緊著提籃,不知從哪兒說起。
黃菁菁唰唰掃著地,面露不耐,「有什麼話就說,支支吾吾做什麼?」
把雞籠里的雞屎掃到一處,鏟起來扔糞坑,隨後洒水潑,雞籠墊了張涼席,一邊高一邊低,邊潑水邊拿掃帚掃,一次清洗得乾乾淨淨,劉慧梅立在原地,沉著臉,把摘菜時聽來的話說了,連著兩日老花抱米久找徐氏,村裡傳了些閑言碎語,周士武沒有續弦,徐氏又是有夫之婦,外人說周士武看上徐氏了,又說老花把米久看成親孫子似的,周家不久就要雙喜臨門了。
三人成虎,傳來傳去,把黃菁菁和周士武傳成什麼樣子了?
老的為老不尊水性楊花,小的狡猾奸詐,覬覦有夫之婦,一窩子沒一個好人。
黃菁菁轉身舀水,看都沒看劉慧梅眼,沉聲道,「村裡多的是長舌婦見不得人好,遇著那種人有什麼好說的,直接罵,罵得她狗血淋頭往後見著咱繞道走,整天唧唧歪歪不幹活,活該一輩子窮。」
誰家有個事兒,祖上八代都會被人挖出來,黃菁菁十分厭惡這種行徑,老老實實過自己日子,想法子掙錢不好嗎,有那個閑心操心別人的家事,自家地里的草都除乾淨了。
劉慧梅眉頭微蹙,眉梢儘是憂色,她哪能像早先待周士武他們那般對村裡人,見黃菁菁不當回事,她有些著急,期期艾艾的說道,「村裡人就愛東家長西家短的編排人,知道內情的不會當回事,只是如今,來家裡找您和三弟妹按捏的多是鎮上有身份有地位的老太太,事情傳到她們耳朵里,恐怕會多想,對咱家的名聲不好,還有栓子,他在學堂念書,名聲二字最是重要。」
她在鎮上住過幾年,知道鎮上的人注重名聲,好比黃菁菁寡婦的身份,她們多是不屑的,退回去十幾年,誰敢請她做席面,對寡婦,大家都有忌諱。
好在黃菁菁上了年紀,下邊二字皆以成家,在外人看來,她先是老人才是寡婦,故而沒那麼多忌諱。
黃菁菁做的席面在鎮上小有名氣,加之懂得按捏,往後來家裡的人會越來越多,這樣的話,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由著村裡人胡言亂語敗壞他們的名聲,人想要被人高看一眼,除了金錢就是名聲,雖分了家周士武是二房,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徐氏那邊,得想個法子,不至於讓人誤會。
黃菁菁動作微滯,思忖片刻,明白了劉慧梅的忌憚,人窮的時候不折手段想掙錢,有了一定的錢后便想著名聲了,栓子以後要念書的,周家不能得過且過,身正不怕影子斜是告誡自己人的,但有些事,還得叫外人明白,她轉頭,起身挺了挺自己的腰身,酸疼得她擰起了眉,「你說得對,不能再由著外人潑髒水,你聽誰說的?」
事情要解決,背後唧唧歪歪的小人堅決放過。
「馬婆子。」劉慧梅抿著唇,眉頭不見舒展。
馬婆子和黃菁菁幾十年仇了,前些日子丟了臉消停了下來,如今又舊態複發,還把外人牽扯進來,說得有理有據頭頭是道,是個人估計沒有不信的。
黃菁菁忿忿罵了句,「她個多事精,我看她好日子過膩了,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呢,你做飯去,我想想這件事怎麼弄。」
若馬婆子直接沖著她來,她有的是法子收拾她,只還連累到徐氏,女子名聲最是重要,不然沉塘浸豬籠是怎麼來的,她把馬婆子從頭到腳罵了個遍猶不解氣,怒氣沖沖清掃乾淨雞籠和豬圈,去地里找周士武商量去了。
周士武得知此事惱怒不已,趙二兩不在,回來聽說此事,如何想他,還以為他故意把他支走的呢,「娘,您說如何是好?」
徐氏安守本分,黃菁菁不忍連累他的,便道,「給米久拜個乾爹乾娘吧,孩子小,有個乾爹乾娘庇佑也好。」
周士武微微一想,立即點了頭。
黃菁菁讓他摘些茄子絲瓜和辣椒,待會和她一起去趙家。
晚霞慢慢褪去紅潤,林間鳥雀還巢,周士仁和劉氏歸家,二人帶了桌席面,分了些給趙吉瑞和趙二兩他們,儘管這樣,還有很多,黃菁菁讓周士武裝了兩個菜留起來,吃過飯和他去了趙二兩家。
趙家從趙二兩腿受傷后就分了家,趙二兩院子里就住著他們一家三口,見著黃菁菁,一時不知黃菁菁的目的,局促的不知怎麼辦,旁邊院子,徐氏婆婆聽著動靜出來,也驚訝了瞬,黃菁菁笑眯眯的說了來意,「這兩日家裡有客人,我走不開,不知村裡人有人編排我家老二,二兩不在,想著過來說清楚比較好。」
徐氏婆婆在村裡,自然知道馬婆子說的那番話,徐氏奶米久,一個月有糧食拿,她心裡自然高興,有了糧食,日子不至於緊巴巴的,她兒子孫子才過得好,不料馬婆子大著嘴巴說周士武是個鰥夫,讓徐氏奶孩子是別有目的,不然為啥村裡人這麼多看不上,就偏偏看上徐氏了。
因為,趙二兩腿有殘疾,周士武是要挖牆腳呢。
馬婆子素來愛挑事,她沒當回事,只是聽早上開始就有人串門,神神秘秘的來告誡她,叫她好生看著徐氏,別讓徐氏跑了,她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二兩腿受傷后脾氣不太好,徐氏吃了不少苦,有了孩子後趙二兩就改了,一家三口老老實實過著日子,徐氏不是那樣的人。
這般和外人說,她心裡卻多少起了疑心,想著趙二兩回來,和趙二兩說說呢,不成想黃菁菁帶著周士武過來,主動說起此事。
她斂了斂身,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道,「那種人的話又臟又臭,你在意它做什麼?」
黃菁菁看她的反應,倒是慶幸自己來了,婆媳關係本就不太好處,偏趙二兩腿腳不便,秦氏哪會不怕徐氏跑了?
換作她,也會擔心,她沒有順著秦氏的話說,而是道,「我也是聽老大媳婦說起的,二兩兩口子是厚道人家,如果因為外人的挑唆而起了矛盾,倒是我的不是了。」
趙二兩聽得雲里霧裡,引她們進屋,黃菁菁把事情的起因經過說了,便是徐氏都面露錯愕之色,她忙著割麥穗,沒聽人說那些。
秦氏見她這樣,心底放了心,真要是起歪心的人,這會就該心虛了,碎道,「人家編排你自然會背著你了,哪會當著你的面說,二兩跟著周二周三幹活,村裡眼紅的人不少,見縫插針挑撥你們關係了。」
秦氏心裡確實有個疙瘩,只是黃菁菁和周士武肯上門,可見其心光明磊落,沒有不軌的心思。
黃菁菁認同秦氏的話,「我家米久多虧了你,那些就是剁爛事的,不把人家弄散夥不心甘,米久那孩子不足月出生,我心頭緊張,照理說拜乾爹乾娘庇佑,那孩子會長得好些,又怕說佔了你們便宜,這些閑言碎語出來倒也好,我啊,今日就厚著臉皮開這個口了,你們要是不嫌棄咱家,咱就打幹親家,米久認你們做乾爹乾娘。」
人言可畏,黃菁菁不在意,但不能連累徐氏兩口子,劉慧梅和她說她就認真想過了,打幹親家是最好的法子,徐氏在趙二兩跛腳后還能任勞任怨和他過日子,品行不錯,至於趙二兩,氣餒過,頹廢過,但撐過來就好了。
米久認他們當乾爹乾娘,品性端正,踏踏實實做人,也好。
趙二兩和徐氏聽得心頭一震,如今周家日子紅紅火火,村裡誰都想巴結上去,米久拜他們做乾爹乾娘,明顯他們佔便宜了啊。
兩口子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秦氏卻心頭大喜,乾親家好啊,以後米久是徐氏乾兒子,奶乾兒子可沒值得詬病的,趙二兩更能順理成章的和周家往來啊,見夫妻倆恍恍惚惚的,她伸手扯了扯趙二兩衣袖,「你嬸子還不是怕你誤會影響你們感情,如今倒也好,打個乾親家,堵了村裡那些人的嘴,田子和米久差不多大,往後能一起玩。」
趙二兩後知後覺回過神,有些汗顏,「嬸子.……這.……」不是擺明了他們佔便宜嗎?
「別看我家米久不足月,你媳婦養得好,他看著還有短而已,你要是看不起他就算了。」黃菁菁以退為進道。
拜乾爹乾娘在村裡不值得大驚小怪,很多關係好的都會打幹親家,妯娌打幹親家的都有,只是米久不足月,若養不大的話會被視為不吉利,抱回來就拜乾爹乾娘,肯定沒人答應。
趙二兩直搖頭,急切解釋道,「嬸子,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認米久當乾兒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媳婦拿了你們的糧食,奶米久是說好的,不管外人說什麼,我都不會往心裡去的。」和周二周三打交道,他看得出來,兄弟兩都是實誠人,不擺架子不給臉色,一起幹活一起吃飯,不會為了雞毛蒜皮的事兒斤斤計較,讓他甚為自在,好像回到了前些年,渾身有了精神。
「你高興就好,那嬸子只當你答應了。」黃菁菁笑呵呵道。
秦氏鬆了口氣,她最怕的就是徐氏忽然有一天受不了跑了,徐氏起早貪黑的忙,有了田子后更是忙碌,田地的活全壓在她一個人身上,分了家,她不好幫忙幹活,只有把田子照顧好不給她添麻煩,如今有了乾親家好啊,往後遇著事也能互相幫襯。
趙二兩看看徐氏,徐氏面露遲疑,她如何聽不出來了,黃菁菁是為了她才這般做的。
收回視線,趙二兩重重地點了點頭,「嬸子,謝謝您看得起我和田子娘。」
「都是村裡人,什麼看得起看不起的,你們心好,米久會健健康康的。」事情算是這麼定下了,村裡拜乾爹儀式簡單,黃菁菁讓周士武把菜留下,明天中午抱著米久過來,吃個飯就成。
徐氏要給米久準備身小衣服,黃菁菁讓她別破費,孩子一天一個樣,拿田子穿過的衣服就成,離開趙家,天已經擦黑了,周士武扶著黃菁菁,快到樹林了,他才想起籃子忘記拿了,「娘,快到了,您先回,我把籃子提回來。」
他垂著頭,眼底閃過抹陰狠,但扶著黃菁菁的動作很輕,臉上絲毫沒有表露出丁點情緒。
黃菁菁什麼人,哪會看不出他的目的,小聲提醒道,「別把事情鬧得收不了場,叫她吃個教訓就是了。」
馬婆子口無遮攔,一而再再而三敗壞周家名聲,忍她一次還以為怕了呢,馬婆子那種人,隔段時間就要收拾頓,不然她不長記性。
周士武一怔,隨後嗯了聲,掉頭就走。
天色昏暗,勉強能看清路,村裡的人在竹林納涼,周士武熟門熟路到了馬家屋子茅房,卻遇著位熟人,趙二兩拿著糞勺,正舀著茅坑裡的糞,見著他,停了下來。
趙二兩沒法容忍馬婆子把主意打到徐氏頭上,徐氏跟著他,從來沒抱怨過,他腳受傷,是徐氏鼓勵他不嫌棄他,他才慢慢鼓足勇氣面對的。
見周士武去而復返,他訝然了一瞬隨即瞭然,上回馬致富被人推進糞坑找不到人,馬婆子哭天搶地說是周家人做的,奈何沒有證據,這會兒見周士武在這出現,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趙二兩壓著聲音喊了聲周二哥,兩人心照不宣,提著一桶糞翻進去等著。
入夜,馬家陡然傳出婦人的尖叫,聲音響徹整個村落,農忙時節,人人忙得筋疲力盡,委實沒有心思理會馬家的事兒,只當馬婆子又哪兒不痛快在罵人,翌日一早,去地里幹活才聽說了,馬婆子被人灌了一嘴的糞,完了扔進糞坑去了,偏偏馬致富嫌臭,不給拉她起來,還是馬致富媳婦幫的忙。
村裡便有人笑馬婆子得罪了人,前不久馬致富被扔進糞坑,如今又是馬婆子,母子兩不安生,可算遭到報應了。
馬婆子吃了不少糞,乾嘔了三四日才勉強緩過勁來,她毫不懷疑是黃菁菁做的,除了黃菁菁,誰想得出這麼下三濫的手段,但她若去質問,黃菁菁不認就算了,沒準還會倒打一耙,這樁事,她只能壓在心頭。
她在床上躺了幾日,無論做什麼,身上總縈繞著淡淡的臭味,洗了又洗,怎麼都洗不掉,黃菁菁恨她的原因無非她說徐氏不守婦道,和周士武不清不楚的緣故,趙二兩腿有殘疾,周士武一表人才又會掙錢,是個女人就知道選誰,徐氏遲早有天要把趙二兩給甩了。
黃菁菁急得封她的嘴不就是被自己抓到痛腳了嗎,念及此,她咬牙切齒,傍晚洗了澡去竹林納涼時,明目張胆說起兩家的事兒,秦氏帶著田子也在,聽了馬婆子的話,撲上去就給了馬婆子個耳光,扇得馬婆子摔倒在地,秦氏難得揚眉吐氣一回,「二兩媳婦也是你能編排的,一個老寡婦,整日遊手好閒說人長短,幾個女兒被你賣了不解氣,來說我家的事兒,往後再讓我聽到半句,我還打你。」
二兩受傷,村裡人看不起他們家,有意無意避著他們,馬婆子沒少信誓旦旦的說徐氏看不起二兩會偷偷跑了,媳婦偷跑的事情在村裡時常發生,那會幾個兒媳鬧著分家,她和老頭子憂慮不已,馬婆子還到處說風涼話,如今總算讓她逮到一回,還不得狠狠出口惡氣。
馬婆子捂著半邊臉,雙眼怨毒的瞪著秦氏,「你發什麼瘋,有個跛腳的兒子還不嫌丟臉哪。」
說著,爬起身就要打人,在場的人多,哪能看著她們打起來,秦氏可是趙家人,人都有護短的心思,哪能讓馬婆子動到秦氏頭上,把二人隔開,朝馬婆子呵道,「你莫要在胡說八道了,二兩媳婦和二兩好好的,你從中摻和什麼勁,人黃寡婦孫子認了二兩夫妻倆當乾爹乾娘,你再亂說,告到里正跟前,你們一家子都搬出村去。」
馬婆子難以置信的看著說話之人,秦氏掂了掂手裡的田子,碎了口痰,「人黃寡婦行得端做得正,不像一些長舌婦只知道背後議論人,米久是我家田子弟弟,你再生是非,咱們就去里正家,誰怕誰啊.……」
因著趙二兩的事兒,秦氏很少出門,如今可算硬氣了回,黃寡婦說縱使趙二兩腿傷了,但心思善良,比很多四肢健全的人強,如今看著馬婆子,她可算是明白了,她家二兩好著呢。
黃菁菁不知秦氏和馬婆子打起來了,家裡天天有人來,一天有上百文的收入,收入多了,有些細節的事兒就要在意起來,比如家裡招待客人的碗有些俗氣了,沒有茶葉,大家只能喝開水,不符合城裡人的身份,床不夠,劉氏給人按捏都是佔用的她的床,若午後過來,她連午休的地兒都沒有,她尋思著趕集時買些茶杯回來,至於茶葉,她去山裡割豬草順勢多割些蒲公英,摘些能泡茶的花兒。
至於屋子,忙完農忙,該好好計劃計劃了,栓子和桃花大了,總不能繼續和爹娘擠在一起,把院子往外擴開,人人一間屋子,住得舒服些。
秦氏抱著田子過來串門,說起馬婆子,心頭別提多痛快呢,「她也不撒潑尿照照自己,長得尖嘴猴腮還到處說人壞話,我忍了她好多年了。」
黃菁菁把脫粒后的麥稈和麥子分開,邊和秦氏說話,「那種人就該打,打得她再也生不出其他心思來,我要是你,也不會放過她。」
秦氏得了黃菁菁附和,心頭愈發開心,要不是黃菁菁看得起二兩夫妻,她們家還爛著呢,趙家分了家,她和老頭子跟著老大過日子,平日照顧田子,老大媳婦頗有微詞,說她只給二房幹活,連著三兒子四兒子對她都有不滿,但是有什麼法子呢,不能不管她孫子啊,徐氏要照顧孩子還要乾田地的活,怎麼撐得下來。
如今好了,二兩不懼怕外人的眼光,和徐氏一塊出門幹活,往後日子一定會越來越好的,她也算能放心了。
說完這事,秦氏才想起沒見著米久,不由得問道,「米久跟著他花爺爺去割豬草了?」
她聽徐氏說起過,米久一直扔給老花照顧,老花割豬草也背著的。
黃菁菁左右手抱著麥稈,輕輕拍了拍,回道,「老花最疼愛他,走哪兒都帶著,背簍裝滿了,他就喊老二老三背回來,有他照顧米久,不知省了我們多少心。」
老花心思細膩,把米久照顧得很好,這幾日忙,栓子和桃花也懂事了很多,拿著鐮刀,幫著割豬草,照看梨花,否則她們還得分心照顧幾個孩子。
秦氏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湊到黃菁菁耳朵邊,小聲道,「我看他是個好人,你有沒有想過……」餘下的話,秦氏沒說出口,她想黃菁菁明白她的意思。
人到了年紀,兒子兒媳再貼心,終究不如老伴懂自己,而且米久畢竟不是老花親生的,照顧不會盡心儘力,若黃菁菁和老花湊一起過日子,米久就算是老花孫子,照顧自己孫子,還不得什麼都緊著?
尤其,老花長得好看,哪怕乞討多年,臉白白凈凈的,看著比城裡人的皮膚還好。
黃菁菁抬著眉,一臉不解,「想過什麼?」
秦氏一噎,見她面露茫然,黑白分明的眼神透著疑惑,料到是自己想多了,忙岔開了話題,「沒什麼,他照顧米久,你們給他吃穿,人情上兩清了。」
「哪兒兩清了,他是個好人,當年多虧了他,咱們欠著他大恩情呢。」恩就是恩,沒啥好難以啟齒的。
秦氏認同這話,心裡不佩服黃菁菁是假的,一個婦人,把恩情看得這般重,換作她肯定做不到,人都有貪小便宜的心態,她自己也有,但在黃菁菁身上,全然感受不到,只看到黃菁菁滿滿的精氣神,和不服老的態度。
秦氏坐了會兒就回去了,黃菁菁沒刻意送她,讓她給徐氏捎個話,後天晚上過來吃飯,後天趕集,她要置辦茶杯等物件,順便買些肉回來打牙祭,把徐氏他們叫過來,一起熱鬧熱鬧。
秦氏答了聲好,舉起田子的手朝黃菁菁揮了揮。
黃菁菁繼續忙把麥稈上殘留的麥子拍乾淨,然後拿稻草捆好,一把一把順著柴篷堆好。
秦氏未說完的話她沒有多想,誰知傍晚老花回來,時不時盯著她看,眼珠子溜溜直轉,黃菁菁以為自己衣服沒洗乾淨,低頭檢查番,蒙了些麥稈須,其他還好,「老花,看什麼呢?」
老花被她驚了一跳,急忙斂下目光,「沒,沒,我給米久洗澡去。」
從早到晚,老花看她的眼神都不對勁,黃菁菁隱隱覺得有事發生,只是無論她怎麼問老花就跟啞巴了似的,目光閃爍,縮著脖子往後邊縮,好像她會揍人似的,只是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忙,她想著把後院布置番,騰出個隔間,放張躺椅,按捏時方便些,她去集市轉了圈,卻什麼沒買到,只買了茶具和幾條肉,繞去周士文的鋪子,周士文上回被搶的銀子拿回來了,臨鎮的天源鎮有戶人家做席面,問黃菁菁樂不樂意,正是農忙,加之周士武挨打之事,黃菁菁尋思著問周士武拿主意。
從鎮上回來,經過村裡,聽著馬婆子家傳來罵聲,馬婆子重男輕女,把女兒賣了,剩下兩個兒子,大事小事都緊著兒子而不把兒媳當人,這不又罵兒媳好吃懶做了,她沒停下來,回到家,老花抱著米久睡覺,看見她,忙躲回了屋子,黃菁菁上下端詳兩眼,沒事人似的幹活去了,把買的茶具拿出來泡在水裡,肉拿出來擱著,這才準備幹活。
麥穗脫粒完成,再曬兩個太陽就能去鎮上繳稅了,今年家有進項,黃菁菁讓他們把麥子留下,繳稅給錢就是了,劉慧梅年後生孩子,栓子去學堂念書,多留些糧食在家,周士武覺得不划算,麵粉貴,麥子賣得起價格,過些日子水稻成熟,可以把水稻全留下。
黃菁菁把曬麥子的涼席展開,屋裡的老花輕手輕腳走了出來,畏畏縮縮湊到黃菁菁跟前,老生常談的問道,「四娘,你有沒有聽到什麼風聲?」
黃菁菁眼皮子都沒掀一下,冷聲道,「什麼風聲?」
老花不吱聲了,幫她掀著涼席一角,沉默半晌才吞吞吐吐道,「沒什麼,隨口問問……」
「隨口問問一天能問二十幾遍,什麼話就坦坦蕩蕩說,一個老爺們,跟個老娘們似的。」黃菁菁放下兩下,拿竹耙將麥子推開,手腳麻利,老花站在原地不知做些什麼,臉紅了紅,忐忑不安回去了。
午飯後,她把買回來的豬蹄洗乾淨燉鍋里,隨意問起老花的反常,生火的劉慧梅神色微僵,黃菁菁看她神色有異,面色凝重起來,「出什麼事了?」
「沒。」劉慧梅下意識的答道,話脫口而出才驚覺不妥,有些事,不是她當晚輩能過問的,尤其和老花有關的事兒,更輪不到她開口,添了把柴放灶眼,她斟酌道,「花叔人好,帶著米久出門幹活,村裡有些人調侃了幾句。」
黃菁菁想了想,大致猜到沒什麼好話,沒往心裡去,若要事事計較,哪兒計較得過來,讓劉慧梅生炒菜鍋的火,準備弄個紅燒肉,栓子和桃花嚷嚷好久了,劉氏這幾日忙壞了,是該給大家補補身體,逢著周士武挑水進屋,她便把天源鎮做席面的事兒說了,「你大哥問我的意思,我是不準備去的,你要去的話託人給你大哥送信,讓他答覆人家。」
周士武眼神亮了亮,小心翼翼觀察著黃菁菁神色,「天源鎮離這邊近,去的話不費時辰,只是農忙,我一走,家裡的事兒就落到三弟三弟妹身上.……」
做洗面掙的錢多,他捨不得放棄,尤其知曉農忙后黃菁菁要修繕屋子,他更想多掙些錢回來。
黃菁菁沒想那麼多,「你想去就去,土挖得差不多了,我幫著栽紅薯藤不是問題,只是畢竟是外鎮,凡事多留個心眼,你大哥不知想了什麼法子把搶的工錢拿回來了,你自己多上點心。」
周士武端直脊背,滿臉自信,「娘,您放心,我會留心的。」
四十多桌席面,傍晚趙二兩和徐氏來家裡吃飯,他說了這事,趙家分家,趙二兩分到的地不多,已經忙完了,趙二兩自是要跟著去,周士武讓他給趙吉瑞捎口信,忙得過來的話就一起,這次他備了鐮刀,讓趙二兩和趙吉瑞帶個防身的物件,以防遇著類似的事情。
田地的活忙完了,徐氏來幫黃菁菁的忙,黃菁菁沒說什麼,倒是村裡又有長舌婦說黃菁菁表面上給孫子找乾爹乾娘,實則是想找個幹活的,劉慧梅懷著身子,從不下地幹活,養尊處優,和鎮上的大奶奶似的,倒是徐氏幫著忙前忙后,黃菁菁充耳不聞,周士武去外鎮幹活,回來后收穫不小,說秋收完了,娶親的有好幾家,同一天的就有三戶,清源鎮的人家知道他們做席面,但天源鎮的不知道,他趁著空閑的時候自己出門打聽才打聽出來的。
黃菁菁看他野心勃勃,冷不防潑冷水道,「生意這麼多,你還想全攬在身上呢,一口吃不成胖子,樹大招風,有進項就夠了,犯不著和人搶生意,遭了小人妒忌,防不勝防,秋收后要要修繕屋子,琢磨你花叔的地基,哪有時間東跑西跑。」
強龍鬥不過地頭蛇,周士武做事太招眼,肯定會惹來報復。
聽了這話,周士武冷靜不少,「娘,我知道了,花叔的事情重要,席面就不去了。」
天源鎮夾在縣城和清源鎮中間,鎮子大,有錢人更多,他試著抬高價錢一定有人樂意請他,只是黃菁菁的擔憂不無道理,摸水過河,凡事太過急切一定會壞事,而且他不在,黃菁菁嘴巴上不說,心底哪有不擔憂的。
挖土栽紅薯藤劉大劉二依然過來幫忙,周士仁和劉氏勸了幾句二人都不聽,只得由著他們去了。
日子不緊不慢過著,黃菁菁自己都沒發覺,來家裡的客人多了起來,有時一撥有時兩三撥,她請趙二兩編了兩卷席子,在後院圍了兩個隔間,她和劉氏都忙了起來,周家在十里八村都有了些名氣,會按捏,會做席面,提及稻水村周家,大家都知道些。
徐氏常常過來幫忙,黃菁菁心頭過意不去,每日給她三文工錢,讓她別往外邊說,村裡人多口雜,黃菁菁不想鬧得人盡皆知,按捏掙了多少錢,她從不與人說,便是劉氏和劉慧梅,也知道個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