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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生的鬥志

  061 生的鬥志

  栓子學她的樣子豎起食指放在嘴邊,縮著脖子,駝著背,跟小偷似的放輕腳步挪到黃菁菁跟前,壓著嗓子道,「大伯母的娘拿了可多的東西了,劉樁叔挑著擔子,一籮筐肉,一籮筐米,說您喜歡,給您帶的。」


  黃菁菁抬高尾調哦了聲,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摸摸栓子的腦袋,道,「既是給奶帶了禮物,你們也有,進屋瞧瞧去,奶去河邊把衣服洗回來。」


  前些日子肖氏裝聾作啞,把她的話當耳旁風,還在外抹黑她,從稻源村回來已過了兩日,肖氏笑裡藏刀的性子,不輪番提醒可不會踩著點來,恨她恨得牙癢,哪還會大張旗鼓坐著牛車來,暗搓搓趁著天黑來還差不多。


  想到稻源村的人說肖氏極力想找個城裡的姑娘做兒媳,不由得有些明白過來。


  肖氏來賠罪不假,只怕也有其他目的,至於是什麼,不言而喻。


  犯不著和別有用心機關算計的人打交道,她沒準備進屋,不挫挫肖氏的銳氣,她還以為自己沒錯呢,她推了推栓子,啞聲道,「你進去吧,就說奶奶忙,脫不開身,他們若要留下吃午飯,叫你娘弄點清淡的,清粥就夠了,花爺爺腸胃不好,沾不得油腥子。」


  家裡有肉,但她可不會給別有用心的人吃。


  栓子認真的點著頭,聽著上房傳來桃花高興的聲音,一雙眼亮了起來,邁著腿,急匆匆朝裡邊跑,「桃花,桃花,有什麼好吃的?」


  黃菁菁挑了挑眉,轉身去河邊繼續洗衣服,河邊還剩下三五婦人,似乎沒料到黃菁菁會回來,說得正歡的婦人立即噤了聲,嘴巴都來不及闔上,黃菁菁聽著句,她咋命這麼好呢。


  心下瞭然,幾人怕又在說老花和她的事兒。


  她拿起棒槌,把盆里的衣服上放在光滑的石墩上,重重捶下,狀似呢喃自語道,「這輩子多了多少好事,積攢了多少福氣,下輩子就會享回來,人命好不好,全靠上輩子的造化和這輩子的勤奮努力……」


  在場的都是村裡的長舌婦,其中兩人和馬婆子沆瀣一氣走得近,黃菁菁又感慨道,「成天嫉妒這個,眼紅那個,那種人,再好的命都沒用……」


  黃菁菁最會隔山打牛,指桑罵槐,加之二人和馬婆子走得近,沒少聽說黃寡婦年輕時候的事兒,這會兒聽著黃菁菁的話,難免覺得臉紅,偏生黃菁菁輩分比她們高,她們還不敢反駁,否則就是對長輩不敬,依著黃菁菁得理不饒人的性子,不定會怎麼編排她們。


  故而,她們臉色不好看,卻也沒接話,更沒反駁,老老實實洗著衣服,完了靜悄悄的離開。


  風吹過河面,激起一圈圈漣漪,偶有兩三條魚兒蹦出水面,黃菁菁是最後離開的,肖氏在家,她便不急著回去,記得劉慧梅和她說上回的菌子是在路邊的一簇草堆里撿的,她端著木盆,繞去了劉慧梅說的地方。


  長過菌子的地方還會長,有沒有菌子,只得碰碰運氣,但她走到劉慧梅說的地方時,那隻留下幾個大坑,周圍的雜草也被人割了,明顯有人先她一步找到了這,她蹲下身看了看,泥巴還是新的,不免有些遺憾,不只是錯過了菌子,還有對方這麼個挖法,破壞了泥,明年不會再長菌子了。


  日頭漸漸升高,肖氏拉著劉慧梅說了許久的話,誰知偌大的院子,竟沒一個人回來,就剩下劉慧梅和三個孩子陪著,心知黃菁菁故意拿捏,她心頭不喜,面上卻和藹可親得很,「你懷的頭胎,你婆婆對你不錯吧,你婆婆那人,看似不好相處,處久了便也覺得還行,畢竟分了家,你和女婿好好過日子才是正經,女婿什麼時候去鎮上?」


  「明後天吧,鋪子上是東家看著呢,他總在家不是法子。」


  肖氏想想也是,那件事是她思慮不周,她以為哪怕東窗事發,憑著黃菁菁寡婦彪悍的名聲,以及她買種子沒給錢的事實,黃菁菁百口莫辯,卻不想,黃菁菁會拿二叔公家裡的牛撒氣,再拉著亡夫出來喊冤,沒有底氣又如何,讓人同情她就夠了,兩件事,黃菁菁做得不可謂不夠絕。


  「女婿是孝順的,你婆婆也不錯,你公公都死這麼多年還在家供奉他的靈位,你啊,當年的眼光不錯,生個兒子,等著享福吧。」肖氏最後句是真心的,周士文品行端正,為人善良,手裡有了錢沒有學鎮上的人出去花天酒地,而是兢兢業業守著劉慧梅,這些年沒有孩子,周士文沒有一句責怪,換作其他男人,早就厭倦了。


  念及此,肖氏又道,「你前些年沒有孩子是為這個家操勞的,你始終記著這點,哪怕生個閨女,你婆婆也不敢說什麼。」


  劉慧梅眉峰蹙了蹙,沒有告訴肖氏靈位是周士武隨意找的木棍,黃菁菁故意做了場戲矇騙大家,這些日子,她在周家過得不錯,黃菁菁看在孩子的份上對她寬容了很多,大家團結一心幹活,沒了往日的明爭暗鬥,和睦了很多,她懂得知足,況且,肖氏那句好些人家重男輕女,她們把她養大算對得起她的話終究傷著她了。


  她好不容易懷上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她都會善待她,將來不會利用她,不會讓她感覺被父母放棄利用算計,她曾經以為肖氏真心為她好,只是沒有比較罷了,她和劉樁一起,地位終究不如劉樁的。


  「娘,我會記著您的叮囑好好和相公過日子,侍奉我婆婆的。」劉慧梅真心實意說了句。


  肖氏身心一顫,眸子閃過一抹狠戾,輕拍著劉慧梅手背,暗道,有些事終究不一樣了,以前的劉慧梅哪會和她說這個,她叮囑她好好孝順黃菁菁,別把什麼事都藏在心裡,劉慧梅回她的永遠只有一句:娘,您別操心,我心裡有數。


  她們的母女感情,因為那件事有了裂痕,好比一個碗,裂了縫,不影響盛飯,但裝水就不行了,而且稍微磕著下就會碎裂,肖氏心裡不是不後悔的,但是要她選擇,她還是會這麼做,只是會把事情考慮得更周到,絕對不會讓黃菁菁有反咬一口的機會。


  母女兩一時靜默,栓子拿著糖從西屋出來,見劉樁蹲在雞籠外,手裡拿了根柳枝逗弄雞窩裡下蛋雞,他跑過去,拉住他衣服往後邊扯,「樁子叔,母雞下蛋呢,您可別打擾它,下了蛋煮來吃的。」


  養了六隻母雞,一天能撿到四五個雞蛋,隔天飯桌上就聞到雞蛋香,黃菁菁她們去稻源村做席面,是他和梨花幫著照顧雞的,可不準劉樁逗他們的雞玩。


  劉樁揮了揮柳枝,雞窩裡的雞嚇得撲了撲翅膀,又坐了回去,笑道,「樁子叔找不著事兒做啊,栓子,你奶奶和你爹他們呢,你不是喊你奶她應了嗎,怎還不回來?」


  栓子閃著黑溜溜的眼珠子,撕開糖紙,塞了顆糖進嘴裡,含糊不清道,「她們幹活了,田地活很多,要到中午才回來,昨天也是這樣的,樁子叔是不是餓了,我這就喊我娘回來做飯。」黃菁菁交代讓劉氏做飯,他沒忘記呢。


  劉樁正欲喊住他,只看栓子掉頭,一溜煙跑進了西屋,嘴角因著說話流出了口水,「花爺爺,我們出去玩啊,您肚子餓不餓,我喊我娘回來做飯。」


  劉樁奇了怪了,他們來許久了,沒聽著西屋有動靜,只看見栓子進進出出,只當他貪玩,怎喊花爺爺。


  他拍拍手,扔了手裡的柳枝,直起身子,好以整狹的看著西屋,好奇是周家的什麼親戚,竟一直在西屋不出來。


  門半掩著,人估計躲在門后,劉樁看不到他的身形,只見栓子拽著一隻手出來,那隻手慘白修長,骨節分明,白得不像正常人,他莫名打了個寒戰,暗道,莫不是有鬼不成?


  「花爺爺,和栓子一起嘛,昨天網的魚剩下沒多少了,我奶奶說吃豬肉長胖,吃魚的話就不會,我們再去弄些回來,你還沒去我奶的菜地看過吧,整整齊齊四四方方的,可好看了,整個村裡,就屬我奶的菜地最好看。」隨著栓子的話落下,一個身形高大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劉樁在鎮上也算見過世面,人到中年經歷過一些事情后,容貌多少會變得硬朗圓滑,而門口的中年男人,五官純粹,眉眼深邃,若不是眼角有細紋,竟看不出他的年紀,栓子叫他花爺爺,起碼四十多歲的了吧。


  他吸了口冷氣,不受控制的垂了眼瞼,暗暗將自己和他比較。


  人在長得比自己好看的人面前多少會自卑,劉樁此刻就生出這種感覺來。


  男人一句話不說,任由栓子拽著往門口走,堂屋裡的桃花和梨花追了出來,鬧著也要出門,溫暖的光打在男人臉上,皮膚幾乎白得透亮,劉樁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挺直了脊背,抬腳就往劉慧梅屋裡走,「大姐,那是誰啊,我們來老半天了,他竟然悶不出聲,乍眼走出來,我以為自己撞見鬼了呢。」


  他的話打破了屋裡的沉默,劉慧梅看了眼院子里的老花,低聲道,「是當年救濟過相公的乞丐,偶然碰著了,他身體不好,相公就把他帶回來了。」


  周士文最是重情重義,十多年才遇見,哪會不報答他,何況老花身體還不好,更是要養著了。


  劉樁砸吧了下唇,眼裡滿是驚詫,「乞丐?看著不像啊,比咱鄉下人長得俊俏多了,怎麼會是乞丐,別是姐夫認錯了人,引狼入室吧?」


  劉慧梅嗔他一眼,劉樁立即老實了,想想也是,以周家的條件,就是餓狼飢不擇食也不會來吧,誰敢從黃菁菁這隻老虎身上拔毛啊……


  肖氏聽說了些飢荒之年的事兒,跟著看向窗外,人被三個孩子簇擁著走了,只留下個頎長單薄的背影,「聽說飢荒之年,你婆婆……名聲敗壞……難道就是和他攪一起壞了名聲的?」飢荒之年,家家戶戶日子難熬,周家前邊還挖樹根,忽然就不了,是黃菁菁小兒自己說出來的,他娘認識了個有錢人,那人給了黃菁菁銀錢。


  男女授受不親,誰不相信黃菁菁的清白,認定黃菁菁和男人有見不得的事兒,和黃菁菁不對付的馬婆子蹦噠得最厲害,一口咬定黃菁菁勾引人用身體掙錢,這件事鬧得有些大,只是黃菁菁彪悍,死不承認,還揍了馬婆子一頓,加之村裡人找不到那個男人,而且不曾看黃寡婦和其他男人往來,空口無憑,那件事便不了了之。


  沒料到,真有這件事。


  劉慧梅何嘗看不出肖氏的疑惑,解釋道,「經過馬婆子的嘴哪還有好事,事實是乞討的乞丐經過,看婆婆帶著相公他們可憐,便把身上的錢財拿給了婆婆,讓婆婆帶著相公他們好好活下去,四弟年紀小,被人一激就張嘴亂說,差點害死了婆婆。」


  從那后,周士文一直不喜歡周士義,甚至把周士義掃地出門時沒露出任何同情,周士文眼中,黃菁菁比誰都重要,周士義身為兒子,不護著黃菁菁算了,還差點害得黃菁菁毀了清白。


  肖氏恍然,「不曾想事實真的是這樣。」


  「人們只相信嗓門大的,哪會管內里的真實緣由,而且誰會相信一個乞討的乞丐會救濟婆婆他們,說了也沒人信。」這點上,劉慧梅是佩服黃菁菁的,面對全村人的指指點點,她沒有自暴自棄,而是活得愈發高調張揚,走路腳下都在生風,換作她,估計六神無主不知所措了。


  古往今來,寡婦礙於名聲自殺的例子不在少數,村裡人老一輩的最喜歡說故事,她聽得還少嗎?


  黃菁菁能在那樣的情形下熬過去,還把周士文送去學堂,內心的堅忍強大,是她做不到的,肖氏也做不到。


  「難怪聽栓子喊得如此親切,女婿知恩圖報,你早些年受過的苦也算值了,你過得好,娘心裡的愧疚便少些。」肖氏心下五味雜陳,思忖片刻,決定把那件事攤開說清楚,她不覺得對不起劉慧梅,她說的是實話,很多重男輕女的人家,要麼把女兒賣了,要麼把女兒當牲畜使喚,劉慧梅在娘家過的日子算好的了。


  劉慧梅低著頭,眼底神色不明,「娘用不著愧疚,小弟以後要給您養老,您偏心他是應該的。」


  肖氏皺了皺眉,見劉慧梅這樣,心知她是寒了心的,嫁出去的女兒終究是別人家的了,和婆婆關係再不好又怎樣,婆婆稍微給點甜頭,心思就偏了,她含辛茹苦這麼多年,就稍微一件事沒端平,感情就冷了。


  日頭升高,院外響起腳步聲,肖氏轉移了話題,「估計女婿他們回來了……」


  「花爺爺,您太厲害了,這麼多的魚,一頓吃不完呢,花爺爺,您比我大伯還厲害……」桃花抓著老花的褲腳,看著串在竹篾上的魚,興奮不已。


  栓子適時翻了個白眼,「當然那了,花爺爺長得好看,做什麼都厲害。」


  肖氏走出去,笑著和那人寒暄,「花兄弟,你們就回來了啊。」


  話完,被陽光下的一張臉怔住了,那張臉,白得好像養尊處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容貌溫和儒雅,就像,就像劉青到中年時會有的氣質,又或者,劉青還不如他,肖氏臉莫名一陣滾燙,揮手扇了扇,隨口道,「天可真熱的,栓子,你們年紀小,別中暑了,你奶回來了嗎?」


  晌午了,周家下地幹活的人還沒回來,栓子說去喊劉氏回家做飯,也沒見著劉氏人影,這一家子要給她們個下馬威不成?


  肖氏自認為自己滿面春風,客氣禮貌,但栓子只搖了搖頭,男子更是無動於衷,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半推半就被栓子他們拉去灶房,很快就響起呲哩嘩啦的水聲,肖氏心頭有些不悅,卻沒表現出來,和劉樁道,「還真不像乞丐,莫不是女婿認錯了人?」


  她年紀大了,看問題的角度不同,她不認為黃菁菁引狼入室,而是別有居心,這人周身氣度不像村裡人,黃菁菁見錢眼開,莫不是因為什麼事訛詐上對方不成?

  劉樁嗯哼聲,「對吧,我就說不像乞丐了,姐夫向來穩重,應該不會胡說。」


  母子二人嘀咕通,院門外總算傳來黃菁菁的聲音,只是語氣聽著令人不舒服,黃菁菁說,「喲,誰家的牛車啊,怎麼還敢擱我家門口,大傢伙瞧瞧,認不認識,畜生不好好拴著,跑到家門口作妖,我要做點什麼不會罵我蛇蠍心腸吧。」


  這會兒正是人多的時候,大家都從東邊地里回村,聽著話笑了起來,有知道原因的人道,「是你老大媳婦娘家人來了,早上栓子不是喊你了嗎,多大年紀,就全忘了?對了,黃寡婦,老大媳婦娘家咋還來人呢,以為你們不走動了呢。」


  肖氏心底湧上不好的感覺,然而她人在檐廊上,想捂住黃菁菁的嘴來不及了,只聽黃菁菁大聲道,「你不說我倒忘記了,還不是她害我家老大差點沒了條命的事兒嗎?我聽著十里八村說我老寡婦如何如何刁難人,老大是咎由自取,心裡翻江倒海的不痛快,稍微打聽,才知是我那親家搞的鬼,上回我不是去稻源村待了兩天嗎,她怕知道消息傳到我耳朵里,來賠罪呢……」


  說話的人恍然,「人咋那樣了,把周大害成那樣子,還有臉說人壞話,黃寡婦,周大虧得有你這樣的娘,否則不知被人誤會成什麼樣子呢,污衊人也就三五句話,被污衊的人可要說得口乾舌燥才能洗清自己,其他村的人不知道內情,還不是越說越神乎……」


  村子離得遠,一件小事,傳來傳去就會傳成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沒經歷過的人不知道,經歷過的人深有體會。


  「她真該給周大賠罪,黃寡婦你放心,我要遇著誰拿這事兒損周大的名聲,一定出面幫周大說話。」


  「對啊,都是一個村的,周大名聲不好,對我們也不好。」


  「是是是,是這樣……」


  眾人紛紛同仇敵愾,黃菁菁的本意不過讓他們明白,肖氏是來賠罪的,其他說法通通是子虛烏有,眼下能得他們的支持,再好不過。


  她笑著一一感謝,完了,才端著木盆進屋。


  身後跟著周士文周士武和劉氏兩口子,見肖氏站在屋檐下,臉色有些蒼白,她親熱的喊道,「親家母,你來了啊,手裡活多,不好耽誤,賠罪的話,你可以來地里找老大啊……」


  先發制人,黃菁菁可不傻,真有心賠罪,怎麼也要見到周士文再說吧,他們倒好,跟走親戚似的端著架子。


  肖氏面色抽搐,原本想笑一笑,但看黃菁菁笑得歡實,她怎麼都笑不出來。


  黃菁菁走向竹竿,一一把裡邊的衣服拿起來,再擰一遍水,然後掀著肩膀的衣角,用力甩,隨後攤開晾在竹竿上,嘴裡自顧說著,「我問人打聽過來了,村裡人做錯了事去賠罪,要麼背著荊條負荊請罪,要麼在飯桌上鄭重賠罪,看親家母的意思,是選擇後者了,老三媳婦,去煮飯吧,別讓親家母等久了。」


  劉氏得了黃菁菁吩咐,忙不跌點頭。


  肖氏僵著臉,想說點什麼,又懼怕黃菁菁大聲嚷嚷的性子,這種不光彩的事兒,自己心裡清楚就是了,嚷嚷開名聲受損的還是她們。


  飯桌上,肖氏幾乎是咬牙切齒說的話,劉樁則嬉皮笑臉,看來沒當回事。


  周士文不會為難她們,沒有說什麼就讓她們坐下,黃菁菁坐在上首,專註的吃著飯,餘光瞄著依舊慢條斯理的老花,他一如既往的沉默,握著勺子,垂著眼瞼,修長的睫毛蓋住了如死潭的眸子,麻木的重複著吃飯的動作,她就奇了怪了,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會這般行屍走肉的活著。


  和他一桌吃飯,全家人吃飯的速度都慢了下來,為了配合他,飯桌上就浪費了不少時間,這個習慣得改,定了定神,她挪開視線,想著無論如何要讓他有活的慾望才行,跟個活死人似的不是法子。


  見肖氏握著筷子不動,她故作咳嗽兩聲,道,「錯了就要改,浪子回頭金不換,我黃寡婦沒念過書,但我大兒懂學問,你們哪,老老實實過日子,別成天想坑這個坑那個,老天看著呢,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好了,吃飯吧。」


  她好像諄諄教誨的長者,說得肖氏面色赤紅,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讓黃菁菁騎到她頭上教訓她。


  吃過飯她就要走,黃菁菁把一擔子肉和米還給了他們,「雖說是賠罪的禮,但無功不受祿,你們拿走吧,我們缺什麼會自己幹活買,不肖想別人的。」


  一句話甩給肖氏,肖氏咬著牙,很想質問上回黃菁菁讓周士武兩兄弟借她的名義賒賬又怎麼回事,真的是由著性子怎麼高興怎麼來?

  但想想還是算了,這門親,往後走不走還不好說,黃菁菁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多說無益,叫劉樁挑著擔子,除了給孩子的糖收了,其他黃菁菁全還了回來,穿過樹林,遇著出門幹活的人們,大家見他們牛車上裝著肉和米,紛紛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是說黃寡婦見錢眼開嗎,怎麼把肉和米還回來了?」


  「人黃寡婦不是拎不清的,一碼歸一碼,哪能不給人活路啊,訛詐文蓮還不是老趙夥同周二騙她銀錢?」


  「聽你這麼說,黃寡婦倒是個好人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肖氏低著頭,一張臉徹底沉了下來,她算是明白黃菁菁的用意了,故意做給村裡人看的。


  賠罪之事落下帷幕,周士文去鎮上做工,劉慧梅留在周家,再過十來日要拔秧苗栽進田裡了,黃菁菁提及分鍋之事,分了家,哪能成天像以前那樣過日子,讓周士武和周士仁回自己鍋里做飯,劉慧梅跟著她,黃菁菁想了想如果他們去幹活,可以幫忙照看栓子桃花她們。


  老花在黃菁菁鍋里,因著吃了幾日的清粥,早上,黃菁菁給他煮了個雞蛋,老花和劉慧梅一人一個,就三人坐在桌前,安靜了很多,老花把雞蛋推給黃菁菁,黃菁菁皺眉道,「怎麼,怎麼不會剝雞蛋?成,我讓栓子教你。」話落,就朝院子里喊了聲栓子,栓子跑得飛快,到了門口,見桌上放著雞蛋,雙眼泛光,眼巴巴道,「奶,您喊我?」


  「你花爺爺不會剝雞蛋,你教教他。」


  萬年波瀾不驚的臉有些絲情緒,不過一瞬即逝,黃菁菁沒捕捉到,她的目的是讓他有活下去的動力,當年的恩惠,加倍還錢也好,其他補償方式也罷,她不會甩手不認賬,但不願意和一個活死人談這些,家裡養著個活死人,影響她心情,想她四十齣頭,減肥瘦身有效,努力一把,能當朵久開不謝的花,可不願意和這種人為伍。


  栓子樂呵的哎了聲,踢著腿,雙手趴著桌子迅速爬上凳子,看黃菁菁她們吃麵疙瘩,饞得流口水,黃菁菁道,「你花爺爺吃完雞蛋奶奶就給你盛麵疙瘩。」


  這可把栓子樂壞了,拿起雞蛋,嘭的聲敲向桌面,蛋殼裂開,栓子讓老花看,「花爺爺,你看,雞蛋不就碎了嗎?您把雞蛋殼剝開就能吃了,您試試……」


  老花動了動嘴唇,栓子把雞蛋塞到他手裡,捧著他雙手,教他如何剝雞蛋殼。


  黃菁菁看到,老花的手明顯顫動了下,僵硬得有些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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