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2章 不能激動

  秋日，落葉繽紛。


  蘇伶婉所乘坐的馬車，離開京城，一路向西。


  在目送車隊遠去之後，蘇少卿黯然一嘆，跟都心嵐一起返回了京城。


  彼時，早前已然回京的秋葉姑姑，早已快馬加鞭，回到了秦王府中。


  經由蘇伶婉賜死宋王妃一事，整座秦王府，都沉浸在一片壓抑而低沉的氣氛之中。


  秋葉姑姑翻身下馬之後，在蕭條到門口羅雀的秦王府前，靜立了片刻之後，終是無奈輕苦嘆了一聲，隨手丟了馬鞭，然後抬步而入，徑直去了太皇太后的住處。


  太皇太后的身子，原本就不好。


  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秋葉姑姑進門之後，抬眸便朝著寢榻方向望去。


  但見寢榻空蕩蕩，並沒有太皇太后的身影，她面色一變，連忙出聲問著殿內當差的宮人：「太皇太后呢？」


  那宮人見秋葉姑姑面色沉鬱，心頭緊了緊，結巴著回道：「太……太皇太後去了正院！」


  秋葉姑姑臉色丕變，沉聲呵斥了一聲，「你們怎麼也不攔著啊！」


  語落，她急忙轉身，腳步匆匆的出了門。


  正院！


  那是蕭慕雲以前所住的院子！


  太皇太后現在這個時候過去，睹物思人，只怕心裡會更難受！

  秋葉姑姑在趕往正院的時候，一顆心一直提的高高的。


  但是，當她進入正院，看到髮絲如雪，立身唐廳門口，正望著正院那顆枯黃的梧桐樹怔怔出神的太皇太后時，不由自主的，便放緩了腳步！


  堂廳門口處。


  太皇太后在秋葉姑姑進入正院的時候，便已然看到了她。


  緩緩的，將自己的視線，從梧桐樹上轉移到秋葉姑姑身上，她眉目清淡的，輕聲問道：「可將哀家的話，帶給皇后了嗎？」


  「回太皇太后的話……」


  面對太皇太后的問話，秋葉姑姑張了張嘴，有些艱難的點了點頭：「帶到了！」


  太皇太后輕點了點頭，低垂了眉眼，掩去了眼底的澀然與黯淡：「皇后她……她說什麼了？」


  「皇后吩咐奴婢，好生照顧您老人家！」


  秋葉姑姑彎唇，抬步朝著太皇太後走去！

  在太皇太後身邊，停下腳步，她眼觀鼻鼻觀心的，伸手攙扶住太皇太后的手臂。


  聽到秋葉姑姑的話，太皇太后眸光一顫，言語之中，不無悔恨之意：「說到底，她和皇帝，全都是心善的孩子！」


  「太皇太后說的是！」


  秋葉姑姑微微頷了頷首，輕道：「皇上和皇后，全都是心地善良的，如今他們對您，雖然有心結，但是假以時日，必定會體諒您的苦衷和不易！」


  太皇太后無比澀然的，輕搖了搖頭：「可惜，哀家已經等不到了！」


  聞言，秋葉姑姑面色微變，連忙笑著勸慰道：「太皇太后您說的這是什麼話？有唐太醫的方子，如今您的身子已經大有起色……」


  「一切，不過是表象而已！」


  太皇太後知道秋葉姑姑想要說什麼，不等她說完，便再次抬眸，望著院落里，落了滿地的梧桐樹葉，眸光黯淡，不見一絲光華：「最近這陣子，哀家總是夢到太祖皇帝，哀家夢到，他對哀家笑，讓哀家跟他一起走……想來，哀家的時日，已經不多了！」


  聽聞太皇太后此言，秋葉姑姑心頭一顫，隨即一陣陣揪痛起來：「太皇太后……夢都是反的，您這陣子，為了秦王殿下，為了皇上，心力交瘁，實在是有些太累了……」


  太皇太后對秋葉姑姑的勸慰，充耳不聞，輕輕的搖著頭，有感而嘆道：「人這一生，有三大不幸，少年喪父，中年喪夫，老年喪子……哀家這一輩子啊！只怕這三大不幸，全都得經上一經！」


  「太皇太后……」


  秋葉姑姑從進宮之前，便跟隨在太皇太後身邊。


  她親身經歷了，太皇太后少年喪父，中年喪夫……她知道這個女人，這一輩子，雖然看上去頂天立地，屹立於朝堂，可是她的心裡，到底有多苦，多難！


  如今，聽聞她老人家如此感嘆，她心裡猶如被針扎一般，滿滿都是心疼。


  疼到深處，她的眼角，微微泛起了紅：「兒孫自有兒孫福，您現在，應當放寬心，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你說的這些，哀家全都知道！」


  太皇太后苦笑著，卸去了大半的力氣，輕飄飄的倚靠在秋葉姑姑身上：「可是……他們哀家的兒子，哀家的孫兒，哀家如何能不想啊！」


  聞言，秋葉姑姑緊咬著牙關，用力托著太皇太后的身子，有些黯然的閉了閉眼。


  「哀家一直覺得，哀家自小將雲兒送走，是虧欠了他，想要不惜一切代價的補償他……」


  太皇太後面色晦暗的靠著秋葉姑姑，情緒有些激動的，自顧自的繼續說道：「可是現在看來，是哀家錯了！哀家當初……不該心軟！如果一開始，哀家在保住他的性命之後，狠心一些，將他送的遠遠的，那麼他現在，即便對皇后求而不得，卻也只能是心有不甘，而沒有任何辦法！可是現在呢？」


  「太皇太后，您別說了！」


  秋葉姑姑感覺到太皇太后在說話時，渾身上下都在顫抖著，不由沉沉出了聲：「您別說了……」


  「不！哀家要說！」


  太皇太后搖了搖頭，渾濁的雙眸，一片赤紅：「哀家如果不說，哀家會活活給憋死！」


  言語至此，她深吸了一口氣，再重重吐息，說道：「哀家要強了一輩子，即便是太祖和先皇駕崩，哀家也能狠下心來，送走自己的兒子，護住自己的孫子！然一子不慎，滿盤皆輸！到了到了，哀家的心軟，卻害了自己的兒子，孫兒，也將大周，陷於戰亂之中……哀家……悔啊！」


  「太皇太后！」


  感覺到太皇太后此時說話時，氣息已經嚴重不穩，秋葉姑姑面色微白了幾分，連忙攙著她，在堂廳里坐下身來，蹙眉勸道：「您的身子，您是知道的，您現在……不能激動！」


  「這一切，都是哀家造成的，哀家做不到不激動！」


  許是因為胸口處，憋脹的實在難受，太皇太后眸光忽地一定，一手撫上自己的胸口，另一隻手，則顫抖著抓住了秋葉姑姑的手，喘息著對秋葉姑姑破釜沉舟道：「亡羊補牢，為時不晚！秋葉，哀家命你，立即前往遂西，代哀家……親手送雲兒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