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第二百五十三章
據說在含涼殿裡頭賞了一夜月的紅臧姑娘次日便偶感風寒, 被蘇靨蘇太妃接回了慈寧宮裡頭。
清寧宮中, 蘇梅懶洋洋的躺在拔步床上, 整個人都腰酸背痛的厲害。
妙凝跪坐在拔步床邊, 小心翼翼的托起蘇梅那隻印著啃咬紅痕的小腳, 聲音輕細道：「娘娘, 這碗鈴……」
「留著吧。」細糯糯的吐出這句話, 蘇梅半睜著一雙迷濛睡眼，輕動了動自己的腳踝，那隻碗鈴瞬時便發出一陣落珠輕響, 聽得蘇梅不自覺的便漲紅了一張白細小臉。
那廝昨夜裡也不知發了什麼瘋，儘是歡喜折騰她……
「娘娘，將軍夫人來了。」一側珠簾處, 一個大宮女畢恭畢敬的垂首道。
「快些請進來。」就著妙凝的手從拔步床上起身, 蘇梅汲著那木屐，腳步輕緩的往外走去。
「給皇後娘娘請安。」細娘大著肚子, 小心翼翼的與蘇梅行了一禮。
「快些坐吧, 不用費這些虛禮。」伸手扶住細娘的胳膊, 蘇梅帶著人往一側綉墩處走去道：「怎麼只你一人來了？」
「本來房陵公主是與我一道的, 但那匯景小公子見著了清寧宮側邊的艷色錦鯉，便再不肯走路了。」
匯景是房陵與賀蘭僧伽之子, 現年一歲多, 長的粉雕玉啄的, 可愛非常。
細娘話剛說罷，那頭的大宮女便引了房陵公主與匯景進來。
「妙凝, 去端盅溫奶過來，再拿些糕食。」看到匯景，蘇梅的臉上顯出一抹難掩的欣喜之情，她趕緊吩咐妙凝道。
「是。」妙凝應聲，躬身退了出去。
「給皇後娘娘請安。」匯景雖只一歲多，但說話卻十分清晰，奶聲奶氣的配上那張軟綿綿的糰子臉，直教蘇梅看的歡喜不已。
「來，給本宮抱抱。」蘇梅笑眯眯的彎著眼，正欲俯身將匯景抱到懷裡時，卻只感覺自己腰間猛然一頓，身子立刻便僵直了幾分。
那廝昨晚上左折右折的，當她這腰是軟麵糰嗎！
「皇後娘娘，你怎麼了？」趴在蘇梅的膝蓋上，匯景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神情疑惑道。
「……沒事，來，本宮抱抱。」咬牙將匯景抱到自己懷裡，蘇梅低緩的吐出一口氣，然後捻起綉桌上頭的一顆蜜餞遞給匯景道：「匯景吃不吃蜜餞啊？」
「多謝皇後娘娘。」小心翼翼的伸手接過蘇梅手裡的蜜餞，匯景奶聲奶氣的謝恩道。
「呀，匯景真是好乖哦。」忍不住的伸手掐了掐匯景的面頰，蘇梅那張白細小臉之上滿滿都是歡欣之情。
提著裙裾落坐於蘇梅身側，房陵公主伸手接過一旁宮女端來的茶水道：「不能多吃。」
「是，母親。」聽到房陵公主的話，匯景點了點小腦袋，小心翼翼的又咬了一口手裡的蜜餞。
看到這副乖巧模樣的匯景，蘇梅抬眸看向房陵，一臉心疼模樣道：「匯景歡喜就讓他多吃些嘛。」
「然後像你一樣日日喝那治疳蟲蝕齒之症的苦藥？」斜睨了蘇梅一眼，房陵公主毫不留情的開口揭短道。
「我，我……」結結巴巴的吐出兩個字，蘇梅垂眸對上匯景那雙大眼，白細小臉之上顯出一抹明顯的尷尬神色。
「你自治好了這結巴的病，說話句句戳心。」朝著房陵公主掀了掀眼皮，蘇梅暗自噘了噘小嘴。
「我可不是那皇帝，皇後娘娘莫沖我撒嬌，沒用的。」放下手裡的茶盞，房陵公主掏出寬袖之中的巾帕，細細的替匯景擦了擦嘴角處的糖漬道：「慢些吃。」
匯景嘴裡含著蜜餞，含含糊糊的應了房陵公主一聲，然後突然伸出小胖手，指了指窗外。
蘇梅順著匯景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見那房廊處緩步走來一個豐腴的婦人身影。
那婦人牽著兩個孩童，一男一女，男孩稍長一些，女孩則看著與匯景一般大小。
「月半帶著靈均與婉如來了。」蘇梅將懷裡的匯景置於地上，趕緊從綉墩之上站起了身子。
匯景捏著手裡的蜜餞，邁著小短腿往殿門口跑去。
「匯景小公子也在呢。」月半伸手撫了撫匯景的小腦袋，然後將左手牽著的婉如往前頭推了推道：「來，這是你匯景哥哥。」
婉如身上穿著一件細薄的小襖子，整個人看上去圓圓滾滾的好似一隻糯米糰子，頭上梳著兩個稀疏的小髻，聽到月半的話，趕緊用力的往後縮了縮小身子。
「婉如妹妹，吃蜜餞。」將手裡的蜜餞往王公婉如面前舉去，賀蘭匯景白糯的臉上顯出一抹羞赧笑意。
「怎麼了？怕什麼？這是你匯景哥哥啊，你忘記了嗎？」看到這副驚怯模樣的婉如，月半彎下身子，輕聲軟語的哄道：「與匯景哥哥一道出去玩。」
一歲多的王公婉如還不會說話，瑟瑟抖抖的縮在月半身後，神情害怕。
「妹妹別怕，我帶你去玩。」一旁的王公靈均看到這副瑟縮模樣的王公婉如，趕緊上前牽過她的手道：「來，我們一道去玩。」
「靈均，帶上匯景小公子。」伸手一把拽住王公靈均的后衣領子，月半低聲警告道：「不準欺負人家匯景小公子，知道了嗎？」
「知道了。」王公靈均不耐煩的應付了一聲，然後趕緊牽著王公婉如和賀蘭匯景往外奔去。
看著那跌跌撞撞的三個小身影，月半輕笑一聲，抬眸看向疾步朝著自己奔來的蘇梅道：「娘娘莫急，那三個小東西出去玩了。」
「啊……我還想看看婉如呢。」聽到月半的話，蘇梅一臉遺憾的道：「我上次剛得了一對腕釧，婉如戴著肯定好看。」
「又不是不回來了，玩累了，那些宮女自然是給抱回來的。」伸手牽過蘇梅的手，月半牽著人往裡頭走去道：「走走走，上次那西域的葡萄酒可還有剩的？」
「你這酒癮隨那王公元鼎，可改不了了。」聽到月半的話，蘇梅無奈扶額道。
*
覆著常年青翠的蘿蔓矮棚處，王公靈均仰著黝黑的小脖子踩在圓石之上，一本正經的道：「匯景，我先去藏，呆會你帶婉如來尋我。」
「好。」白白嫩嫩的賀蘭匯景坐在石墩上乖乖點頭道：「你先去藏。」
「那我先走了。」說罷話，王公靈均趕緊扭身往一旁的灌木叢裡頭鑽去，身上那件乾淨的細薄襖子立刻便沾滿了污泥碎葉。
「婉如妹妹，吃蜜餞。」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側的王公婉如，賀蘭匯景直接便將自己手裡的蜜餞給她塞進了嘴裡。
這種甜膩膩的東西，誰稀罕。
被賀蘭匯景塞了一嘴的蜜餞，王公婉如睜著一雙眼坐在石墩上，神情驚怯。
對上王公婉如那雙好似白毛兔子一樣的眼眸，賀蘭匯景伸手捏了捏她鼓漲的面頰道：「好吃嗎？」
「嗚嗚……」
「不準哭！」放開自己捏在王公婉如臉上的手，賀蘭匯景突然呵斥道：「不然我就咬你了。」
聽到賀蘭匯景的話，王公婉如哽咽著將自己的眼淚逼了回去，那張白胖小臉之上還掛著賀蘭匯景的手指掐痕。
「真笨，現在還不會說話。」成功嚇住了王公婉如眼淚的賀蘭匯景雙手環胸，神情睥睨道。
可憐兮兮的掛著兩滴眼淚珠子的王公婉如磨磨蹭蹭的想從石墩子上下去，卻是被賀蘭匯景用力的按住了圓滾身子道：「別動。」
絞著自己的一雙白胖小手，王公婉如紅著一雙眼，怯怯的往一旁的灌木叢裡頭看了一眼。
「那個蠢蛋還在躲著呢。」一把掰回王公婉如的胖臉，賀蘭匯景嫌棄的道：「你怎麼這麼胖呢？真難看。」
王公婉如雖然還不會說話，但是卻聽得明白賀蘭匯景話裡頭的意思，她睜著那雙紅彤彤的兔子眼，努力的憋著裡頭的眼淚。
看到王公婉如那副憋屈的小模樣，賀蘭匯景不知為何感覺有些煩躁，他伸手擠了擠王公婉如嘴裡頭的蜜餞，猶豫片刻之後才道：「你其實……也不是很難看啦。」
賀蘭匯景話音剛落，王公婉如的眼淚珠子一瞬便落了下來，滴滴答答的打在他白胖的小手之上，炙熱灼燙。
「喂，你再哭，我咬你了啊！」
急忙用力的替王公婉如擦去她臉上的眼淚珠子，賀蘭匯景扭頭看了看一旁正急著找王公靈均的宮女，趕緊小聲的恐嚇王公婉如道：「我真的咬你了！」
王公婉如睜著一雙眼，正準備嚎啕大哭之際，卻是突然被賀蘭匯景一口咬住了小嘴。
「哇啊……唔唔……」
放開自己咬著王公婉如的嘴，賀蘭匯景一把捂住王公婉如嚎啕大哭的嘴，神情急躁。
明明往常看到母親不高興，父親這般咬咬就好了啊……怎麼輪到他就不管用了呢？
「匯景小公子，這是怎麼了？」妙凝端著手裡的溫奶和玫瑰酥，一眼看到那靠在石桌處的兩個小糰子，趕緊上前道：「小公子這身邊怎的連個宮女也沒跟著？」
「宮女去找靈均哥哥了。」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妙凝，賀蘭匯景放下自己捂在王公婉如嘴上的手道：「妙凝姐姐，婉如妹妹吃蜜餞咬到嘴了。」
聽到賀蘭匯景的話，妙凝趕緊放下手裡的托盤，細細的替王公婉如看了看。
只見她粉嫩嫩的唇瓣之上卻是有個小小的牙印口子，嘴裡還有一些沒嚼完的蜜餞。
「沒事的，只是一點點，婉如姑娘不怕，一點都不疼的。」將王公婉如從石墩子上抱起，妙凝托著她哄了哄道。
「嗚嗚嗚……」趴在妙凝的肩上，王公婉如細聲的抽噎著，整個圓滾身子都在打顫。
「不怕不怕。」抱著王公婉如坐在石墩子上，妙凝從寬袖之中掏出一塊巾帕細細的替王公婉如擦了擦臉上的眼淚珠子道：「來，我們喝口溫奶。」
抽抽噎噎的窩在妙凝懷裡，王公婉如就著妙凝的手喝了一口溫奶，總算是穩下了情緒。
「好了，奴婢去裡頭再給匯景小公子和靈均小公子端兩盞溫奶過來，婉如姑娘坐在這裡和匯景小公子一道玩，好不好？」將懷裡肥嫩嫩的王公婉如置於石墩子上，妙凝輕聲軟語的道。
伸出小胖手緊緊的拽著妙凝的寬袖，王公婉如瞬時又紅了眼。
「婉如妹妹，你放心，我會陪你的，不怕。」伸手扯開王公婉如抓在妙凝寬袖上的手，賀蘭匯景睜著一雙清澈大眼，奶聲奶氣的道。
「匯景小公子真乖，那您便先替奴婢好生看著婉如姑娘，奴婢去去就來。」一邊說著話，妙凝一邊將石桌子上頭的玫瑰酥分別遞給賀蘭匯景與王公婉如道：「來，吃塊玫瑰酥。」
「謝謝妙凝姐姐。」接過妙凝手裡的玫瑰酥，賀蘭匯景神情歡喜道。
「好。」伸手撫了撫賀蘭匯景的腦袋，妙凝趕緊轉身又走了。
看著妙凝走遠的身影，賀蘭匯景將手裡的玫瑰酥塞給王公婉如道：「吃掉。」
紅著一雙眼的王公婉如可憐兮兮的啃著那兩塊玫瑰酥，白嫩小臉哭的緋紅一片。
「真……」丑……硬生生的咽下那另外的一個字，賀蘭匯景伸手替王公婉如抹了抹嘴角的玫瑰酥道：「你看，我都把我的玫瑰酥給你吃了，我是不是對你很好？」
睜著一雙紅通通的眼，王公婉如捏著手裡的玫瑰酥，猶豫片刻之後輕緩的點了點小腦袋。
「那你下次還跟我玩嗎？」將自己的臉湊到王公婉如面前，賀蘭匯景奶聲道：「你日後再跟我玩，我就把蜜餞和玫瑰酥統統都讓給你吃。」
低垂著肥嫩小臉，王公婉如看了一眼手裡的玫瑰酥，靜緩片刻之後搖了搖頭。
她的嘴好疼，這個人一會子掐她，一會子咬她的，她不喜歡他。
看到王公婉如搖頭，賀蘭匯景那張稚嫩面容之上瞬時便顯出一抹不愉神色。
一本正經的板著一張臉，賀蘭匯景側頭往那灌木叢裡頭看了一眼，然後突然開口道：「你若是下次不與我玩，我便再不讓你看到王公靈均了。」
聽到賀蘭匯景的話，王公婉如瞬時便瞪大了一雙眼，小嘴張張合合的，卻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看到這副急切模樣的王公婉如，賀蘭匯景仰著小腦袋，聲音清晰道：「他已然被我藏起來了，你若是還想再看到他，便一定要與我玩。」
「咿咿呀呀」的拽著賀蘭匯景的寬袖，王公婉如連手裡的玫瑰酥都顧不得了，白膩小臉之上滿是焦灼神色。
「你若是答應了，我立刻便帶你去找那王公靈均。」
聽到賀蘭匯景的話，王公婉如用力的點著小腦袋，然後磨磨蹭蹭的將圓滾小身子從石墩子上爬了下來。
「哪，你牽著我的手，不然你這麼笨，肯定會走丟的。」伸手牽住王公婉如的小手，賀蘭匯景抓著她那隻軟綿綿的手，不自覺的便揚起了笑意，神情傲然道：「跟我來吧。」
牽著王公婉如的小手，賀蘭匯景帶著人往一側繞進灌木叢里，兜兜走走了半響卻是沒看到那王公靈均的身影。
「喂，你別哭，馬上就找到了。」看到王公婉如那副泫然欲泣的小模樣，賀蘭匯景趕緊開口道：「你看，這地上還有他的腳印子呢。」
隨意的指了指地上的窪坑，賀蘭匯景吸引完王公婉如的視線之後，趕緊抬手招過一個宮女道：「王公靈均呢？」
「奴婢剛才看到朝著御花園裡頭跑去了。」
御花園？那蠢貨怎麼盡瞎跑！
嫌棄的掀了掀眼帘，賀蘭匯景牽著王公婉如的手往御花園的方向走去。
御花園中，秋菊婉盛，王公靈均被兩個婆子壓在地上，臉上滿是泥濘污漬。
「哇哇……」甩開賀蘭匯景的手，王公婉如跌撞著朝王公靈均的方向跑去。
「喂……」賀蘭匯景阻止不及，眼看著那王公婉如被另外一個婆子狠狠推倒在地。
「哪裡來的小東西，衝撞了蘇太妃與紅臧姑娘。」
蘇家現今權大勢大，蘇皇后被獨寵後宮，哪個不巴結著過。
「大膽！」伸出小腿使勁的踹了一腳那婆子，賀蘭匯景趕緊將王公婉如從地上扶起道：「狗眼東西。」
「小公子。」那婆子顯然是認得賀蘭匯景的，她動了動自己被踹疼的腿，面色有些難看的朝著賀蘭匯景行禮道：「奴婢衝撞了小公子，還望小公子莫怪罪。」
「自個兒跳下去。」抬手一指那一旁飄著枯敗芙蕖淤泥的荷塘，賀蘭匯景仰著小腦袋，一字一頓的道。
「這，這……」那婆子看了一眼蘇靨和紅臧，面色有些難看。
「小公子，這是哀家慈寧宮裡頭的管事嬤嬤，管教之事，還是由哀家來吧。」蘇靨端著身子往賀蘭匯景面前站了一步，居高臨下的道。
仰頭對上蘇靨那雙浸著凌厲神色的丹鳳眼，賀蘭匯景突然甜笑道：「給蘇太妃請安，我許久未見表舅了，不知表舅近日可好？」
賀蘭匯景的表舅便是馬焱，而聽到賀蘭匯景的話，蘇靨的面色瞬時便難看了幾分。
一副純良模樣的看著面前的蘇靨，賀蘭匯景露出一口小白牙道：「我甚是想念表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