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
與那廝討論了大半夜的心肝寶貝之後, 蘇梅第二日懶懶起身, 洗漱完畢之後剛剛步出主屋門口, 便見庭院之中洒掃的丫鬟戰戰兢兢的抱著一把掃帚趕緊伏跪於地, 一副被自個兒嚇得瑟瑟發抖的可憐模樣。
疑惑的踩著腳上的繡花鞋往那丫鬟面前走了幾步, 蘇梅歪著小腦袋, 神情懵懂道:「你怕我?」
聽到蘇梅的聲音, 那丫鬟渾身驚顫,整個人顛的不成樣子。
「罷了,下去吧, 將妙凝喚來。」無趣的甩了甩自己的寬袖,蘇梅轉身道。
那小丫鬟戰戰兢兢的退了下去,片刻之後妙凝匆匆趕來。
「四姐兒, 怎麼了?」與蘇梅行了一禮, 妙凝神情疑惑道。
「與我進屋。」帶著妙凝進到主屋內室,蘇梅攏著寬袖坐在綉墩之上, 然後慢條斯理的抬眸看向面前的妙凝道:「我不過只睡了一宿, 怎的這鹿鳴苑上上下下現今皆避我如蛇蠍呢?」
聽到蘇梅的話, 妙凝的神情有一瞬間的遲疑, 她低垂著腦袋站在那處,沉吟片刻之後才輕緩開口道:「四姐兒您可知曉, 外頭都傳開了。」
「什麼?」蘇梅微挑了挑眉道。
「奴婢說了, 您可莫要生氣。」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蘇梅, 妙凝猶豫道。
「說罷。」
「就是,就是昨晚上樹梨的事, 奴婢自然是知曉四姐兒定是不會做出這些事兒的,但,就是外頭傳的厲害,說是,說是四姐兒將樹梨挖了眼珠子,砍了雙腕,剝了皮骨喂狗去了……」
「噗……咳咳……」蘇梅一口涼茶剛剛入口,就直接便嗆在了喉嚨里。
她昨日里確是威脅了樹梨,但這挖眼剝皮的事兒她真是沒做啊!
「四姐兒,您沒事吧?」看到蘇梅那張咳得微紅的小臉,妙凝趕緊上前替她撫了撫後背道:「您也不慢著些。」
「沒事。」微啞著嗓音推開妙凝,蘇梅從綉墩之上起身,沉默片刻之後開口道:「外頭要傳,便讓他們傳去吧。」
反正這倒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兒,她這殺雞儆猴之效用,只有如此才鎮得住外頭那些人。
「其實四姐兒,奴婢雖覺得這些傳言誣衊了您的名聲,但,但還是有些好處的。」扶著蘇梅的胳膊,妙凝微壓低了幾分聲音道:「奴婢聽說今早上那堵在咱文國公府門口的貴女們,可少了整整一大半,只餘下幾個硬茬子。」
「哦?是嗎?」漫不經心的撫了撫自己的寬袖,蘇梅粉嫩唇瓣輕勾,正欲開口說話之際,卻是突然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清晰的喧嘩聲。
蹙了蹙眉,蘇梅緩步走出主屋,只見庭院門口急匆匆的衝進一人,劈頭蓋臉的便指著她開了口道:「姓蘇的,那馬焱把玉婷藏哪處去了?」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衣衫狼狽的平西王,蘇梅歪著小腦袋一副無辜模樣道:「平西王,你的女人不見了,怎的來問我要?我一個深閨女子,好幾日都出不了府門,哪裡能見得魏二姑娘。」
「姓蘇的,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那馬焱狼狽為奸,就是想分開我和玉婷!」平西王怒視著蘇梅,一副呲目欲裂的兇狠模樣。
看著面前尤濤奎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蘇梅甩了甩寬袖道:「哦,我聽說今日魏府嫁女,定遠侯府娶親。」
「什麼?魏府?哪個魏府?」
「自然是你家玉婷的那個魏府了。」掰著自己的指尖,蘇梅聲音細糯道。
蘇梅話罷,那尤濤奎早已踩著腳上臟污的布履鞋,直接便疾奔出了鹿鳴苑。
「四姐兒……」妙凝站在蘇梅身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噓。」打斷妙凝的話,蘇梅細聲開口道:「讓茗賞切些光滑的碎肉扔在公府門口,再牽兩條惡犬來吃肉。」
「四姐兒的意思是……」聽到蘇梅的話,妙凝一副疑惑模樣道。
「公府門口不是還剩下一些硬茬子嘛。」扭身轉入主屋之中,蘇梅走到木施邊拿過一件披風道:「走,我們去看好戲。」
*
一輛樸素馬車從公府角門處轆轆而出,蘇梅慢條斯理的伸手掀開面前的馬車帘子,一眼便看到了那在公府門口正大吃大喝,興奮的啃著大肉骨頭的兩條惡犬。
「不錯。」皮毛光亮,看著便很兇惡。
「行了,去魏府吧。」那裡頭的好戲才好看呢。
蘇梅話罷,薛勤便徑直甩著手裡的馬鞭往魏府處駛去。
魏府門口很是熱鬧,穿著嫁妝服的新娘子頭戴喜帕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尤濤奎面色冷峻的站在外圍,正與張彭澤對持。
「王爺,今日乃本侯大喜之日,您若是想吃杯喜酒,本侯定是歡迎的。」張彭澤穿著一身大喜寬袍,面容溫朗的開口道。
「張彭澤,你搶了本王的女人,竟然還有膽子在這處與我說話?」尤濤奎面露兇狠神色,單手指向那被眾人圍在中間的新嫁娘道:「那是本王的女人,她只能是本王的女人!」
「王爺,我與魏姑娘是正正經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這般說,可是在強詞奪理。」張彭澤依舊是一副溫和模樣,說話吐字慢條斯理的讓人煩躁。
「我去你媽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著張彭澤這副模樣,尤濤奎怒從心中起,突然一腳就朝著張彭澤的方向踹了過去。
蘇婉福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把拽過張彭澤的身子,硬生生的自己受了一腳。
尤濤奎踹完一腳,直接便衝進人堆裡頭將那新嫁娘給搶了出來,然後扛在肩上就跑。
「新娘子被搶了,追,快追!」人群開始騷動,魏府家丁紛紛傾巢而出。
蘇婉福使勁的拽著張彭澤的衣襟,然後捂著自己被踹疼的肚子吃力開口道:「彭哥哥,我是來搶親的。」
說罷話,蘇婉福也不等張彭澤開口,拽著人就往馬背上扔去道:「你可以反抗,但我是不會放手的!」
橫身跨上馬背,蘇婉福那纖細的身子緊緊壓在張彭澤背後,然後帶著一隊軍兵直往漢陵城外跑去。
蘇梅坐在馬車裡頭看著那魏府門口四散開來的人群,無聊的撇了撇嘴,她還以為會更好玩一些呢,誰知便只是這樣。
「薛勤,等一下。」趴在馬車窗口的蘇梅目光一頓,突然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踉蹌身影。
急忙忙的提著裙裾從馬車之上走下,蘇梅緩步攔住一個身穿粗木麻衣的女子道:「魏二,你真的一人從雲南過來了?」
聽到蘇梅的話,魏二那張原本驚惶的小臉有一瞬失神,片刻之後才喃喃道:「蘇,蘇四……」
「先別說話,上馬車。」牽過魏二的手,蘇梅帶著人往馬車之上走去。
覆著帘子的馬車之中,蘇梅將一盞杏仁茶推到魏二面前道:「你一個女子,這般胡亂瞎走,若是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
剛才那尤濤奎衝進鹿鳴苑與她說話時,她還以為是這魏二懼怕尤濤奎,趁機躲了起來,卻是不曾想,這傻魏二竟然真的一個人從雲南走到了漢陵城。
「我,我一開始其實是跟在你們軍隊後頭的,後來,後來跟丟了,便自個兒走了。」
低垂著腦袋,魏二捧起面前的杏仁茶急切喝了一口,然後那張沾著污泥的小臉之上顯出一抹羞赧笑意道:「我本想著去典當鋪子用首飾換些銀錢,卻是不想那典當鋪子裡頭的人不好,將我的首飾都強搶光了。」
「那你人沒事吧?」聽到魏二的話,蘇梅蹙起秀眉關心道。
「沒事呢,幸好我跑得快。」將手裡的杏仁茶灌進嘴裡,魏二抬眸看向面前的蘇梅,面色羞紅,聲音輕細道:「蘇四,我肚子有些餓,你有吃的嗎?」
「有些糕食,你先墊墊飢,等迴文國公府了,我再讓茗賞做些熱乎的吃食給你。」一邊說著話,蘇梅一邊將小案抽屜裡頭的那碟子玫瑰酥與山藥糕一道置於魏二面前,然後又將自己面前的那杯杏仁茶推到她的面前。
一手抓起一個玫瑰酥與山藥糕,魏二迫不及待的便往嘴裡塞。
看著魏二這副餓慘了的模樣,蘇梅輕嘆一口氣道:「我已經替你打聽清楚了,那魏大人原先讓你嫁的,其實是我那定遠侯的表哥張彭澤,而那魏大才是當得人家的續弦,那魏大寫信騙了你。」
聽到蘇梅的話,魏二吃著糕食的動作一頓,片刻之後才輕緩的搖了搖頭,一副頹喪小模樣。
「怎麼了?」看到這副模樣的魏二,蘇梅奇怪的道:「那魏大雖是你大姐,但她為了一己之私慾,置你於不顧,今日這事,錯完全不在你,你不必如此介懷。」
「蘇四,姐姐平日里對我雖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壞,她不想嫁給那老頭當續弦,我自然也是不想的,所以她做這些事,我是能夠理解的。」
咽下嘴裡乾澀的糕食,魏二喝了一口杏仁茶繼續道:「只是我一語未發的便離家出走,定是傷了母親的心,現下還不知曉該如何才好,所以,我,我能不能先在你那處住幾日?」
對上魏二那雙小心翼翼的眼眸,蘇梅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俗話說一夜夫妻百夜恩,在平西王府時你已與我春宵一夜,怎的現在如此見外?」
聽到蘇梅的調笑話語,魏二的臉上顯出一抹明顯紅暈道:「蘇四你莫笑話我了,那日我聽到平西王要求聖上賜婚的消息,盡顧著往外逃了。」
「我就說嘛,你大晚上的背著個包袱,隔日便被逮回來了。」笑道這處,蘇梅突然想起一事道:「對了,我見那平西王的苦肉計不是挺管用的嗎?你怎麼又逃出來了呢?」
「我,我……」面上顯出一抹為難神色,魏二囁嚅了半天,終於還是在蘇梅的催促下開了口道:「老王妃不歡喜我。」
看著魏二那雙一瞬便黯淡下去了的眼眸,蘇梅暗自蹙眉。
「四姑娘,進院了。」馬車外傳來薛勤的輕喚聲,讓陷入沉思的蘇梅回了神。
「罷了,我先帶你去食些熱食,然後你再好好的洗個澡,睡上一覺,什麼事兒過不去啊。」一邊說著話,蘇梅一邊引著魏二從馬車之上走下,然後趕緊吩咐丫鬟婆子忙活起來。
「四姐兒?」剛帶著魏二走進內室,妙凝便急匆匆的走到蘇梅面前,一眼看到那穿著一套粗布麻衣站在蘇梅身側的魏二,神情疑惑道:「這位是……」
「這是魏府的魏二姑娘,準備在這處小住幾日,你去吩咐婆子抬桶熱湯過來,然後讓茗賞做些拿手的熱食端過來。」
「是。」聽罷蘇梅的吩咐,妙凝趕緊轉身出了主屋。
片刻之後,茗賞匆匆的端著一托盤的吃食走進內室之中,小心翼翼的將其置於綉桌之上道:「一盅是早就燉著的燕窩,還有一盅的雞蛋羹,這最後一盅是糯米八寶粥,都是小廚房的新鮮食材,四姐兒看著可好?」
「魏二你可歡喜?」轉頭看向魏玉婷,蘇梅開口道。
「嗯。」魏二羞赧的點了點頭,然後接過蘇梅手裡的瓷勺便開始吃了起來。
一頓吃罷,魏玉婷進到凈室裡頭洗澡,蘇梅坐在內室之中,吩咐茗賞將薛勤給喚了進來。
「四姑娘。」薛勤畢恭畢敬的站在蘇梅面前,面容含笑道:「請您吩咐。」
「也沒什麼事兒,就是想問問你,你可知曉那平西王府的老王妃是什麼人?」放下手裡的茶盅,蘇梅聲音細糯道。
「呃,不知四姑娘問的是哪個老王妃?」
「平西王府難不成還有兩個老王妃?」聽到薛勤的話,蘇梅略微驚詫的瞪大了一雙眼。
「這前老王妃是現平西王之生母,不過多年前早已因病去世,而這現老王妃則是老平西王的續弦,細說起來,好似還與定國將軍府有些關係。」
「關係?什麼關係?」一聽薛勤說到定國將軍府,蘇梅瞬時便想到了沈德音,然後整個人的面色就變了幾分。
這定國將軍府能養出沈德音這般和馬焱有的一比的渾家貨來,真不知這定國府的老將軍是哪路神仙。
「四姑娘不必驚慌,這老王妃只是定國老將軍的表妹,兩人幾十年都未聯繫,現下再碰到,怕是都認不出對方的。」看到蘇梅那張微白小臉,薛勤滿以為是蘇梅在擔心這平西王府的老王妃有什麼威脅性,趕緊開口安撫道。
聽罷薛勤的話,蘇梅蹙了蹙眉,然後又繼續道:「魏府那處,可有傳來什麼消息?」
「魏大姑娘穿著新嫁衣被人給扔在魏府門口了,奴才聽說是那劫婚的人劫錯了,又氣急敗壞的給扔了回去。」
自然是劫錯了,這人可是在她這處呢,不過那魏大經過這次的事兒,這日後若是再想要嫁出去,那可真是難上加難了啊。
蘇梅抿唇輕笑一聲,然後道:「那五妹妹呢?我看著好似帶著彭表哥去城外頭了。」
「五姑娘帶著侯爺去了城外的營地里,四姑娘不必擔憂,那處最是安全了。」薛勤躬身道。
「那便好,沒什麼事兒了,你先下去吧,若是再有什麼消息,你再來告訴我一聲。」
「是。」薛勤應罷,退了出去。
蘇梅又靜坐了片刻,凈室裡頭的魏二便慢吞吞的挪著步子從裡頭走了出來道:「蘇四。」
「洗好了嗎?」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魏二,蘇梅彎眯著眼道:「你這風吹日淋了幾日,倒是變的更加纖瘦了幾分。」
魏玉婷整個人原本便是一副怯弱模樣,經過這幾日的勞累,又更瘦了幾分,襯得一張小臉清靈非常,身上穿著蘇梅的一件煙妃色齊胸襦裙,整個人看著柔順纖美,恍若搖搖欲墜急需呵護的雛嫩小菊。
「坐吧,來,溫奶。」伸手牽過魏二的手,蘇梅將人帶到綉墩之上,然後將面前的一盅溫奶推給她道:「魏二,我剛與薛勤打聽了一下,那老王妃不是平西王的親母,只是一個續弦。」
聽到蘇梅的話,魏二端著溫奶的手一頓,卻是囁嚅著沒有說話。
看到這副模樣的魏二,蘇梅輕笑一聲,並未在意。
她本也不指望著魏二能說出些什麼話來,只想將這話告訴她,讓她自個兒思量著如何辦,畢竟這終身大事,最好還是自個兒做主。
「四姐兒,輔國公回來了。」妙凝疾步邁進內室之中,聲音欣喜道。
「回來便回來了,每日里不都回來嗎?」看到妙凝這副興奮模樣,蘇梅好笑的開口道:「有什麼好高興的。」
「輔國公大事纏身,每日里卻都還回來陪著四姐兒,恨不得放在心尖上捧著,可見對四姐兒是關心備至,四姐兒您可也要上些心哪,畢竟您這身邊成親的成親,有喜的有喜,就連五姑娘都去扛著侯爺回營帳了。」
「噗……」妙凝一番話罷,魏玉婷那梗在喉嚨裡頭的一口溫奶直接便嗆住了。
「哎呀,你……」蘇梅伸手拍著魏玉婷的後背,話還未說完,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清晰的嚎叫聲道:「馬焱!快把老子的女子還給老子,不然老子拆了你這漢陵城!」
聽著外頭那撕心裂肺的熟悉嚎叫聲,蘇梅還沒反應過來,就見身旁的魏玉婷已然被嚇得連咳嗽都給咽進了喉嚨裡頭,然後漲紅著一張小臉,下意識的便鑽進了綉桌底下,縮在那處瑟瑟發抖。
確實,這魏玉婷私自出逃,看外頭那尤濤奎的火氣,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隨著馬焱踏入內室,那尤濤奎也是猙獰著一張臉,青筋暴起的跟進內室,俊朗面容之上雙眸赤紅,神情難看,看來今日那劫親劫錯人一事,真是壓死這平西王的的最後一根稻草。
苦尋多月無果,瀕臨崩潰的尤濤奎惡狠狠的瞪向蘇梅,聲音嘶啞道:「蘇四!」
「我,我可沒說那成親的人是魏二,是你自個兒想偏了。」看到這副模樣的尤濤奎,蘇梅趕緊貓著身子躲到了馬焱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