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不, 不要, 她不要什麼龍鳳呈祥, 不要什麼鴛鴦戲水, 更不要什麼並蒂雙蓮, 她什麼都不要……
「魏二, 魏二……」蘇梅坐在綉床邊, 看著魏玉婷那張滿是冷汗的精細面容,趕緊從寬袖之中抽出一塊巾帕替她細細的擦了擦臉上的濕汗。
「……蘇四。」聽到聲音,躺在綉床之上的魏玉婷終於幽幽轉醒, 她慢吞吞的睜開雙眸,看向蘇梅的眼中還殘留著那股子驚恐神色。
「你剛才突然就暈過去了,是那平西王給你抱回來的。」收回覆在魏玉婷臉上的巾帕, 蘇梅探身撫了撫她的額角道:「口渴嗎?要喝茶嗎?」
「……嗯, 勞煩了。」魏玉婷猶豫片刻,然後輕舔了舔乾澀的唇瓣道。
「與我客氣什麼。」輕笑一聲, 蘇梅從綉墩之上起身, 然後轉身走到綉桌邊替魏玉婷斟了一碗茶水。
「來。」將魏玉婷從綉床之上扶起, 蘇梅小心翼翼的托著她的脖頸給她餵了一口茶。
沁涼的清茶順著火辣乾澀的喉嚨細細而下, 讓魏玉婷原本混沌的腦袋瞬時就清醒了不少。
有了一些氣力,魏玉婷小心的接過蘇梅手裡的茶碗靠在綉床頭又喝了一口, 然後輕緩的吐出一口氣道:「那個, 平西王人呢?」
「剛才那楊素一人騎馬跑出去了, 平西王正帶人去找呢,而且我剛才聽外頭的丫鬟說那楊素好路不走, 偏往南山那處去了。」接過魏玉婷手裡的空茶碗,蘇梅又替她去倒了一碗涼茶。
「南山?那處不是匪盜聚集之地嗎?」聽到蘇梅的話,魏玉婷瞬時便瞪大了一雙眼。
「估計那楊素是被氣得慌不擇路了。」聳了聳肩,蘇梅將手裡的茶碗遞給魏玉婷,然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得,神秘兮兮的湊到魏玉婷面前道:「我剛才聽那平西王的意思,好像是要為你向聖上求親?」
聽到蘇梅的話,魏玉婷立刻便蒼白了一張臉,她緊緊的握著手裡的茶碗,低垂著眉目道:「我,我……」
「你不願意?」看到魏玉婷這副吞吞吐吐的模樣,蘇梅蹙眉道:「你不歡喜他嗎?」
「我,我自然是不歡喜他的!」聽到蘇梅的話,魏玉婷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似得,立刻便瞪大了一雙眼驚喊道。
「我只是說說而已,魏二你不必如此激動。」滿眼深意的看著面前的魏玉婷,蘇梅歪著小腦袋正欲再說話之際,卻是突然聽到身後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薛勤站在內室門口,躬身朝著內室裡頭的蘇梅與魏玉婷道:「四姑娘,楊素姑娘深陷匪窩,爺與平西王皆領兵前去搭救剿匪,不知四姑娘今晚上是要住在這平西王府裡頭,還是要回營帳?」
聽罷薛勤的話,蘇梅轉頭看了一眼魏玉婷那張蒼白小臉道:「我今日便住在這處吧。」
「是。」薛勤應聲,轉身離去。
魏玉婷坐在綉床之上,感激的握著蘇梅的小手道:「我在這平西王府裡頭都無相熟之人,也只有你偶爾來與我說說話。」
「我看那平西王一日到晚的不是挺閑的嗎?怎麼他沒有來陪你?」笑意盈盈的看著面前的魏玉婷,蘇梅打趣道。
「……我,他……」一提到那尤濤奎,魏玉婷整個人便是忍不住的開始哆嗦起來,她緊緊的握著蘇梅的手,猶豫片刻之後才聲音輕細的道:「他一來,我便害怕。」
特別是晚間風涼之際,魏玉婷只一看到那尤濤奎的身影,便忍不住的會想到在避暑山莊裡頭發生的事。
蘇梅自然知道魏玉婷對那尤濤奎的心結在哪處,只是那尤濤奎明明知曉魏玉婷為何如此怕他的原因,還是憋著勁的不說,也不知在打些什麼鬼主意。
「那時候在驛站裡頭碰上平西王爺,我便嚇個半死,後來一路被他從驛站帶到這平西王府裡頭來,中間也不知逃了多少次,但卻次次都能被他給逮回來。」魏玉婷低垂腦袋,聲音頹喪道:「他明明不是應當被關在那保宮獄裡頭的嗎?」
「……呃,這個嘛,其實是皇上的意思,讓馬焱帶著平西小王爺到這處來做人質,增大勝算。」轉著一雙烏黑眼眸,蘇梅略微有些心虛的道。
那假扮尤濤奎的三皇子被馬焱從保宮獄裡頭提出來的時候早就死了,但蘇梅卻不知道,她還是無意之中聽到了馬焱與薛勤的對話,才知曉那三皇子早就被馬焱那廝給弄死了,然後趁機換了真的尤濤奎帶到雲南。
真不知道這皇帝若是知道他送出去的是他的親兒子,還會不會因為這次馬焱大獲全勝而大肆封賞。
「哦。」這邊,魏玉婷聽罷蘇梅的話,整個人又是一副蔫攏模樣,她囁嚅了半天之後才吶吶的道:「那他害了宋姑娘的事……就這樣算了嗎?」
「大概是……就這樣算了吧。」抬眸看了一眼魏玉婷,蘇梅聲音細糯道:「其實……算了沒事。」輕嘆出一口氣,蘇梅伸手拍了拍魏玉婷的手背道:「你莫多想,俗話說船到橋頭自然直。」
他們兩個人的事兒還是讓他們自個兒去解決吧。
「對了,我剛才聽薛勤說那楊素被抓進匪窩裡頭了?」轉了話頭,蘇梅陡然想起剛才薛勤說的話。
「她雖然性子不大好,但卻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進了匪窩,若是傳了出去,那女子的聲譽可就……」聽到蘇梅的話,魏玉婷露出一臉的憂心神色道:「這楊素姑娘,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們現下想太多也是無用,還是乖乖呆在這平西王府裡頭等消息吧,畢竟我們兩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若是想出去幫忙,怕幫的還是倒忙吧。」抿唇輕笑一聲,蘇梅提著裙擺從綉墩之上起身,然後抬眸看了一眼魏玉婷的內室。
看的出來,這尤濤奎對魏玉婷確實是用了心的,這內室裡頭的裝飾打扮皆是按照漢陵城閨女慣有的風氣來的,就連那梳妝台和紗櫥櫃,也是仿照漢陵城裡的精細風格而制。
再加上魏玉婷性子怯弱,生性怕人,呆在這略微熟悉一些的環境里,才能讓她感覺有所歸屬,稍許安心。
「我今夜住在這處,你可有褻衣褻褲借我一套?」一邊說著話,蘇梅一邊踩著腳上的繡花鞋往紗櫥邊走去。
魏玉婷正坐在綉床上發獃,聽到蘇梅的話,下意識的便點了點頭道:「紗櫥裡頭有套新制……」
話說到一半,魏玉婷不知想到了什麼,趕緊直接便從綉床之上翻滾了下來,然後直往蘇梅的方向衝去道:「不要打開……」
但魏玉婷的話說的太晚,蘇梅已然將那櫥櫃打開了,只見入眼的滿滿當當都是一些奇形怪狀的衣裳,不是缺了前頭,就是少了後頭,細細長長的系帶繞在一處,看上去有些雜亂無章。
用力的抵在紗櫥上,魏玉婷漲紅著一張白凈面容,整個人都羞得通紅道:「我,我來替你拿衣裳……」
看著魏玉婷這副緊張到發顫的模樣,蘇梅略微奇怪的歪了歪小腦袋,片刻之後才開口道:「那你慢慢找,我先去問問薛勤那平西王和馬焱如何了。」
說罷話,蘇梅一臉疑惑的步出了屋子。
站在吹著沁涼晚風的屋檐下,蘇梅頓了頓步子,仰頭看著掛在自己面前的琉璃燈,片刻之後才猛然想起了剛才那幾套衣裳她在哪處看過。
那被魏玉婷放在紗櫥裡頭的衣裳,不就是她在那本所謂《女戒》裡頭看到的男子穿在身上的圖樣嗎?
怔愣著站在屋門口,蘇梅一把捂住自己差點驚呼出聲的小嘴,片刻之後才輕緩的搖了搖頭,滿臉不可置信的道:「真可怕……」
若是她沒看錯的話,那衣裳下頭還有碎布和繡花針,所以如果沒猜錯的話,剛才她看到的那些衣裳都是魏玉婷自個兒做的?
用力的晃了晃小腦袋,蘇梅滿臉驚恐神色的往一側靠了靠。
「四姑娘。」
「啊……」被突然出聲的薛勤嚇了一跳,蘇梅瞪著一雙眼,暗暗的咽了咽嘴裡乾澀的口水,然後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薛勤道:「做,做什麼?」
「南山那處來信,說爺捨生取義,將楊素姑娘替換了回來。」
「替換?馬焱一人進了匪窩?」聽到薛勤的話,蘇梅反應片刻之後才吶吶開口道:「那群匪子……」真是嫌自個兒活得時間太長了……
「是。」一邊說著話,薛勤一邊側身讓出身後的洋槐道:「洋槐奉爺之命過來陪護四姑娘。」
「嗯,我知道了。」伸手牽過洋槐的手,蘇梅捂著自己早已餓癟了的肚子道:「薛勤你若是有空,便替我去煮些晚食過來吧。」
自進到這平西王府裡頭來,她可一粒米都沒進過。
「是。」薛勤應聲,正欲轉身之際卻是突然頓住了步子道:「爺吩咐說讓四姑娘晚間不能吃甜膩之物,奴才便替四姑娘做盅水果粥來吧。」
撇了撇嘴,蘇梅自然知道這薛勤是以馬焱馬首是瞻的,自此也未逼他,只淡淡的點了點頭道:「做兩,不,三盅吧。對了,我過會子要沐浴,你記得讓人抬熱湯來。」
說罷話,蘇梅牽著洋槐的手,徑直便轉身走進了屋內。
魏玉婷正捧著手裡的褻衣褻褲坐在綉墩之上發怔,白凈臉蛋之上一片緋紅色澤,目光躊躇的看著綉桌面,似乎是在猶疑。
「魏二,這是我的褻衣和褻褲嗎?」輕咳一聲,蘇梅擺著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樣帶著洋槐坐在魏玉婷身旁道:「真好看。」
「這是我新做的,沒有人穿過。」聽到蘇梅的話,魏玉婷緋紅著一張臉,趕緊將手裡的那套褻衣褲遞給了蘇梅。
「多謝。」伸手接過魏玉婷手裡的褻衣褲,蘇梅轉頭看向身旁的洋槐道:「洋槐,去鋪一下綉床。」
「是。」洋槐低應一聲,然後轉身走到綉床邊將那凌亂的被褥鋪疊整齊。
「那是你的丫鬟嗎?長的真乾淨。」魏玉婷朝洋槐看了一眼,漸漸平穩下情緒道:「是信佛嗎?還帶著佛珠呢。」
聽到魏玉婷的話,蘇梅側頭看了一眼洋槐,在看到她那串掛在脖子上頭的佛珠時,突然想起了蘇瑞錦平日里常拿在手裡的那串手珠。
應當不是吧……
趕緊晃了晃小腦袋,蘇梅將目光重新放回到魏玉婷的身上道:「你這屋子裡頭沒有伺候的丫鬟嗎?」
「……我不太歡喜陌生人跟著,平日里用慣了的丫鬟也未跟來,所以便一直自個兒動手。」搓著自己的手,魏玉婷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哦。」瞭然的點了點頭,蘇梅下意識的便往一旁的紗櫥那裡看了一眼。
怪不得這魏二將自個兒做的衣裳都堆在紗櫥裡頭了,原來是沒丫鬟收拾,就不怕被人看到了。
注意到蘇梅看向一旁紗櫥的目光,魏玉婷那張白凈面容瞬時又漲紅了起來,她緊張的搓著手,正欲說話之時,卻是突然聽到蘇梅那湊在自己耳畔處的細軟糯氣聲音道:「你那些衣裳真好看,等洋槐走了,借我看看好不好?」
聽到蘇梅的話,魏玉婷瞬時便瞪大了一雙眼,她略微激動的動了動身子,一個不注意,置於膝蓋上的胳膊直接便撞在了綉桌角上。
「你,你真的要看嗎?不會覺得我……我很怪嗎?」囁嚅著聲音,魏玉婷滿臉都是羞赧神色。
「你手藝這般好,我羨慕還來不及呢。」說罷話,蘇梅轉頭看向洋槐,聲音細軟道:「洋槐,你去看看薛勤那處的水果盅好了沒有。」
「是。」伸手拍了拍面前疊的整整齊齊的被褥,洋槐轉身步出了屋子。
看著洋槐那纖瘦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屋門口,蘇梅趕緊拉著魏玉婷從綉墩之上起身道:「來,給我看看。」
緋紅著一張臉,魏玉婷的眼中顯出些許興奮之情。
這些事情不是世人所能輕易接受的,更不是一個深閨女子會做的,所以魏玉婷一個人都沒告訴,好幾年間都是自個兒藏藏掖掖,戰戰兢兢著自娛自樂過來的,她也有想過找人分享,但卻知道,這種事情,一般人是接受不來的。
關緊了門窗,魏玉婷一副緊張模樣的站在紗櫥前,然後小心翼翼的伸手打開紗櫥的櫃門,從裡頭拿出一件藕荷色的主腰遞給蘇梅道:「這是女子的主腰。」
伸手接過魏玉婷手裡的主腰,蘇梅看著上頭那黑白金銀間隔開的牡丹雲紋,十分驚嘆道:「好漂亮。」
「我知曉你歡喜藕荷色,這主腰便給你好不好?」小心翼翼的看著面前的蘇梅,魏玉婷的神情有些羞赧。
「要給我嗎?自然是好啊……」驚喜的捧著手裡的主腰,蘇梅話罷,卻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道:「可是你這紗櫥裡頭的,不是專為男子做的衣衫嗎?」
「我,我也做女子的……」絞著手指,魏玉婷猶豫片刻之後才伸手扯了扯蘇梅的寬袖,聲音輕細道:「這主腰前頭……是鏤空的……」
聽到魏玉婷的話,蘇梅趕緊將那主腰放到了自己眼前,只見那兩朵艷色牡丹的花蕊中間,用絲線細細勾著鏤空綉紋,看上去若隱若現的,萬分誘人。
漲紅著一張白細小臉,蘇梅只感覺自己氣血上涌,她捧著手裡的主腰,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正惴惴不安的看著自己的魏玉婷。
「我,我覺得很,很好……」蘇梅的話還未說完,那頭卻是突然傳來洋槐的聲音道:「四姑娘,水果盅來了。」
聽到洋槐的聲音,蘇梅趕緊一把將那主腰塞進了寬袖暗袋之中。
魏玉婷站在蘇梅身後,身子一斜,「砰」的一聲將那紗櫥緊緊關上。
將手裡那三盅水果粥置於綉桌之上,洋槐疑惑的看著面前面紅耳赤的蘇梅道:「四姑娘,你的臉為什麼這麼紅?可是生病了嗎?」
「沒,沒有,只是有些熱了……」心虛的晃著一雙眼,蘇梅慢吞吞的往魏玉婷那處挪了一步。
「哦,那奴婢將窗子給四姑娘打開。」一邊說著話,洋槐一邊伸手推開一旁的竹窗。
趁著洋槐轉身的時候,蘇梅伸手將寬袖之中的主腰緊緊往裡頭塞了塞,然後狀似鎮定的提著裙裾坐到綉墩之上,招呼著魏玉婷與洋槐道:「來,一人一盅水果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