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啊……不要殺我, 不要殺我……啊……」屋外突然傳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叫聲, 蘇梅精神一震, 趕緊一把推開了壓在自己身上的馬焱。
「那, 那是魏二姑娘嗎?」一邊攏著自己被馬焱解開的衣襟, 蘇梅一邊雙眸虛晃道。
跌坐在軟榻邊, 馬焱慢條斯理的攏了攏自己的寬袖, 他的細薄唇瓣處帶著一抹濡濕水痕,那雙漆黑暗眸之中顯出一抹意猶未盡之色,氤氳晦澀的印出蘇梅那一身凝脂白玉般的肌膚。
「我, 我出去看看……」對上馬焱那雙浸著暗欲的暗眸,蘇梅汲著腳上的木屐,急匆匆的便小跑了出去。
屋外, 魏玉婷面色慘白的從側院之中跑出, 跌跌撞撞的摔倒在硬實的青石板磚之上,她的身後慢吞吞的走出一個神情懵懂的俊朗男子, 身形狼狽, 滿臉臟污。
站在屋門口, 蘇梅看到這兩人, 才恍然想起剛才這平西小王爺就被洋槐扔在了側院裡頭,而剛剛馬焱那廝讓洋槐帶魏玉婷去側院, 難道打的就是這個主意?那廝的戒備心……也是太重了一些吧。
「沒事吧?」上前將魏玉婷從地上扶起, 蘇梅伸手替她拍了拍身上的臟污, 然後指著她的膝蓋道:「磕出血了,疼嗎?隨我進屋我讓洋槐給你上些葯吧?」
「不, 不要……不要……」這魏玉婷顯然是被那尤濤奎給嚇壞了,一個勁的往蘇梅身後鑽,整個人顫抖的厲害,幾乎連懷裡的包袱都搶抓不穩。
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尤濤奎,蘇梅張了張小嘴,猶豫片刻之後才開口道:「這裡是漢陵城外的驛站。」
「驛站?」聽到蘇梅的話,那尤濤奎狠狠的抓了抓自己的腦袋,一張俊臉面容狠狠皺起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處?」
「……呃……」聽到尤濤奎的話,蘇梅帶著身後的魏玉婷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希望這小王爺還不記得自己被洋槐一路追打然後拖回來的事。
「小王爺醒了?」一旁,薛勤端著手裡的玫瑰酥站到蘇梅身側,面帶笑意道:「正巧奴才做了一些晚食,小王爺賞臉吃一些?」
「你又是誰?」嫌惡的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臟污的衣袍,那尤濤奎的面色十分難看。
「奴才是靖江郡王的人。」說罷話,薛勤正欲端著手裡的玫瑰酥往尤濤奎面前走去時,卻是被蘇梅攔住了道:「那個,你先把玫瑰酥給我。」
「這玫瑰酥都冷了,四姑娘還是莫食了,爺剛才已然吩咐奴才去倒了。」轉頭看向蘇梅,薛勤面容含笑道。
「我就要。」一把奪過薛勤手裡的玫瑰酥,蘇梅仰著一張暈紅的白細小臉,聲音細糯道:「我知道這玫瑰酥……」是那廝做的……
後面那句話蘇梅沒有說出來,其實剛才馬焱與薛勤站在外室裡頭說話的時候,她自然是都聽到的。
抱著手裡的玫瑰酥,蘇梅轉頭看向縮在自己身後的魏玉婷道:「走吧,去屋子裡頭我給你上些葯。」
說罷話,蘇梅徑直便帶著滿臉驚惶神色的魏玉婷進到了屋內。
綉桌邊,魏玉婷抱著懷裡的包袱,整個人神神恍恍的還沒回過神來。
蘇梅坐在魏玉婷身側,先是伸手捻了一塊玫瑰酥入口,然後才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馬焱道:「你身上帶傷葯了嗎?」
一邊整著自己的衣襟,馬焱一邊垂眸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蘇梅道:「薛勤有。」
「……哦。」注意到馬焱看向自己的目光,蘇梅有些羞赧的低垂下了小腦袋,趕緊一口將手裡的玫瑰酥盡數塞進了嘴裡。
這邊,薛勤帶著身後的尤濤奎進到屋內,聽到馬焱的話,趕緊將寬袖暗袋之中的傷葯遞給了蘇梅道:「四姑娘,這是上好的傷葯。」
「嗯。」接過薛勤手裡的傷葯,蘇梅繼續開口吩咐道:「去給我端盆清水來。」
「是。」薛勤應聲,轉身步出主屋,露出身後的尤濤奎。
魏玉婷一眼看到那站在門口的尤濤奎,當下驚叫一聲,直接便軟著身子鑽到了綉桌底下,然後一個勁的開始嘟囔起細碎儂語。
聽到魏玉婷那細細碎碎的細軟儂話,蘇梅歪著小腦袋朝馬焱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這不是官話吧?」
「姑蘇話,魏家是從姑蘇搬到漢陵城的。」攏著寬袖落坐於蘇梅身側,馬焱伸手撫了撫她半乾的漆發道:「待頭髮幹了再睡,不然容易得頭風。」
「哦。」乖巧的應了一聲,蘇梅抬眸看了一眼那尤濤奎,然後伸手扯了扯馬焱的寬袖道:「那他怎麼辦?」
聽到蘇梅的話,馬焱漫不經心的看了一眼那站在屋門口使勁的敲著腦袋的尤濤奎道:「坐吧。」
放下自己敲著腦袋的手,尤濤奎伸手抹了一把臟污面頰,然後狠皺著雙眉看向馬焱道:「你是誰?」
「幫你的人。」端起面前的涼茶輕抿了一口,馬焱聲音沉啞的道:「幫你重回雲南平西,做平西王的人。」
「呵……」聽到馬焱的話,那尤濤奎嗤笑一聲道:「笑話,我堂堂平西小王爺,難道還要你一個無名之輩來指手畫腳嗎?」
說罷話,尤濤奎甩著寬袖就要走,卻是被不知何時站在屋外的洋槐又給硬生生的拖回了屋內道:「爺吩咐,你不能走。」
「砰!」的一聲,尤濤奎被洋槐狠狠的摔在地上,不過好在屋內還鋪著一層地毯,倒也不至於摔得多疼。
魏玉婷正躲在綉桌底下,突然對上那摔倒在地的尤濤奎的視線,整個人渾身一僵,然後慘白著一張臉,手腳慌亂的想從綉桌底下爬出去,卻是不想起的太猛,狠狠撞上了綉桌角。
「呀,你沒事吧?」聽到那一聲悶撞聲,蘇梅趕緊彎腰將魏玉婷從綉桌底下拉出來道:「我給你看看。」
捂著自己紅腫了一角的額際,魏玉婷哆嗦的縮在蘇梅身後,白凈面容之上滿是濡濕淚痕,可見被尤濤奎嚇得不輕。
「都腫了……」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魏玉婷額角的腫塊,蘇梅猶豫片刻后道:「我還是先幫你把膝蓋上頭的傷處理一下吧。」
說罷話,蘇梅拉著魏玉婷,徑直便帶著人進了內室。
「你先坐。」將魏玉婷按在一旁的綉墩之上,蘇梅抽出寬袖之中的巾帕,細細的替她擦去膝蓋上頭沾著的塵土黏泥道:「疼不疼啊?」
聽到蘇梅的話,魏玉婷通紅著一雙眼,神情驚慌的搖了搖頭。
薛勤端著手裡的銅盆走進內室之中,一眼看到魏玉婷額角上的腫塊,趕緊上前將手裡的銅盆置於蘇梅身側,然後開口道:「四姑娘,奴才聽說熟雞蛋能消腫,正巧廚房還生著火,奴才去與魏二姑娘取一個來吧。」
「好,你去吧。」蘇梅正埋頭替魏玉婷清理著膝蓋上頭的污泥,聽到薛勤的話,聲音軟糯的應了一聲道:「再端盅蜜漿過來。」
剛才這魏玉婷又喊又驚的,怕是嗓子都要啞了。
「是。」薛勤應聲,轉身出了內室。
覆著竹簾的窗口處酥酥的吹進一陣涼風,魏玉婷伸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有些不好意思的動了動自己的膝蓋道:「勞煩四姑娘了,我還是自個兒來吧。」
聽到魏玉婷那輕細到仿若奶貓呢喃的話語聲,蘇梅手上動作一頓,然後趕緊將手裡沾著凈水的濕帕遞給魏玉婷道:「喏。」
伸手接過蘇梅手裡的巾帕,魏玉婷小心翼翼的擦拭著自己受傷的膝蓋,猶豫片刻之後才顫顫的往外室看了一眼道:「那,那個平西小王爺,他,他為什麼,明明……」
聽到魏玉婷那亂七八糟詞不達意的話,蘇梅歪著小腦袋細想了片刻之後才開口道:「哦,大致是從那保宮獄裡頭逃出來了吧,畢竟那平西王現在在造反,這平西小王爺若是再呆在漢陵城裡頭,怕是只有死路一條了。」
魏玉婷看到的那個尤濤奎是三皇子假扮的這件事,蘇梅自然是不可能說出來的,所以她直接便絮絮叨叨的編了一段話。
聽到蘇梅的話,魏玉婷捏在手裡的巾帕一緊,下意識的便往自己的傷口裡頭戳了戳,嫣紅的血跡混雜著激烈的刺痛感陣陣傳來,魏玉婷當下便慘白了一張臉。
「沒事吧?」看到魏玉婷那滲著血跡的傷口,蘇梅趕緊用手指抹了一些傷葯替她塗上道:「這個應當可以止血的。」
軟香的傷葯被蘇梅小心翼翼的抹在魏玉婷的傷口上,那原本還滲著血跡的傷口瞬時便被止了血。
「多謝四姑娘。」垂眸看了一眼止血的傷口,魏玉婷暗暗緊了緊自己掩在寬袖之中的手掌,她深吸一口氣,猶豫半響之後才聲音輕細的開口道:「我,我之前在避暑山莊對四姑娘多有誤解……」
「誤解?什麼誤解?」打斷魏玉婷的話,蘇梅好奇的將自己的小腦袋湊到魏玉婷面前道:「我與你在避暑山莊裡頭時,好似沒說過什麼話吧?」
「……我。」聽到蘇梅的話,魏玉婷臉上的羞愧神色更深,她緊抱著懷裡的包袱,聲音輕細道:「我聽姐姐說四姑娘搶了宋姑娘的心上人,那時剛看到四姑娘時,我原本以為四姑娘是那種畫本子裡頭說的狐狸精,可是後來,後來我覺得……」
「覺得什麼?」
「覺得四姑娘與靖江郡王才是最般配的一對,靖江郡王與四姑娘說話時候的眼神,從來都與別人的不一樣。」慢慢吞吞的說罷話,魏玉婷撫著手裡的包袱,白凈小臉之上顯出一抹羞澀笑意道:「就好像畫本子裡頭那個為董賢割袖的漢哀帝。」
「董賢?漢哀帝?」聽到魏玉婷的話,蘇梅滿頭霧水的重複了一遍。
「就,就是這個……」小心翼翼的從包袱裡頭抽出那本《女戒》,魏玉婷面色羞紅道:「我那時看到四姑娘穿著士兵的衣裳,還以為,還以為……」
「還以為馬焱是與一個士兵呆在屋子裡頭做董賢與漢哀帝?」接過魏玉婷的話,蘇梅暗暗的咽了一口口水道。
「……嗯。」魏玉婷不好意思的低垂著小腦袋輕應了一聲,片刻之後才好似想到了什麼似得面色煞白道:「四姑娘,你會不會覺得我……我太怪了?」
「不,不會啊……我,我也常看什麼……呃,對,孫悟空大鬧天空什麼的……對……孫悟空……」像是捧著燙手山芋一樣的捧著手裡那本魏玉婷遞過來的畫本子,蘇梅硬著頭皮翻開了一頁。
「在三十八頁。」看到蘇梅的動作,魏玉婷聲音輕細的提醒道:「就是畫著龍床的那頁。」
「……啊,好。」抖著指尖將手裡的《女戒》翻到了三十八頁,蘇梅垂眸一看,只見那頁上頭圖文並茂,哪一個精彩了得。
匆匆看了一眼,蘇梅趕緊將手裡的畫本合上,輕咳一聲正欲說話之時,卻是突然看到端著托盤走來的薛勤。
手忙腳亂的將手裡的畫本藏進寬袖暗袋之中,蘇梅斂下神色,一副正經模樣的看向站定在自己面前的薛勤道:「放著吧。」
「是。」薛勤應聲,將手裡的托盤置於蘇梅面前的桌面之上,然後躬著身子退了出去。
「那個,先喝盅蜜漿吧。」將托盤裡頭的蜜漿推到魏玉婷面前,蘇梅細抿起唇角道:「我給你剝雞蛋。」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趕緊擺手將蘇梅手裡的雞蛋接過,魏玉婷捧著燙乎乎的雞蛋直接就往自己的額角處壓去。
「是,是這樣嗎?」看著那被魏玉婷擠在額角處,雞蛋殼與雞蛋白黃都爛糊成一團的熟雞蛋,蘇梅怔怔的開口道。
「不,不是嗎?」捂著手裡的雞蛋泥,魏玉婷神情驚慌道。
「呃,好像是的吧……」也沒什麼不對吧?盯著那覆在魏玉婷額角的爛雞蛋看了半響,蘇梅慢吞吞的道:「喝口蜜漿吧,可好喝了。」
「多謝四姑娘。」小心翼翼的端起面前的蜜餞喝了一口,魏玉婷那雙哭的紅腫的眼眸微眯了眯道:「真甜。」
看到這副狼狽可憐模樣的魏玉婷,蘇梅沉吟片刻之後才輕緩開口道:「那個,魏二姑娘,你是準備回漢陵城還是……」
「我本來是要回漢陵城的,可是,可是……」聽到蘇梅的話,魏玉婷緊了緊自己手裡的包袱道:「可是我聽說父親給我訂了親,是給宋氏的一個年老之臣當續弦。」
「續弦?」聽罷魏玉婷的話,蘇梅微瞪大了一雙眼道:「你從哪處聽到的消息?」
「是姐姐給我寫的信。」扣著手裡的包袱,魏玉婷垂著腦袋道:「我在驛站裡頭的時候給姐姐寫過一封信,姐姐回我說父親震怒,要將我許配給一個年老之臣當續弦,勸我說讓我不要那麼快就回去,待父親消了氣再說,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我應該去哪處……」
「這樣啊……」點了點小腦袋,蘇梅撐著下顎靠在木桌上,不知為何總感覺有些奇怪,但卻也沒想到這奇怪的點在哪處。
「那你就先在這驛站裡頭住下吧,再等你姐姐回信。」
「我,我……」使勁的絞著手裡的包袱,魏玉婷又開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眼淚珠子,她低垂著腦袋,聲音哽咽道:「姐姐昨日里又給我來信說父親知道我在驛站裡頭的事了,讓我趕緊到別處去。」
「啊……那,那可如何是好?」糾結的蹙起雙眉,蘇梅下意識的往外頭看了一眼,然後突然開口道:「要不你先隨我與馬焱走一段路再說?畢竟你這一個女子孤身在外,最是容易出事了。」
「真的可以嗎?」聽到蘇梅的話,魏玉婷一瞬便瞪大了一雙眼,神情驚喜道。
「唔……自然是可以的吧。」說罷話,蘇梅提著裙裾從綉墩之上起身道:「我去替你與他說說看。」
汲著腳上的木屐,蘇梅匆匆走到外室,只見馬焱正坐在綉墩之上與薛勤說著話,那尤濤奎已然不知何處去了。
「去吧。」放下手裡的茶盅,馬焱與薛勤道。
「是。」薛勤應聲,轉身出了屋子。
看到薛勤那消失在門口的身影,蘇梅趕緊蹭到馬焱身側道:「我與你說一個事。」
「她要跟就跟吧。」伸手將蘇梅摟到自己懷中,馬焱撫了撫她的頭髮道:「頭髮幹了,時辰也不早了,快些上床歇息吧。」
「你都聽到我們說話了?」瞪著一雙眼窩在馬焱懷裡,蘇梅聲音細糯道。
「嗯。」漫不經心的輕應一聲,馬焱伸手捏了蘇梅的小手,在觸及到那股子軟膩溫度時,才輕緩開口道:「睡覺時要蓋綢被,若是再踢了,我就將那綢被綁在你身上。」
「我知道了。」噘了噘小嘴,蘇梅扯著馬焱的寬袖,然後突然神秘兮兮的將自己的小臉湊到馬焱的耳畔處道:「那魏大人要將魏二姑娘嫁給宋氏老臣做續弦,真的假的?」
就蘇梅在避暑山莊看到的魏玉姚對魏玉婷的態度,蘇梅真是不大相信那魏玉姚會如此好心告知魏玉婷這事的。
「自然是假的。」伸手點了點蘇梅的額角,馬焱啟唇輕笑道:「要嫁那宋氏老臣的,是魏玉姚。」
「那魏二呢?」
「魏二原本配的是你那彭表哥,不過既然魏二不回去,那嫁給張彭澤的,自然是魏玉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