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一場好好的生辰宴,因著蘇梅情緒不佳,便就此作罷。


  燈火通明的鹿鳴苑中,蘇梅紅著一雙濕漉水眸身披厚被蜷縮於綉床之上,身側幼白擔憂的皺著一蹙細眉,伸手輕輕撫了撫蘇梅那露在外面的半個小腦袋道:「四姐兒,你這一日都未食什麼東西,奴婢去與你拿些吃食來,好不好?」


  蘇梅沒有說話,只是將那僅露在外面的半個小腦袋也一道縮進了厚被之中,像只小鵪鶉似得蜷在那處與厚被拱成一團。


  看到這副模樣的蘇梅,幼白輕嘆一口氣,抬手招來站在珠簾處的茗賞道:「去,給四姐兒端盅溫奶過來,再拿碟子玫瑰酥。」


  「是。」聽到幼白的話,茗賞輕應一聲,卻是站在原處未動,她抬首擔憂的看了一眼那蜷在綉床之上的蘇梅,小心翼翼的上前輕扯了扯幼白的寬袖道:「幼白姐姐,四姐兒她……」


  「鬧過脾氣便好了,沒事的。」伸手輕輕的拍了拍茗賞的手背,幼白柔聲安慰道:「去吧。」


  「嗯。」猶豫著點了點頭,茗賞提著裙裾撩開珠簾出了屋子,片刻之後與妙凝一道端著溫奶與玫瑰酥進了內室。


  內室之中燒著暖爐,蘇梅蜷在厚被之中身上還穿著夾棉襖裙,不一會兒便被悶得熱汗淋漓,只好又從那厚被裡頭鑽出半個小腦袋來喘氣。


  幼白站在綉床邊,看到蘇梅那從厚被之中露出的半張白細小臉,輕笑一聲道:「四姐兒,快些出來吃玫瑰酥吧,不然等過會子四少爺回來,您可又沒的食了。」


  聽到幼白的話,蘇梅睜著一雙濕漉水眸往前頭站在綉桌邊的茗賞與妙凝身上看去,只見這兩人一人手上端著一個托盤,正擔憂的望著自己。


  蹭了蹭自己蜷在一處的小細腿,蘇梅輕輕抓了抓手邊的細滑錦緞,終於是慢吞吞的掀開了身上的厚被從綉床之上起了身。


  伸手將蘇梅從綉床之上扶起,幼白細細的替她褪了身上那件厚實襖裙,再用巾帕擦了一下蘇梅那張浸著汗漬的小臉,最好又從一旁木施之上拿過一件輕薄衣物與其換上,這才攙著人往那綉桌邊走去。


  端坐在綉墩之上,蘇梅垂首看了一眼那擺放在自己面前的溫奶與玫瑰酥,下意識的便撫了撫自己餓了一日的肚子,然後情不自禁的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一旁的茗賞將蘇梅那隻刻著肥鵝的金匙遞與她的手邊道:「來,四姐兒,金匙。」


  伸手接過茗賞手中的金匙,蘇梅趕緊先伸手捻了一塊玫瑰酥塞進口中,然後又舀了一勺溫奶,一下便將那張白嫩面頰撐著圓滾滾的。


  看到終於開始吃東西的蘇梅,幼白輕吐出一口氣,正欲說話之際,卻是只聽得身側珠簾輕響,一道纖麗身影穿著硃色襖裙疾步走進內室之中。


  「三姐兒?」抬眸看向那踩著一雙濕漉繡花鞋急匆匆朝著蘇梅走來的蘇娟巧,幼白不自禁的微皺了皺眉道:「三姐兒可是有什麼事尋四姐兒?四姐兒正在用膳,不若您過會子再與四姐兒詳說,可好?」


  並未搭理幼白,蘇娟巧面露嫌色的伸手一把推開那擋在自己面前的幼白,雙眸微眯,一個丫鬟也敢擋她的路。


  「三姐姐……」蘇梅捏著手裡那隻金匙,抬頭看了一眼那站在自己面前的蘇娟巧,又看了一眼被蘇娟巧狠力推到一旁的幼白,微微蹙起了細眉,一張白嫩小臉之上顯出一抹明顯的不贊同。


  並未看出蘇梅臉上的不喜,蘇娟巧提著裙裾自顧自的落座於蘇梅身側,聲音急切的道:「四妹妹你可知道今日那被大夫人帶回來的,那個喚清懿的?」


  一聽到「清懿」這兩個字,蘇梅下意識的便白了面色,小嫩手裡捏著的那隻金匙也不自覺的落了地,悄無聲息摔在鋪著厚實毛毯的地磚之上。


  一旁的茗賞彎腰從地上將那金匙拾起置於綉桌之上,然後向前輕邁一步與蘇娟巧道:「三姐兒,今日四姐兒身子不適,您有什麼事,不若明日再與四姐兒說……」


  「閉嘴,主子說話,你一個丫鬟插什麼嘴!」蘇娟巧心裡本來就憋著氣,這會子一對上茗賞,立刻便爆了出來,她提著裙裾從綉墩之上起身,伸手就想要扇茗賞巴掌,卻是被蘇梅給一把按住了胳膊道:「三姐姐,你若是再如此,下次可進不得我鹿鳴苑的院門了。」


  聽到蘇梅那細軟糯氣的嬌呵聲,蘇娟巧這才算是微斂了神,她吶吶的收回自己被蘇梅擋住了的胳膊,抹著胭脂水粉的白凈臉上有些羞赧道:「四妹妹莫怪我,我也是急了……」頓了頓話,蘇娟巧伸手一把握住蘇梅的手腕子道:「我是替四妹妹急啊,四妹妹可知道那新來的清懿,整整纏著焱哥哥一日未放,兩人在那靜姝閣裡頭不知在做些什麼勾當呢……」


  「哦?我倒是想聽聽,是什麼勾當。」一道低啞聲音從門氈處響起,馬焱穿著一襲精白襖袍緩步跨入屋內,身上細細碎碎的落著溯雪,纖長的睫毛之上也結著一層冰渣子,更襯得那張清俊面容更累冷峻了幾分。


  聽到馬焱的話,蘇娟巧瞬時便抿上了唇,她握著蘇梅的手腕子顫顫的看著那人緩步朝著自己走來,內心又羞又怕,低垂著腦袋不知該做何表現。


  停駐於蘇梅面前,馬焱伸出纖瘦手掌,輕撫了撫她沾著細汗的額角道:「食過飯食了嗎?」


  「食過了。」仰著小腦袋,蘇梅睜著一雙濕漉水眸看向面前的馬焱道。


  「哪裡食過了,剛剛不過才食了一個玫瑰酥,喝了半口溫奶而已,四姐兒可莫要與四少爺胡言。」幼白注意到馬焱那瞟向綉桌的眼角,趕緊上前打斷蘇梅的話道。


  聽到幼白的話,蘇梅扭頭,那雙濕漉水眸黑烏烏的看向幼白,裡頭滿是純稚神色道:「就算是一個玫瑰酥與半口溫奶,那我也是食過了的,可沒有誆騙四哥哥。」


  「這……」幼白抬眸,為難的看了一眼站在蘇梅面前的馬焱。


  「再去端碗清粥過來,加碟子蜜餞。」伸手握住蘇梅那微涼的小嫩手輕輕搓揉著,馬焱低垂下眉眼,那纖長睫毛上結著的細膩素雪微動,襯得那對漆黑雙眸仿若琉璃水珠一般浸著一層溢彩流光。


  站在一旁的蘇娟巧看著馬焱那緊握著蘇梅小手的動作,不自覺的便擰緊了自己手中的巾帕,正欲開口說話之際,卻是猛然對上馬焱那雙暗藏流光的漆黑雙眸。


  「你剛才說,什麼勾當?」低啞暗沉的嗓音帶著一股威壓氣勢,直把蘇娟巧嚇得整個人都忍不住的開始發顫。


  「沒,我,我沒有說……」結結巴巴的說著話,蘇娟巧扯著手上的巾帕,一副驚慌失措的害怕模樣,腿軟的直撞到身後綉桌的邊緣,疼的面色發白。


  定定看了蘇娟巧片刻,馬焱微眯了眯雙眸,然後聲音沉雅的對身側的幼白道:「天色晚了,送客。」


  「是。」幼白輕應一聲,上前扶住蘇娟巧那被嚇得幾乎癱軟的身子,一步一扶的將人弄出了屋子。


  蘇梅看了一眼那消失在門氈的蘇娟巧,然後抬眸看向面前的馬焱道:「你好似很不歡喜三姐姐?」


  聽到蘇梅的話,馬焱那捏著她小嫩手的動作一頓,唇角輕勾道:「東施效顰爾,不足入眼。」


  今日的蘇梅穿了一身百卉石榴裙,那蘇娟巧便也跟著穿了一件朱紅花色的襖裙,只可惜這般絕艷的媚色,除了他面前的這個小東西壓得住外,其餘人皆落了俗套。


  「哦。」淡淡的抽回自己那被馬焱捏在掌心之中的小嫩手,蘇梅斜睨了一眼面前的人,糯聲糯氣的歪著小腦袋道:「那靜姝閣裡頭的人,可入眼?」


  聽到蘇梅的話,馬焱微挑了挑眉,白皙手指微捻,唇角印出一層淺淡笑意道:「尚可入眼。」


  「只是尚可?」將自己那雙白嫩小手負於身後,蘇梅用力的踮起腳尖看向面前的馬焱,一雙濕漉水眸圓溜溜的瞪起。


  垂眸看向面前瞪著一雙眼的蘇梅,馬焱唇角笑意更深,伸手捻去她粘在粉嫩唇瓣處的微白奶漬道:「只是尚可。」


  「哼,你們男人都一個樣。」一把拍開馬焱那按在自己唇瓣上的手,蘇梅霍然轉身,那頭漆黑墨發悠然掃過馬焱的衣襟處,細細密密的披散下來,酥癢的滑過他那捻著奶漬的指尖。


  「哪個樣?」微動了動指尖,馬焱眉目低垂,那雙漆黑暗眸落於自己的指尖處,白皙指尖輕動,細細的捻柔著上頭稠膩的奶漬。


  「好色樣。」嬌聲糯氣的說完話,蘇梅趕緊蹬著小細腿爬上綉床,然後將小身子往綉床裡頭一鑽,一揮手便將那勾在床鉤兩側的床帳給放了下來。


  隔著一層厚實床帳,蘇梅悶悶的嬌糯聲音從裡頭傳出道:「我要睡了,你走吧。」


  伸手接過一旁茗賞遞過來的巾帕,馬焱細細擦過了手之後踩著腳上厚實的皂角靴,緩步走到那綉床邊,聲音沉雅道:「出來喝粥。」


  「我不餓。」蘇梅鑽在厚被之中,聲音悶悶的道。


  「不餓也得食。」伸手撩開面前那厚實的床帳,馬焱垂首,一把掐住蘇梅那蜷在厚被之中的纖細腳踝,硬生生的將人從裡頭給拖了出來。


  「呀……」頭朝下的被馬焱從綉床之上給拎了起來,蘇梅通紅著一張白嫩小臉,蹬著另一隻纖細小腿,用力的踩著那人寬實的胸膛道:「放我下來……」


  拎住蘇梅的后衣領子,馬焱手肘微一用力,便將人給倒轉了一個個吊在自己的臂彎之上。


  蘇梅頭暈腦旋的被那人空手翻了一個底朝天,還沒回過勁來,就又被按著坐回了那綉墩之上。


  妙凝端著一盅清粥和一碟子蜜餞匆匆趕來,剛撩開面前珠簾,就看到那披頭散髮坐在綉桌邊的蘇梅,當下便略微詫異的瞪大了一雙眼。


  「來,給我吧。」幼白攏著寬袖上前,伸手接過妙凝手中的清粥與蜜餞,小心翼翼的側身將其置於綉桌之上,然後帶著身側垂首站立於一旁的妙凝與茗賞,一道悄悄的出了屋子。


  蘇梅鼓著一張白嫩小臉坐在綉墩之上,一雙濕漉水眸定定的盯著面前那碗細薄的清粥,不感興趣的撇了撇嘴道:「我不吃。」


  「蜜餞。」撩袍落座於蘇梅身側的綉墩之上,馬焱也不為難她,只伸手推了推自己面前的蜜餞道:「青梅的。」


  聽到馬焱的話,蘇梅眼角微動,往那小碟之中偷摸著看了一眼,只見那裹著糖霜的翠色蜜餞精細的被擺在一方青瓷白玉小碟之中,散發著清淡的果香氣,果肉嬌翠欲滴,看上去美味非常。


  暗暗咽了咽口水,蘇梅伸出小嫩手,小心翼翼的往那青瓷白玉小碟裡頭摸去,但還未等她觸到那翡翠似得的青梅蜜餞,卻是突然被一隻修長手掌給按住了手背。


  「一口粥,一個青梅蜜餞。」指尖壓在蘇梅那白細的手背之上,馬焱低垂下眉目,幽深視線落於她那粉嫩的指蓋之上。


  「你,你說好……」


  「我什麼時候與你說好了?」打斷蘇梅的話,馬焱慢條斯理的伸手捻起她那隻白嫩小手裹於掌心之中,然後將一旁那隻刻著小肥鵝的金匙塞到蘇梅手裡道:「吃吧。」


  鼓著一張白嫩小臉,蘇梅用力的捏著手裡的那隻金匙,粉嫩小嘴噘得高高的。


  看到這副小模樣的蘇梅,馬焱輕笑一聲,突然伸手捻住她那張細嫩小嘴道:「若是不吃也可以,那明日便也別吃了,我聽說那高福齋新出了幾種玫瑰酥,本來還想著帶回來與你嘗嘗鮮的,可現在嘛……」


  被馬焱捏著小嘴說不出話來,蘇梅用力的瞪大了一雙水眸,伸出白細小手覆在馬焱的手指上努力掰扯著,一邊又從喉嚨裡頭發出細膩的哼唧聲表示抗議。


  指尖處觸到的是蘇梅那粉嫩的細膩唇瓣,馬焱小心翼翼的捏著人往前拉了拉,然後用另一隻手捻起一個青梅蜜餞置於蘇梅面前,聲音低啞道:「娥娥妹妹可要仔細想想,今日若是不吃,待明日我生了脾氣,不僅是那高福齋新出爐的玫瑰酥,就連這青梅蜜餞也……」


  聽到馬焱那說了半截子的話,蘇梅下意識的便哆嗦了一下身子抬眸往面前之人看去,卻是正巧對上一雙漆黑雙眸,幽深邃暗,恐惑人心。


  伸手掰開馬焱那覆在自己唇瓣上的手,蘇梅一張嘴,直接便將他捻在指尖的青梅蜜餞給一口含進了嘴裡,然後還泄恨似得趁機用小細牙狠狠的往那指尖上磨咬了一口。


  「嘖……」指尖處一陣刺痛,馬焱收回自己的手指垂眸一看,只見那白皙的指尖肌膚處清晰的印著兩個牙印子,雖未流血,但已淺淺印出些艷色血絲。


  鼓著一半含著青梅蜜餞的面頰,蘇梅得意的斜睨了一眼面前的馬焱,然後未等人說話,直接便將面前那碗清粥給一咕嚕的灌下了肚子。


  「我喝完了。」將手中的瓷碗置於綉桌之上,蘇梅一把摟過一旁的青梅蜜餞與玫瑰酥就急切切的各自捻了一個塞進嘴裡,直把那張白細小臉撐的鼓囊囊的,更襯出那雙濕漉水眸烏黑水亮,在暈色琉璃光下澄澈分明。


  捻著那印著牙印的白皙指尖輕笑一聲,馬焱突然勾唇道:「娥娥妹妹都已金釵之歲了,卻還未以銀針戳耳,這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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