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垂首看了一眼縮在襁褓之中睡得安穩的蘇婉福,老太太眉間褶皺更深,轉頭看向一旁的穗香道:「這奶娘是誰安排的?」


  穗香低垂著腦袋站在老太太身側道:「是大夫人安排的。」


  「去把她喚來,對了,把周大夫也請過來。」老太太抱著懷裡的蘇婉福沉吟片刻后道。


  「是。」穗香應聲,趕緊提著裙擺出了屋子。


  那奶娘跪在地上,縮著身子一副戰戰兢兢的害怕模樣,卻突然聽到前頭的老太太道:「既然你說這東西不是你的,那這東西我老婆子便賞了你,這裡頭大致還剩下個小半瓶,你便都食了吧。」


  聽到老太太的話,那奶娘一臉驚恐的看了一眼那散落在細軟毛毯上的瓷白小瓶,然後猛地抬首看向面前的老太太,慘白著一張面容,哆嗦著嘴說不出話來。


  「去,上前幫襯一把。」對著一旁的幾個粗使婆子抬了抬下顎,老太太面色冷淡。


  「是。」那幾個粗使婆子齊應一聲,擼起寬袖上前就將那奶娘按在了地上,掰著嘴就要給她往嘴裡塞。


  「啊啊啊……」那奶娘嚇得不輕,奮力掙紮起來,竟然被她給從那幾個粗使婆子的手裡掙脫了出來,然後一臉涕泗橫流的跪爬上前一把抱住老太太的腿道:「老太太饒命,老太太饒命啊……」


  「這可是好東西,你求我這老婆子饒什麼命?」老太太身形微動,伸手將懷裡的蘇婉福放到蘇梅身側,一雙丹鳳眼微眯道。


  「不不,老太太,求您饒了奴婢一命吧,求您了……」那奶娘伏跪在地上,「砰砰砰」的朝著老太太磕頭。


  老太太略微抬了抬眼,伸手揮退那幾個粗使婆子,然後垂首看向那地上的奶娘道:「那你說,這是什麼好東西?」


  那奶娘低垂著腦袋縮在老太太腳邊,囁嚅了片刻之後才吶吶的道:「一種,一種葯……」


  「什麼葯?」老太太微挑了挑眉,提高聲音道。


  「一種吃了,能讓人睡覺的葯……」


  「睡覺?那可是好東西啊,你不若吃了好好睡一覺,最好一覺睡到那閻王殿裡頭去!」抬腳將那抓著自己裙裾一角的奶娘踢到一邊,老太太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老太太,奴婢也不想這樣的啊,是,是……」


  「到底是怎麼回事?」一道輕緩的聲音突兀響起打斷那奶娘的話,張氏被身側的丫鬟安濃輕扶著跨入屋內,蹙著一雙細眉,垂眸看向那身形狼狽的奶娘。


  看到站在門氈處的張氏,那奶娘瞬時便低下了腦袋,片刻之後才道:「是,是五姐兒哭的太厲害了,奴婢,奴婢怕擾了老太生,便,便自作主張的託人去外頭尋了這葯,私下裡想著每日給五姐兒抹一些在唇上,這樣老太生,奴婢,奴婢也安生一些……」


  「好大的狗膽子,你個奴婢還想要安生?你莫以為我老太婆不知道這裡頭裝的是什麼好東西。」說罷話,老太太轉頭看向身側的穗香道:「周大夫請來了嗎?」


  「來了。」穗香一邊說著話,一邊上前伸手撩開門氈,就見不遠處的房廊之中,一個丫鬟正引著周大夫往正屋而來。


  氣喘吁吁的小跑著進了屋子,周大夫抹了一把額上的熱汗,畢恭畢敬的站在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


  「嗯。」老太太淡淡應了一聲,隨手一指那漏著白色細狀粉末橫躺於軟墊之上的瓷白小瓶道:「你看看,那是什麼東西。」


  一旁的穗香上前,將那瓷白小瓶小心翼翼的用巾帕包了從地上捧起,遞到周大夫面前。


  伸手接過穗香手裡的瓷白小瓶,周大夫用指尖捻了一撮白色粉末,細細嗅聞了一番之後道:「這應當是用以安眠的安神散,是最普通不過的一藥方子,不過……」說到這處,周大夫話鋒一轉,皺著眉頭細思片刻又搖了搖頭,似乎還有話說。


  「不過什麼?」老太太接過周大夫的話,一雙丹鳳眼微睜道:「儘管說,我老婆子在這呢。」


  「是。」朝著老太太微躬了躬身子,周大夫繼續道:「不過這安神散裡頭加了一些水銀,按老夫之愚見,這水銀應當是從江南丹砂之中提煉而出,因此不能與那天質而生之水銀相比,所以看著便稀薄了一些。」


  「那這水銀可食?」老太太斜睨了一眼站在一旁面色沉靜的張氏,沉聲開口道。


  「當然不可,這水銀是劇毒之物,用來防腐避爛還可行,若是用來吃食,那可萬萬是使不得的。」周大夫捧著手裡的瓷白小瓶,趕緊擺了擺手道。


  「那人若食了,會如何?」老太太面色漸深,雙眸愈發凌厲了幾分。


  聽到老太太的話,周大夫細思片刻后道:「這人若是食了,少量則無礙,可隨小解出恭排去,但這若是用量過大抑或是長期服用,輕則反嘔腹痛,重則腸穿肚爛而亡。」


  周大夫一番話說罷,老太太的面色已然難看至極,她伸手撫了撫自己的額角,垂首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奶娘道:「你剛才說,這東西是你從外頭託人買來的?」


  「……是。」那奶娘心虛的轉了轉眼珠子,一雙眸子下意識的往張氏那處看去,掩在寬袖之中的手掌緊緊交握在一處,掐出一圈又一圈的紅痕。


  「所託何人?」老太太攏了攏寬袖道。


  「這,是,是那看門的,老,老李生家的。」那奶娘結結巴巴的道。


  「去,將老李生家的帶過來。」


  「是。」站在一旁的穗香聽到老太太的話,趕緊吩咐一側的丫鬟下去辦事。


  張氏站在老太太下手處,一雙眼眸溫婉非常,似乎眼前之事與自己毫無關係。


  「皎蘊。」老太太抬首看向張氏,面色冷淡道:「這奶娘,可是你替五姐兒安排的?」


  「是。」張氏柔柔應了一聲道:「這奶娘確實是兒媳替五姐兒安排的,只她卻不是咱們文國公府裡頭的人,而是那柳姨娘前幾日自個兒帶過來的,兒媳想著,柳姨娘去了,剩下五姐兒一個孤苦伶仃的孩子,若是用本家的自己人也放心一些,卻是不曾想到……」


  說到這處,張氏暗暗搖了搖頭,一副十分惋惜的心痛模樣。


  聽到張氏的話,老太太沉吟片刻,並未說話,片刻之後才與那奶娘道:「你是柳氏帶過來的?」


  「是。」那奶娘低垂著腦袋咬了咬牙道:「我家姑娘自小便身子弱,怕自個兒奶水不好,便帶了奴婢一道過來。」


  「既是本家人,你又為何如此心腸歹毒的做出這種事情?難不成是柳氏虧待了你?」此時的老太太已然平穩下心緒,說話也不若剛才那般氣憤非常,但臉上的表情卻依舊十分難看。


  「不,奴婢冤枉啊,老太太……」那奶娘偷眼看了一旁的張氏一眼,然後滿面哀色的與老太太磕頭道:「奴婢只想著讓五姐兒安生一些,可,可哪裡想到這瓷瓶裡頭還裝著那,那什麼水銀呢,奴婢就是一介婦孺,這般東西,奴婢哪裡認得……」


  「你既不知,那為何不敢食?」一道清亮聲音突然傳來,打斷了這奶娘的話,聞風而來的朱氏早就聽外頭的人說過了這事,心想著這般扳倒張氏的事情怎能錯過,趕緊著急忙慌的提著裙裾到了檀菊園,一把撩開那厚氈就走了進去,一雙美目輕蔑的斜睨了一眼那站在屋裡的張氏,陰陽怪氣的道:「喲,大夫人也在呢。」


  說罷話,朱氏得意的一轉身子,趕緊側身將身後的一個婆子讓了出來道:「老太太,這就是那看門老李生家的。」


  老太太朝著那過來湊熱鬧的朱氏看了一眼,未曾說話,只對站在朱氏身後的婆子道:「那安神散,是你去買的?」


  聽到老太太的問話,那婆子戰戰兢兢的上前伏跪於地道:「回老太太的話,這安神散,確,確是奴婢去那德濟堂買的。」說罷話,這婆子還從寬袖之中掏出一張藥方道:「這,這就是當時那德濟堂給奴婢開的藥方子。」


  穗香上前,將那婆子手裡頭的藥方子遞到老太太面前,老太太略掃了一眼之後對著一旁的周大夫道:「這藥方子我老婆子也看不懂,你來看看吧。」


  「是。」周大夫上前,伸手接過那藥方子,細細看了片刻之後道:「沒錯,確是安神散。」


  聽到周大夫的話,老太太微微頷首道:「這藥方子裡頭沒書水銀?」


  「沒有。」周大夫搖了搖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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