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食過了午膳,蘇梅小身子犯懶,趁著馬焱不注意,偷偷的溜到了內室,懶洋洋的蜷在軟榻上睡著了。
暖爐氤氳,熏香裊裊,幼白端著手裡的葯盅,撩開珠簾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那蜷在軟榻之上,像只粉糰子一般蜷的滾圓的蘇梅。
放下手中藥盅,幼白提著裙擺走到軟榻邊,聲音輕細的彎腰與蘇梅道:「四姐兒,四姐兒……」
「唔……」蘇梅被幼白鬧醒,撅著小屁股又翻了個身。
伸手拍了拍蘇梅的小肩膀,幼白將她身上褪了一半的小被細細蓋好,然後將蘇梅那軟綿綿的小身子從軟榻上抱起,小心翼翼的靠在了自己懷裡。
「四姐兒,起來喝葯了。」用手中的濕巾帕覆在蘇梅的小臉上,幼白聲音輕柔的道。
蘇梅被臉上那陣陣濡濕的暖意弄得煩躁,扭過小腦袋正欲再次酣睡之際,卻聽得耳邊的幼白道:「呀,四姐兒,怎的又遺溺了?」
聽得幼白的話,蘇梅猛地一下睜大了雙眸,扭過小腦袋往身下看去,卻見自己正被幼白抱在懷裡,不遠處的軟榻之上攤著一床小被,上頭乾乾淨淨的哪裡有遺溺痕迹?
「噗,四少爺說的果然沒錯。」看到蘇梅這副迷糊的小模樣,幼白忍不住的輕笑道。
聽到幼白的話,蘇梅用力的鼓起一張白嫩小臉,奶聲奶氣的伸出小胖手指著幼白道:「幼白壞……」
但那廝更可惡!
「好好好,奴婢壞。」一邊笑著說話,幼白一邊將蘇梅重新抱回軟榻之上,然後將剛才放置於綉桌之上的葯盅端到蘇梅面前道:「四姐兒,該喝葯了。」
警惕的看著面前那用白玉瓷盅裝著的烏黑葯汁,蘇梅蹬著小短腿快速將自己裹在小被之中,一雙水眸瞪得大大的看向幼白。
對上蘇梅那雙濕漉漉的黝黑瞳眸,幼白輕笑一聲,拿過托盤裡頭的小金匙輕輕舀了一勺藥汁喂到蘇梅嘴邊道:「四姐兒乖,裡頭加了雪蜜的,一點都不苦。」
「娥娥不喝葯。」小被一掀,蘇梅用力的裹在裡頭,聲音悶悶的從裡面傳來。
她絕對不能讓那廝得逞,哼!
看到蘇梅那裹在小被之中鼓囊囊的一團,幼白無奈的放下手中金匙,卻是突然想起馬焱說的話,便趕緊從寬袖暗袋之中掏出一袋子蜜餞晃到那一團小被面前道:「四姐兒吃一口葯,奴婢便給四姐兒吃一個蜜餞,可好?」
聽到幼白的話,蘇梅微有些心動,但卻還是沒從小被裡頭出來,只露出一隻白細的小腳丫子,嫩生生的踩在細軟的軟榻上。
看到那隻白嫩嫩的小腳丫子,幼白輕輕甩了甩手裡的蜜餞布袋,又輕聲軟語的沖著蘇梅道:「四姐兒不想食蜜餞嗎?這裡頭可有四姐兒最歡喜的青梅蜜餞和四甜蜜餞。」
小被緩緩開始鬆動,蘇梅露出小半個腦袋,頭上小髻散亂,細長的髮絲毛茸茸的蓋在她的小腦袋上,一張白嫩小臉還是綳得緊緊的,小嘴高高噘起,無聲的看著幼白。
「四姐兒快些吃藥,不然等四少爺過來了,四姐兒怕是連這蜜餞都嘗不上一口了。」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小金匙葯汁喂到蘇梅嘴邊,幼白輕聲細哄著。
垂眼看了看那烏漆墨黑的葯汁,蘇梅輕啟小嘴道:「這是什麼?」
「是周大夫開的給四姐兒治疳蟲蝕齒之症的葯。」一邊說著話,幼白瞧准機會,將小金匙裡頭的葯汁塞到了蘇梅嘴裡。
葯汁很苦還帶著一股子的花椒味,蘇梅皺著一張白嫩小臉,雖然難受的緊,但還是硬著頭皮生生的給咽了下去。
上輩子時,蘇梅在教坊司之中發熱有恙,可憐卻連這苦藥都成了奢侈,只能硬生生的熬著,若不是天生秀略懂些藥理,從教坊司的後花園子裡頭給她採摘了些藥草偷偷摸摸的照料了她三夜,她怕也挨不到那被馬焱一腳踹死的那日,不過想來也可笑,苟延殘喘的多活了一些時日,最後卻還是逃不過那一腳。
「來,四姐兒,蜜餞。」幼白沒有注意到蘇梅那張白嫩小臉上的古怪表情,只當她吃不慣苦藥在鬧彆扭,便立刻伸手往蘇梅嘴裡塞了一個青梅蜜餞,然後又繼續舀了幾勺子的葯汁一道塞進了蘇梅的小嘴裡。
吃完了葯,幼白細細的替蘇梅擦了擦嘴角,垂首看著乖巧坐在軟榻上啃著四甜蜜餞的蘇梅,不禁輕笑著道:「四姐兒果真長大了,連喝苦藥都不怕了。」
蘇梅嘴裡一股子的花椒味,惹得她一連食了三顆蜜餞,才堪堪壓下那股子味道,在聽到幼白的話時,馬上仰起小腦袋一副驕傲模樣道:「娥娥,什麼都不怕!」
「那也不怕四少爺?」伸手點了點蘇梅白細的額角,幼白調侃道。
那……自然還是有些怕的……
縮了縮脖子,蘇梅沒有回話,捧著手裡的蜜餞跳下了軟榻,然後伸手扯了扯幼白的裙裾道:「柳姨娘,小妹妹……」
聽到蘇梅的話,幼白彎腰蹲下身道:「這柳姨娘都還沒生出來呢,四姐兒怎麼就知道人家生的是姐兒了?」
「娥娥,猜的。」蘇梅晃著小腦袋,繞過幼白,踩著小短腿蹬蹬蹬的往屋外跑去。
上輩子時,這柳姨娘被張氏打落了胎,蘇梅依稀記得那是個女娃子,血糊糊的一團,被張氏身側的丫鬟隨手丟在了文國公府人跡罕至的後門處,蘇梅捧著手裡喝了一半的溫奶,偷偷摸摸的跑去看了一眼,那女娃子身上隨意的裹了一塊破布被扔在草垛里,整個身子瘦瘦小小的縮在裡頭,在蘇梅走到她身側時,卻突然就動了,眼睛都沒睜開,就知道張著小嘴直哼哼,蘇梅見之可憐,便隨手餵了她一些手中的溫奶,不過後來的事情她卻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四姐兒,外面日頭要落了,奴婢替您換件衣裳再去。」幼白追在蘇梅的身後,伸手將蘇梅圓滾滾的小身子攬進懷裡,又抱回了屋子裡頭。
換好了衣裳,蘇梅這才由幼白一路抱著去了老太太的檀菊園裡頭,老太太不在正屋裡,幼白帶著蘇梅去了一旁的側院,側院裡頭丫鬟婆子忙碌成一團,屋裡頭斷斷續續的傳出柳姨娘嘶啞的喊叫聲。
「哎呦,不好了,不好了……」蘇梅剛剛從幼白懷裡下來,便看到那門窗緊閉的屋子裡衝出一個滿手是血的接生婆子。
那接生婆子一眼看到站在房廊處衣飾華貴的幼白與蘇梅,便趕緊開口道:「這裡頭的奶奶快不行了。」
「不行了?」聽到那接生婆的話,幼白輕皺了一下眉,還未來得及說話,便見一旁偏房之中,穗香扶著手持佛珠的老太太緩慢走了過來。
「老太太。」幼白朝著老太太屈膝請安,一旁的接生婆子聽到幼白的話,趕緊轉身快走幾步,急匆匆的站立在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啊,這裡頭的奶奶快不行了,這,您說這是保大……還是保小啊?」
聽到那接生婆子的話,老太太手中佛珠輕轉,沉吟片刻后道:「保小。」
「是。」大戶人家,大多保小,更何況這裡頭的奶奶還只是一個姨娘,那接生婆聽罷老太太的話,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趕緊又轉身回了屋子裡頭。
蘇梅站在幼白身側,不知為何,心中有些許悲涼。
人命草賤,身為女子,卻更是如履薄冰。
「娥娥,過來。」待那接生婆子一走,老太太便立馬朝著蘇梅招手道。
聽到老太太的話,蘇梅垂著一張小臉,慢吞吞的走到了老太太面前。
看著這副頹喪小模樣的蘇梅,老太太心疼的撫了撫她白細的額角道:「這是怎麼了?誰欺負我們娥娥了,嗯?」
蘇梅沒有說話,反倒是一旁的幼白輕笑著對老太太道:「四姐兒剛巧吃了那治疳蟲蝕齒之症的苦藥,這會子怕是正不高興著呢。」
「哎呦,小嬌氣鬼。」伸手點了點蘇梅的小鼻子,老太太好笑的調侃著道。
蘇梅悶頭埋進老太太的裙裾之中,小胖手緊緊拽住手邊的滑膩布料,用力的蹭著小腦袋,眼眶微紅。
伸手撫了撫蘇梅的小髻,老太太抬首看了一眼身側的屋子,牽過蘇梅的小肉手道:「走,跟老祖宗一道回正屋裡頭去。」
說罷話,老太太便牽著蘇梅往正屋走去,蘇梅低垂著小腦袋,只聽得耳邊那柳氏漸漸低啞下來的嘶喊聲,那這瑟瑟秋風混雜在一處,透出一股莫名的凄涼之感。
穿過庭院,蘇梅跟著老太太一道回了正屋,她晃著一對小短腿坐在羅漢床上,只聽得身旁的老太太靠在羅漢床上與一側的穗香道:「去,將老大喊過來,讓他去側院看看柳姨娘。」
「是。」穗香輕應了一聲,撩開厚氈出了屋子。
幼白站在蘇梅身側,伸手褪了她腳上的小鞋與羅襪,然後抱著她圓滾滾的小身子將其安置在了羅漢床上的小被之中。
蘇梅縮在小被裡頭,小身子還沒坐直,便見那房門處掩風的厚氈又被掀起,一老婆子帶著一群丫鬟和家奴恭恭敬敬的進到了正屋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