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天下戰略（五）

  承乾殿，李承乾兩眼發獃，眼睛里一點光彩也沒有，那個自信而又俊美的太子已經不見了。二十多歲，就跟四五十歲一樣。


  他知道自己活命的機會很小，李泰什麼樣自己還不知道嗎？這麼長時間，遲遲沒聽說封他為太子，想來很多人一定是想自己趕緊死去。


  對於他的錯誤，李承乾並不承認，既然讓自己當太子，為什麼還處處鼓勵李泰爭皇位。要是那樣，乾脆把自己廢掉，讓給他好了。


  可是自己要主動退步，怎麼對得起死去的母后，母后對自己寄予多大希望。還有那些手下，如果不當太子，怎麼安撫他們？

  本來東宮離太極宮幾步之遙，趕上李愔造反，正是好時機。可是卻功虧一簣，自己還是所託非人啊！死就死吧，反正自己活著也沒什麼意思。


  「站起來，像個男人，怎麼對得起你的母后？」隨著話音，李彥在外面進來。


  從打自己被關進承乾殿，就沒有誰來看過自己。除了戴胄，魏徵和刑部官員來審問，其他人一概沒看見。


  這時候還有誰敢接觸自己，躲都來不及呢。一開始李承乾還想見李世民，可隨著廢立詔書，李承乾連李世民也不想見了。


  還有什麼用？剩下就是死不死的問題。既然已做好死的打算，其他也就沒什麼。


  李彥進來，燃起了李承乾的一絲希望，那是母親託付他的。可是自己沒聽李彥的，他也總是一走就是一兩年，根本見不到他。躬身給李彥施禮：「罪民參見永王殿下。」


  李彥看看他說道：「你還算是有自知之明。就是還有葯可救。免禮吧，坐下說話。」


  李承乾眼裡閃過一絲憤怒，但隨後消失不見，有些沒落的坐下來。他不能不憤怒，答應母后幫自己的，可竟然沒有幫。現在來幹什麼.？嘲笑自己嗎？


  聽說最近可是很受寵的，又是和親大使又是永王的。不是要去西域嗎？怎麼回來了？

  自己再怎麼被廢還是嫡親皇子，再說從麗質那說也是他哥哥，本來賭氣施禮，他還真坦然承受。


  幾個月時間，他已經學會忍耐。不服又怎麼樣？被廢掉太子，自己就是一個庶民。李彥一句有葯可救也讓他心裡燃起一絲希望，順從的坐下。


  李彥說道：「你告訴我，已經還幾個月過去了，你知道你錯在哪了嗎？」


  李承乾有些憤恨的說道：「你也認為我有錯？」


  李彥搖搖頭：「你舉兵造反，想刺殺皇上，這不是錯嗎？」


  「那怨我嗎？」李承乾一下站起來：「是他們逼的，我這是自保？我只是想殺李泰，沒想殺父皇。」


  李彥可沒激動，慢聲說道：「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老實回答我。第一，你是太子，將來就是皇帝，你父皇可曾下旨廢掉你？」


  李承乾搖搖頭：「那不就晚了？」


  李彥笑笑問道：「那現在呢？是不是一樣的結果？別給自己找借口。殺李泰？李泰想搶太子，他派兵殺你了嗎？」


  李承乾當時沒話可說。大部分都是看出來的，畢竟還沒有發生，所以自己才沒有理由，落到這步田地。


  李彥說道：「第二個問題，你聲色犬馬，夜宴不斷，寵信孌童，扮演突厥人，想當一個將軍。寧可放棄大唐皇帝的位置，這也是李泰逼你的？這也是你父皇逼你乾的？」


  李承乾剛張嘴，李彥說道：「別否認，我既然說就是我知道。別說什麼玩笑話，你是太子，是二十多歲的人，是成年人。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不知道？這也是別人逼你的？」


  李承乾低下頭，他連狡辯的話都說不出來，好半天說道：「我沒意思，不幹這些我幹什麼？」


  「屁話」李彥說道：「沒事可做？大唐全國哪個時間沒有災害？各地官員都在忙，你父親沒時間去，你是太子，能不能前往災區視察？幫助當地解決問題？三省之內每天奏章不下上千，你看過幾份？即使你沒權批閱，是不是可以提出意見？恐怕就是東宮的奏章你也沒看幾個吧？沒事可做，你騙鬼哪？」


  這一次李彥的態度開始不好起來，言辭語氣都開始嚴厲起來。可李承乾蒙了，他怎麼沒有想到這些。其實自己不是不願意干，是沒人相信自己：「你說這些有什麼用？我一說就說我不懂，說我年輕，說的不對。每天就會盯著我的生活。」


  這一點李彥能想到，就魏徵、于志寧、張玄素、孔穎達他們的樣，也實在難說，都是死腦筋。但他今天來不是和李承乾談論這些的，冷著臉說道：「這些東宮屬官都是朝廷重臣，你父皇也得徵求他們意見，難道他們不如你？說你不對那就是你不對。即使是你對也要說服他們，不是什麼都不管。你給誰當的太子？是給你自己當的。你是給魏徵當嗎？你要是給別人當的，現在不用你，有什麼不滿的？反正也是給別人當的？」


  李承乾雖心裡不忿，但是他說不出來。本來就沒有幾個能說過李彥的，連李世民都是用皇帝身份壓李彥，何況李承乾。


  李彥說道：「還有一個問題，你不知道身為太子養孌童是大忌嗎？」


  李承乾沒法回答，他怎麼會不知道，可當時就是喜歡。見他無法回答，李彥說道：「這回倒是說啊？你不是很有理嗎？你有嗎？那個稱心是你父皇給你的，還是李泰送給你的？說。」


  李承乾只好說道：：「都不是。」


  李彥啪的一拍桌子：「都不是憑什麼說是別人逼你的？你自己不學好，到後來又怨這個怪那個的，找什麼借口？」


  先期李彥在李承乾面前就有威嚴，這幾年身上威嚴更盛，這一聲把李承乾嚇一跳，趕緊站起來。李彥說道：「自己總結，看看你身上都有什麼錯誤，自己檢討，從這幾年開始。」


  李承乾不知道李彥這樣做有什麼意義，難道自己承認錯誤皇上就能饒了自己嗎？有些泄氣的說道：「檢討有什麼用，即使我知道再多，什麼都晚了。」


  李彥說道：「未必，雖然我知道你不可能再當太子，但是最少你不會死，這是我答應你母后的，不會看著你被殺。」


  李承乾心裡總是抱著一絲僥倖，父皇未必能殺自己。可李彥這樣一說他害怕了，難道父皇真的要殺自己？吃驚的說道：「父皇要殺我？」


  李彥沒回答，反問道：「你說呢？」


  李承乾的臉當時蒼白點點頭：「我知道了，李泰當上太子，是不會放過我的。其實即使父皇不殺我也沒用。」


  李彥點點頭：「你還不算笨，你應該知道這麼長時間皇上不處理你，就是不想殺你。可是你連起碼的錯誤都沒認識到，讓你父皇用什麼來說服群臣？所以你必須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向大臣檢討，讓他們原諒你。皇上不是萬能的，朝臣百姓才是一個國家的根本。沒有這些，你給自己當皇帝嗎？」


  李承乾明白了，自己不想死就必須自己想辦法救自己。他不再說話，開始思考自己錯在哪裡。李彥也不打擾他，讓他思考。


  李彥這樣做其實他知道，歷史上李世民最後也沒殺李承乾，而是把他流放了。就李承乾連錯誤都沒有意識到，心裡怎麼能平衡。流放后兩年就死在流放地，其實以他的條件是不會死的，最少李世民不會虐待他，那就是他自己鬱悶死的。


  這是心結，必須打開，所以讓他自己檢討自己的錯誤。特意告訴他，不說服大臣，就會殺他。這迫使他不得不去想魏徵他們提出他身上的問題。


  有一件事開頭，李彥開始和他一起分析，很快李承乾打自己嘴巴子，當時怎麼那麼傻，就沒有想一下。這樣做下去，不是更加沒有挽回的餘地？他是又後悔，又無奈，在聽到李彥說母后對他的期望和擔心，最後放棄那一點時間給李彥寫信，託付他照顧自己，悔恨傷心讓嚎啕大哭：「我對不起母后，我該死，我該死啊！」


  此時李承乾充滿對自己的悔恨和痛苦，其實從被抓起來，李承乾就怨恨李世民，一直認為這是李世民一手造成的。既然讓自己當太子，就不該寵信李泰。


  這典型是自己不努力，卻怪別人努力的無賴作風。它本身是太子，要是正常競爭，應該是好好做，不讓李泰有機會。可他自己不上進，卻想把別人拉下來。沒有競爭意識，想得到現成的。這樣的儲君即使當上皇帝也難以有作為。國家之間是沒誰慣著你的，也沒誰讓著你。


  用李彥的話說，就是讓李承乾靈魂深處爆發革命，徹底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一直到很晚，李彥才走，臨走時說：「明天或者後天，我會讓你上殿，你要把今天的錯誤向皇上，向大臣說。不要害羞，也不要不好意思，聖人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偉大領袖說『知錯能改就是好同志』好好想想，皇上要是赦免你的死刑，你要幹什麼？」


  李承乾知道聖人說的，卻不知道偉大領袖是誰。膽怯的說道：「俊青，我已經知道錯了，你說該怎麼么辦？我想離開長安，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活著，看來我確實不配當一個皇帝。」


  李彥說到：「你能這樣想，我很高興，相信你母親在地下有知也會為你高興。父母不是希望兒女當皇帝，當大官，是希望他們活著，希望他們幸福，明白嗎？」


  「明白」李承乾真誠的說道：「我就是明白了才要這樣做。」


  李彥說道：「很好，你能這樣想我也放心了。要是你上殿面見皇上，有一件事必須記住，不要推卸責任，請求皇上饒過其他人，罪責你一個人承擔，哪怕重一些，也不要讓那些追隨你的人寒心。不管是好主意，還是壞主意，他們都是為了你，明白嗎？」


  李承乾點頭：「我明白，杜荷、敬直、君集他們都是因為支持我。」


  李彥這樣是想到了杜荷，他是自己騎士團的人，王敬直也是。特別是杜荷，自己看在杜如晦的面子上也要救他。再說李承乾的謀逆案牽扯的人可不少。


  李彥問道：「你和我說實話，你怎麼認識稱心的？為什麼你有太子妃，有那麼多女人卻去喜歡男人。」


  李承乾臉變成紫紅色，嘟囔半天說道：「你知道蘇慧根本不讓我碰她，和別的滕人，蘇夫人又來鬧，後來還是孫斌給我送來稱心，說這樣蘇夫人就不會鬧了。」


  李彥奇怪的說道：「蘇慧不是好了嗎？您們不是也有孩子了嗎？」


  李承乾不好意思的說：「母后和我說讓蘇慧無意識的時候就可以，趙節就給我弄來一些春藥，可是還不行，蘇慧就主動喝酒，春藥加上她喝醉了，就這樣幾次之後她懷孕了，可是我實在不願意那樣，對她身體也不好。」


  李彥差點暈過去，自己一句笑談說讓李承乾把蘇慧打昏，長孫無垢確實聰明，告訴兒子無意識就行。這倒是沒錯，可也得治療啊？哪能永遠這樣。再說春藥加喝醉，蘇慧也真聽話。


  可這些不是現在研究的事，已經明白了。也難怪，血氣方剛二十歲青年，每天東宮那麼多女人不能碰，喜歡上男的也就不奇怪了。但這個孫斌是誰，這樣重要隱秘的事他怎麼明知道的？李彥問道：「孫斌是誰？」


  李承乾說道：「原來是鄒城縣令，後來女兒嫁給漢王元昌叔叔成為王妃，孫斌也就升任兗州刺史，剛升任少府寺卿，你不認識。」


  李彥問道：「你怎麼會認識他的，這些事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李承乾說道：「孫斌是韋貴妃的表兄，是彭城韋氏的姻親，以前進過宮，女兒嫁給漢王就是韋貴妃給介紹的親事。你知道我和漢王要好，就……就……」


  李彥心裡震動，一直不知道是誰給長孫無垢下的毒，長孫無垢死的不明不白。根據自己掌握情況，彌勒教就是製造事端，讓大唐亂起來，然後趁機起事。這當中到底有沒有聯繫？孫斌身為大臣，竟然向太子進獻男寵，就這一點就該殺他的。再說一直知道朝臣有彌勒教的人，是誰不知道。這是重要人物，彌勒教控制很嚴，一直無法接觸上。看來得查一下，這當中是否有關聯。


  看到李彥沉思，李承乾小心的說：「我沒有說漢王，也就沒說這件事。是不是我也報告父皇？我已經明白，孫斌這是害我。」


  李彥搖搖頭：「這件事你不要提，這是以前的事，已經處理完。接下來你就不要管了，好好想想怎麼說服那些大臣，這不單是說服他們，更是說服你自己，要引以為戒。」


  看到李彥很有信心的樣子，李承乾知道自己不會死。既然不死當然不想被重處，很是認真的想自己到底什麼地方沒聽魏徵他們的。他第一次這樣深刻的去想，東宮臣子說過的話。


  李彥得到這個新線索，他不打算驚動誰，看來自己還真要好好鬥斗這個彌勒教主，看看他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