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流落番邦（一）
後面終於沒有騎兵追擊了，玉青驄又一次顯示了它無與倫比的速度，把這些追擊的騎兵甩下，錦兒再一次依靠玉青驄的速度躲過追擊。
可是沒用多長時間，錦兒也非常悲催的發現，她又迷路了。這裡到處是茫茫戈壁，根本無法分辨方向，天空有些陰沉，看不到太陽。
錦兒已在這裡很長時間，知道這裡下雨的時候根本不多，可是大風的天氣很多，一旦起大風，可是比下雨危險多了。
但是天空看不到太陽，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所以她只能根據常識來判斷方向。自己是從合台向南沖的，那就是應該向東北方向走，是可以回到甘州的方向。這一陣疾馳，玉青驄顯然也累了，他在尋找草地，慢慢吃草休息。錦兒也不想耽誤它，也就不再管，由著它慢慢走。
人的地理感知往往和現實正好相反，這是為什麼，恐怕現代科學也無法解釋。所以錦兒不知道，她以為自己選的方向是回甘州的路，但卻是向相反的方向，那就是她越走離甘州越遠。
不知道的秦懷玉還在和吐谷渾的騎兵作戰。他帶領騎士團趕往臨澤的時候，很少的府兵已損失殆盡，存放在臨澤的東西被洗劫一空，這讓秦懷玉大怒。但他只有五百騎兵，面對上萬騎兵也無能為力。不過說什麼也不能就這麼算了。
哈伊諾得到可汗命令，消滅這個大唐騎士團，有可能就佔領甘州，這是絕佳的機會，雙方在臨澤西十五六里地的地方遭遇。
騎士團已很驕狂，不斷的勝利，讓他們根本不把突厥騎兵放在眼裡。雖然只有五百騎，但面對上萬騎兵，卻搶先發動了進攻，標槍飛舞，馬刀閃亮。
喊殺聲和戰馬的蹄聲驚天動地，吐谷渾的騎兵雖然也驍勇善戰，可亦兵亦民的他們，根本不可能和嚴格訓練出來的騎兵作戰。騎士團是有陣型的，無論怎麼衝擊，都保持一個密集隊形。
那就是真正作戰的都是外圍的人，保護在中間的人並沒有參戰，每一次衝鋒，隊形變化一次，裡面的人調到外面，外面的人進入裡面，同時有傷的進入核心。
所以，始終保持著很強的戰鬥力，雙方展開了狠命的廝殺。再有一點是哈伊諾不明白的，那就是騎士團並不靠著衝擊力，不像他們那樣，依仗著戰馬快，進行衝擊。
明面上看騎士團不行，氣勢很弱，一直處於防守，可這樣卻能保持戰馬的體力，利於長時間作戰。騎士團儘力發揮弓箭、標槍的巨大殺傷力和馬刀陣極強的殺伐能力。哈伊諾的三四次衝擊，倒下無數騎兵，也無法消滅騎士團，但他自己的騎兵卻快速消耗。
他根本不了解騎士團的戰術，還是以前對唐軍的戰術，哪有機會取勝。騎士團的弓箭根本就不是射人的，對人的殺傷依靠的是標槍，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所以哈伊諾的騎兵一衝擊，騎士團的弓箭不是拋射，而是平射，針對的是他們的戰馬。不是重裝騎兵，戰馬沒有任何保護能力，所以前沖的戰馬會被射傷摔倒。這種方法比射人有效果，一旦落馬，在馬刀的縱橫下，只剩下死路一條。
近距離有標槍，面對這種威力巨大的殺傷武器，哈伊諾在四次衝擊后，就膽寒了，因為他已倒下兩千多騎兵。如果這樣衝擊下去，恐怕他得把一萬騎兵全損失在這裡。哈伊諾有了撤退的打算，可他又有些不甘心。
野蠻和勇敢是兩回事，大唐周邊的游牧民族，他們是野蠻，並非是勇敢。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這也是游牧騎兵的特點。如今損失這麼大，卻無法動搖這個騎士團，哈伊諾不想再打下去。而且，就在他猶豫的時候，甘州方向一陣震顫，出現大隊騎兵。這是段淼帶領的三千騎兵，他們雖然不如騎士團，但也是大唐邊軍中的精銳，捲起一陣狂飆向這些騎兵衝來。
這一下可把哈伊諾嚇夠嗆，這五百他都想退走呢，好幾千人，那還打個屁。他發出一聲呼哨，帶隊向南撤退。秦懷玉鬆口氣，他們畢竟裝備有限，再打下去，騎士團即使不失敗，傷亡也承受不起的。如果吐谷渾頑抗到底，騎士團可能全軍覆沒，畢竟對方是上萬人，不是站在那讓你殺。
見段淼到了，吐谷渾騎兵撤退，秦懷玉剛要追擊，遠處一批戰馬衝過來，很遠就喊：「秦將軍，快救小娘子。」
秦懷玉一愣，舉手停止追擊，外號禿鷹的關林衝到近前，連馬都沒下：「秦將軍，小娘子被上千騎兵包圍，快去救她。」
秦懷玉大吃一驚，上當了！嘴裡口哨發出尖銳的聲音，這是緊急信號。關林一撥馬，向遠處衝去，秦懷玉的騎士團緊跟著就沖了出去。
秦懷玉來不及問怎麼樣了，上千騎兵包圍，錦兒只有一百外護衛。他後悔的要死，怎麼沒把親衛隊留給她，本來關林是回甘州求救的，但在臨澤就碰上秦懷玉，以為一定能趕上。
可是，卻沒想到，錦兒根本沒堅守，而是用自己引開騎兵，讓柳飛煙他們突圍。等秦懷玉到達和合的時候，這裡除了屍體，什麼也沒有了。跳下一查，秦懷玉大吃一驚，這些穿著突厥服裝的人，竟然有一些是頭上有戒疤的和尚。他上馬喊到：「宇文毓，派人回長安向王爺報告，其他人，追。」回頭對段淼說道：「段將軍，保護甘州。」
不等段淼回答，帶領騎士團按著馬蹄印追了下去。可是天快黑的時候，追上正在四處尋找的柳飛煙才知道錦兒失蹤了。這些吐谷渾的騎兵沒追上李錦兒，柳飛煙他們也沒追上。
急的柳飛煙想哭：「秦將軍，怎麼辦？我有什麼臉見李彥啊？」
秦懷玉也是悔恨的要死，吐谷渾竟然懂得用這種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的戰術。他生氣有什麼用，只好下令騎士團，以小隊為單位，四處尋找，可是一直到天完全黑下來也沒有找到。
夜晚在戈壁灘上更容易迷路，也有不知道多少的危險，秦懷玉只好下令，把騎士團集中，暫時駐紮下來，第二天繼續找。
但第二天擴大範圍，還是一無所獲。秦懷玉比柳飛煙還急呢，李彥走的時候告訴他，彌勒教很猖獗，人數太大，所以讓他記住，騎士團不是消滅多少部隊，主要是保護錦兒的安全。可是這麼長時間沒事，自己也大意了。再說，得到消息，吐谷渾歸順大唐，上表稱臣，協助大唐進攻突厥，怎麼也沒想到他們能突然動手。自己怎麼向李彥交代？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卻沒辦法，只能擴大範圍尋找。同時下令，屠殺所有吐谷渾部落報仇。
秦懷玉哪知道，錦兒迷路走的是相反的方向，以玉青驄的速度，距離實在不近。又是兩天過去，秦懷玉眼睛都紅了，對宇文毓說道：「派人去俟斤城，告訴伏允，交出李錦兒，否則我滅了他吐谷渾所有人，從甘州開始向俟斤城進攻。所有部落全部屠殺乾淨，我讓伏允付出血的代價。」
宇文毓吃驚的說道：「你說錦兒被抓了？」
秦懷玉說道：「不知道，但這是吐谷渾的地方，那些追錦兒的確是彌勒教的人，那就是伏允和彌勒教勾結，決不能輕饒，同時上報朝廷，請求對吐谷渾用兵。」
「是。」宇文毓說道：「是不是通知單副大隊長歸隊？我們人太少了。」
秦懷玉點點頭：「也好，集中騎士團，血洗吐谷渾。」
錦兒失蹤終於讓秦懷玉暴怒，他要對吐谷渾下手了，這樣做，他有另一個目的，面對這樣的殺戮，如果錦兒落到彌勒教手裡，連伏允都得阻擊殺錦兒，否則自己就把他連根拔起。
第二天開始，段淼的肅州軍，甘州的軍隊，秦懷玉的騎士團和柳飛煙的護衛隊，開始進攻吐谷渾的地方。他們沒什麼像樣的城池，基本都是部落，群居游牧。此時又是冬季，大部分牧民已然停下來，準備乾草準備過冬，給了秦懷玉機會。三四千人瘋了一樣，只要抓到一個部落，就是全部殺光，雞犬不留。
這樣的情況剛開始沒幾天，俟斤城的慕容伏允就接到報告，他大吃一驚，就在這時候，他的手下報告：「可汗，大唐派來使者，請求進見。」
伏允有些後悔，他不該聽宇文秀的，這一下惹到大唐了。說道：「讓他進來。」
來的不是什麼大唐使者，是秦懷玉派來的人，叫張順，見到伏允連施禮都沒有。伏允身邊的大臣喝道：「大膽，見到可汗不跪拜？」
張順冷笑一聲：「伏允，我不是來和你商量的，是騎士團大隊長秦將軍命令我來告訴你，交出李錦兒，否則，殺光你吐谷渾所有人。」
伏允也算是梟雄人物，立即大怒：「大膽，你們皇帝也不敢這麼說話，來人，推出去，殺。」
他身邊的司馬普玄昆祿連忙說道：「可汗不可，那樣我們……」
伏允一驚，本來這一下就說不清楚，想起來宇文秀和自己定好的計策，說道：「唐使，我不知道你說的李錦兒是誰，我根本不知道。我們已歸附大唐，你們怎麼進攻我們的地方？我要上報大唐皇帝，給我們一個公道。」
張順可不是外交使者，也不是什麼文人，只是一個騎士團火長，聽伏允說不知道，奇怪的問道：「你派兵進攻甘州，殺我大唐將士，劫走永寧王妹妹李錦兒，竟然說不知道？」
作為伏允，算是一國君主的人，又怎麼會不知道李彥是什麼人。他是想奪取甘肅二州，也想趁機撈點好處，但決不想和大唐為敵，那他根本沒有勝算。連忙說道：「我也是剛剛知道，那是哈伊諾部落乾的，並非我下的令。你請回去報告秦將軍，我一定懲罰哈伊諾，給大唐一個交待。但李錦兒小娘子，我實在不知道。」
張順也不知道伏允說的是真是假，他根本不是智謀人才，也不是政治人物，就說道：「這我管不著，你和秦將軍說去，馬上派人找到我們小娘子，如果發現你說假話，或者我們小娘子少一根頭髮，我們就徹底滅了你的吐谷渾。」
張順說完揚長而去，氣得伏允暴跳如雷。太猖狂了，他也算是率眾幾十萬的可汗，竟然讓一個小兵這樣說話。氣得大喊：「來人，把哈衣諾抓起來。集結兵力，我要看大唐能把我怎麼樣？」
普玄昆祿說道：「可汗不可，此時冬季，我們沒有力量和大唐開戰。」
伏允身邊的宇文秀說道：「普玄司馬，大唐正在對突厥用兵，勝負還不知道呢，大唐也不過是嚇唬我們。既然這樣，我認為可汗應該派使者聯繫頡利可汗，再派人聯繫吐蕃的贊普，還有高昌鐵勒，我們聯合起來還怕大唐嗎？」
伏允一想也對，如果西域各國聯合起來，還真不怕大唐。但這些小國都害怕大唐，也都上表稱臣，敢和吐谷渾聯合嗎？不過這是一個機會，就說道：「這件事交給宇文長史處理，儘快聯繫他們，做好準備。」
宇文秀連忙說道：「臣遵命。」
他這樣做，當然有自己的目的，周圍這些小國都有彌勒教的人，想聯合還是能辦到的。到那時候，大唐將陷入無邊戰火，彌勒教也就有了機會。連忙答應，派人聯繫這些地方。
可秦懷玉不管這些，他找不到錦兒，張順回來報告，伏允根本不承認，這讓秦懷玉不知道怎麼辦。一面派人向京城報告，一面不斷出兵，在周圍進行掃蕩。弄得吐谷渾的人哭都來不及，紛紛向俟斤城周圍逃跑，還有一些逃向突厥和吐蕃。
發瘋的秦懷玉也不管那麼多連俘虜都不要了，見人就殺。這是聽從柳飛煙的建議，殺怕吐谷渾。他們自然不敢對錦兒怎麼樣。
就在秦懷玉在隴右以南的吐谷渾境內掀起血雨腥風的時候，錦兒正在一個穆克的地方養病呢，這是一個鮮卑人部落。
吐谷渾是上百家部落合併而成的，主要是羌人、党項人和突厥人，以及部分鮮卑族人。而伏允就是慕容伏允，是鮮卑族大姓，也一直是皇姓。另一個大姓是赫連，就在這個穆克部落。
錦兒也不知道東西南北，當夜晚降臨的時候，天氣突然變化，這裡是幾千公尺的高原，晝夜溫差極大，此時又是入冬時節，夜晚突然降到了零下十幾度，天空竟然飄下雪花。錦兒並沒穿那麼多衣服，凍得直哆嗦，可想找一個避風的地方都找不到。
黑夜之中更加看不清方向，只是想找一個高山，那裡也許有山洞，可以避風。再說，有樹木可以生火抗寒，所以她向高地走。這裡已進入柴達木盆地，越向西地勢越高，錦兒這一向西走，反而離甘州更遠。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避風的沙窩，只是能擋住寒風，但卻擋不住寒冷，只好捲縮在玉青驄的馬肚子下面。好在通靈性的玉青驄趴下來，為錦兒擋住寒風，加上它肚子的熱量，沒把錦兒凍死。第二天天亮的時候，氣溫開始回升，雖然錦兒熬過了這一夜，但饑寒交迫的她頭暈眼花，行動困難。可她也不能停在這裡，那樣，再有一夜，就凍死她了。
只好上馬尋找出路，想起來玉青驄自己認得路，就不管它向哪面走，只是打它一下，讓它自己走。但玉青驄終究是動物，不是人，它並不知道錦兒讓它回甘州，所以它尋找有人的地方。當錦兒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終於看到遠處有氈包，玉青驄也快速向哪裡跑去。
到了近前才看清，還是一個不小的部落。看到一匹馬馱著一個人跑過來，很多人都駐足觀看。錦兒想下馬問問，但她這一動，眼前一黑，從馬上掉下來，人昏過去了。
在錦兒馬不遠的一個壯年過來，用手探一下李錦兒的鼻息，說道：「阿卡懷，叫大師過來。」
一個乾瘦的老頭過來檢查一下：「長老，她只是受了風寒，飢餓所致。」
這個被稱為長老的點點頭，這不奇怪，在這片土地上迷路的人很多。這是一個漢人女子，不知道為什麼迷路，就說道：「請大師救她一命，可憐的孩子。」
這個乾瘦的老頭就是這個部落的巫師溫格，也被稱薩滿，說道：「來兩人把她抬到我的帳中。」
部落長老赫連順還是很懂漢人的，叫來兩個女的，把錦兒抬到了薩滿的氈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