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爭鋒（一）
肅州城西北重鎮，大唐的邊陲，河西走廊的頂端，絲綢之路的要塞，確實非同一般。各種服飾的人，各種口音和各色商隊，匯成了一幅異域風情。
過了甘州之後，開始是沙漠的黃沙漫天，很少能看到綠色的景象，無論是洪邴還是安閔騰，對這樣的景色已司空見慣，沒什麼感覺的一路而行。
整個隊伍中，也只有李彥撩開車簾觀看這一路風情。對於李彥緊鎖雙眉，一言不發，大家都覺得正常。一個單身女子，父母不在了，離開家鄉，這麼遠投奔夫家，誰又知道未來的命運如何。如果興高采烈，那才奇怪呢。
這一路上，不知道是威遠鏢行的名頭大，還是人多，基本什麼事情也沒發生，有那麼兩個不長眼睛的，也被打發掉，所以，在鏢行看來就是最平安的一趟鏢。
到達肅州，所有的人都鬆了口氣。這裡有肅州軍隊，可以說完全安全。交上貨就可以聯繫一下有沒有需要保護回去的貨物，沒有那就空騎返回秦州。
一進肅州城門，劉莫就和安閔騰說：「安師父，你們去哪交貨？我們要去西城。」
安閔騰說道：「我們還沒有到地方，在這裡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去敦煌，把貨物交給至善大師。」
劉莫點點頭：「一路多謝安師父照顧，那我們去西城了。」
安閔騰笑笑：「客氣了，都是自家人。」
李彥的車簾一直撩開的，也就沖安閔騰一笑，什麼也沒說。安閔騰他們去城中最大的一個客棧停下，準備休息。劉莫趕著車向西，肅州城也不是太大，雖然這是州治所，但地處邊塞，人口有限，並不如中原那樣大。
到了西城一個宅院前，是一個交叉路口，四周沒什麼人，李彥對劉莫說道：「劉鏢師，我夫家還沒有人來接，你們把東西放下，就離開吧，我在這等著。」
劉莫還是很熱心的人，也可憐一個孤身女子：「小娘子，一個人是不是不安全，要不我們陪你等一下吧。」
李彥說道：「不用了，這是約好的，可能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能到，不過用不了多長時間。請回吧，多謝一路照顧。」
劉莫當然不想多管閑事，既然人家不用，也就算了。說道：「那好，劉某告辭，小娘子再去甘州，請去找我們。」
李彥下車，萬福施禮。從車上抬下一個箱子，很輕，不像是有什麼重要東西。劉莫他們離開了，李彥看到劉莫他們消失在遠處，打開箱子，取出裡面一個包袱和那把龍泉劍，然後什麼也不管，消失在遠處的一片樹林中。
當幾刻鐘之後，李彥變回了男人的打扮，一身武士服，背後是包著的長劍。頭髮紮起來，就是一個偏偏俊美的少年遊俠。
李彥的每一步都是計劃好的，他男扮女裝，就是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再說到達肅州已然快兩個月過去，和彌勒教約定的時間為兩個月自己把李麗質交給他們，如果不交，那麼錦兒就危險了。
他只有跟著安閔騰，洪邴他們到地方，等著錦兒到達。但是，他並不知道郭慶把錦兒交給誰，現在知道安閔騰他們並不是到肅州，而是去玉門關的敦煌縣。
那裡有著名的莫高窟，是石壁佛像最多的地方。也是印度佛教最先傳入中原的橋頭地區，算是中原佛教的發源地。
這讓李彥有一種想法，彌勒教也是佛教，那有可能就是彌勒教的中心。把錦兒千里迢迢送到這，一定有重大原因。這裡是吐蕃、突厥、吐谷渾的交匯處，又臨近高昌、安息等國，是個最混亂的地方。大唐在這裡的兵力也十分弱，鞭長莫及，控制力更弱，確實是隱藏的好地方。
如果他們不惹自己，也許永遠不會被發現，只能到他們發動的那一天才會知道。他們準備十幾年，也可能時間更多，卻在這個時候惹到自己，不能不說是找死。
李彥相信，他給李世民的信，如果李世民順利接到，他絕不會坐視不理。這個彌勒教把地點定在這，那就可能有外來力量支持。
半個時辰之後，李彥住進了安閔騰他們同一個客棧。安閔騰是不會知道這個少年遊俠就是他們一路同行的那個小娘子。李彥知道目的地，當然是什麼也不打聽，進入自己的房門就休息。一路上，他也很累，這一覺就是到午夜。醒來之後，發現那些貨物還在，那就是安閔騰他們沒有離開。
李彥安心，第二天一早，在威遠鏢行的人起來收拾東西，準備出發的時候，李彥已出去買了一匹馬，在去敦煌的路上等著了。當他看到鏢行的車隊時候，打馬向敦煌縣衝去。
他進入敦煌縣一打聽，至善禪師竟然有很多人認識，根本不難找。在敦煌城西北的三十多里鳴沙山，大泉河谷彌勒佛寺，那裡就是最有名的莫高窟。
發生的一切，都和佛教有關，所以，李彥更是憤恨。對於敦煌莫高窟的藝術價值，李彥也承認，但不能不說是勞民傷財的一項活動。不影響國計民生，不阻礙社會發展，藝術也是高尚、高雅的。但是，窮奢極侈的耗費民脂民膏，去搞什麼佛像，那就絕對不應該。讀了不少書的李彥知道，中國歷史的幾次朝代更迭，天下大亂都和崇尚佛教有關，有的書中提到 「佞佛」是國家敗亡的象徵。
縱觀歷史，佛教的興起都是太平盛世的時候，這證明佛教是花錢享受，禍害國民的一個宗教，強大的蒙元，興盛的大唐，滅亡都和佞佛有關。
再看看西藏，看看印度，崇尚佛教的國家，哪有一個強大的，就是有這種認識和思想，所以，李彥從心裡排斥佛教，不許家裡人信佛和去寺廟上香。
這一次錦兒被挾持，又是和佛教有關。越是了解，李彥的殺機越重。本來蝗蟲災害時就積攢的怒火，又一次被點燃。
他沒有等威遠鏢局的人，而是打馬直接趕往莫高窟，他要先找到這個至善禪師，看看他是何方神聖，竟然可以動用這麼大力量，在這裡耗費錢財，修建寺廟，大搞什麼佛像和洞窟。這不是小錢能辦到的，根據李彥從城裡了解，這些在修建的石窟，修建的佛像，各種工匠不下幾千人，他們的錢哪來的？
李彥的馬衝進河谷的時候，場面讓他吃驚，斷崖峭壁上用繩子吊著上百人。他們在進行高空作業，開挖山體石壁。各處運來的木材在修建壁寺，工作的人確實有上千人。
場面可算是恢宏熱鬧，而那個中心地點，正在塑一尊大佛。此時，已然成形，有很多人在給他進行彩繪。
李彥牽著馬，看著這個比自己修建高速路還熱鬧的場面有些發獃。他攔住一個好像是工頭的人，說道：「師父，打聽一下，至善禪師在什麼地方？」
這個人看了李彥一身不俗的打扮，背後還背著劍，就指著遠處的一個寺廟群說：「那是彌勒寺，至善禪師就在那裡。」
李彥牽著馬，向這個寺廟走去。門口的知客僧見到李彥，雙手合十：「施主可是上香？」
李彥說道：「本人仰慕至善禪師大名，特來相見求證佛法。」
知客僧連忙施禮：「原來施主是信佛之人，可惜，至善禪師不在。」
李彥問道：「他去往何處？什麼時候回來？」
知客僧說道：「不清楚，至善大師雲遊天下，有時幾個月不回來，小僧不知。」
李彥指著遠處的工地，說道：「至善大師不在，那邊工地何人負責？」
知客僧奇怪的看一眼李彥，說道：「是由至善師父的弟子明光負責，如果是修建的事，由關重施主負責。」
李彥想見見這個明光，但是想想，還是不要驚動他們。因為自己的目的是先找到錦兒，然後再查他們。說道：「我一心向佛，想見禪師，求證佛法，請問這裡可有住的地方？」
知客僧就是迎賓員，負責接待來朝香禮佛的人。見李彥穿戴還不錯，當然不知道李彥能給多少香油錢，也就說道：「我去問寺監。」
他進去了，一會兒就出來說道：「施主，寺監同意，請去客舍休息，我先領你參拜佛主吧。」
李彥可不知道這就是要錢。他說自己信佛，仰慕至善禪師，又是一身這樣打扮，那一定是很有錢的人，所以知客僧提出他先去參拜佛主。
可惜心中根本沒有佛影子的李彥，錢早就花的差不多了，哪有錢給他們。再說，他也沒想給。跟著知客僧來到大殿，心下瞭然，大殿上供奉的果然是彌勒佛。
李彥一時有些發獃，根本沒有下拜，那個僧人遞過來香燭，李彥也是應付的拜一拜，轉身就要離開。突然從後面出來一個和尚，能有四五十歲，方面大耳，有些肥胖：「施主請留步，我看你並非信佛之人，前來彌勒寺所為何事？」
李彥看看他：「見至善禪師，有幾個問題想問他。」
這個和尚說道：「老衲為寺監，住持不在，問我也可，貧僧明光。」
李彥有些心驚，後悔自己進來打草驚蛇。靈機一動，說道：「大師既然這麼說，我有一個問題一直不解，希望大師能解答。」
明光有些冷笑，他聽到知客僧報告，有一個年輕人來找至善大師，說是仰慕大師之名前來，但卻一身武者打扮，像是一個遊俠。和尚對江湖遊俠也沒好感，他們很愛管閑事，各地的寺廟好多事都是壞在他們手裡。這個少年遊俠說不上又聽到什麼風聲，跑這裡來找事。
他在後面觀察，發現李彥根本沒有一點尊佛敬佛的意思，讓他更加懷疑，所以出來試探。本來想把李彥趕走，聽李彥說有佛法上的問題想問自己，當時有些相信了。他不擔心，畢竟自己算是合格的和尚，就說道：「施主高姓，仙鄉何處？」
李彥一笑：「姓李，長安人士。」
明光說道：「李施主有什麼問題，請問吧。」
李彥說道：「長安僧人神秀說，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試，勿使惹塵埃，大師，這四句偈語可對？」
明光一愣，這是佛心堅定之人才能想到的，那一定是高僧所說。連忙點頭說道：「道心堅定，可為高僧，這當然是對的。」
李彥一笑：「大師，本人還有四句『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大師以為如何？該作何解釋？」
「這……」明光是半路出家，本為彌勒教的人，他哪有什麼高深的佛法理論，當時無法解釋這種自相矛盾的說法。但這些話深含佛理，不敢否認，一時回答不上來。看來李彥真是精通佛法，自己懷疑錯了。雙手合十：「施主慧根深厚，與佛有緣，請暫住彌勒寺，再向你請教。」
李彥也就知道這點兒，他並不認為這種話有什麼用，又能說明什麼。只是一種自相矛盾，讓人無法理解和說明的問題。所謂玄妙玄妙，玄就是不懂，所以他妙，他高明。無色無相什麼都沒有，你還修行個屁，那就死去得了。
也不過是嚇唬這個和尚，打消他的懷疑而已。聽他這麼說，一笑，轉身離開。他即沒有參拜佛像，也沒有上香油錢，但明光不敢再有什麼舉動，也就讓知客僧帶李彥去客舍休息。
有四個膀大腰圓的武僧去客舍監視李彥，明光向修建大佛的工地走去。李彥並不關心這些，他第一個目的是想弄明白那些物品是什麼，再一點就是想等他們什麼時間把錦兒送到。不過可能錦兒已然在這裡，但不知道藏於何處。大白天，他不會幹什麼的，所以回到客舍中休息。
果然，過午時間不長，安閔騰他們的車隊到了。對於鏢行的人來說，他們的任務就是把東西送到，其他的不管。果然，那些東西是洪邴和明光交接的，那就證明洪邴知道是什麼東西。避開監視自己的四個僧人，躲在暗處的李彥見到洪邴給明光一個賬本之類的東西。剛想離開去追查那個洪邴，卻見有一個武僧過來：「回稟寺監大師，那個年輕人不見了。」
明光一愣：「快，派人找，我一直懷疑他有目的，必要時殺。」
躲在暗處的李彥眼裡也閃過一絲殺機，明光對洪邴說道：「你回去告訴明覺大師，讓他小心一些，教主有令，暫時先安定下來，不要輕舉妄動。」
「是。」洪邴答應，也雙手合十，轉身離開。他想和在客棧的安閔騰匯合，一起離開肅州。因為他負責交接，安閔騰他們已先回肅州，聯繫看看有沒有回去可押運的物資。
洪邴單獨一個人騎馬離開彌勒寺，向肅州走去。剛轉過一片山崗，突然弓弦響聲，一支箭從樹林中飛出來，直奔他射來。洪邴的功夫也很好，他護住身上向後躍起。
可他不知道，這支箭根本不是射他的，在洪邴落到地上的時候，那支箭射進了馬頭，他的坐騎一聲嘶鳴，倒在地上。洪邴抽出腰間的刀，大喊：「什麼人？暗箭傷人？」
李彥從樹林里出來，騎在馬上，手裡提著龍泉劍，臉上帶著笑容：「洪少爺，我有幾個問題問你，老實回答，否則，下一個就不是馬了，是你。」
洪邴吃了一驚，他不明白，東西已交出去，這個人怎麼這時候襲擊自己。就問道：「你是誰？想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