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走茶涼
她怒的是，兒子臨死之前居然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要求，話中分明透露出這些年對他們做爹娘的不滿。喜的是，終於能拿到院子了，只要拿到院子，她就可以賣了，或者讓大孫子住進去。
此刻，她心裡矛盾得很。
「如果爹娘不願意的話，那麼就請張兄按照原定的分配去做吧。」蕭遠鵬苦笑著對張縣令說，「讓張兄見丑了。」
張縣令看他似乎十分堅持讓四個兒子從族譜上出來，心裡微微一驚。弄不清楚他為什麼要如此做，一般說來，只要不是遇上實在過不去的事情，是沒有人願意下了族譜的。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願意主動請纓下族譜的。
他真是越來越看不懂蕭遠鵬了。不過兩個人是多年的好友，蕭遠鵬又是鎮上書院中的夫子，既然蕭遠鵬願意請纓下族譜，那麼他肯定會幫蕭遠鵬一把。
「好，如果老夫人和老爺子沒有異議的話，本官就幫著分配了。」張縣令微笑著說。
「娘。」印氏急了，她生怕到手的雞又飛了，一個健步上去，她拉著老婆子嚎起來。「娘，你可要想想你的大孫子啊。」
「奶奶。」蕭堇木也顧不上要不要臉了，他急切地看著老印氏，「我以後一定好好孝敬你。」
蕭堇夜不屑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抬起頭有些悲憫地看著床上的人。
蕭堇木說是蕭家的長孫，其實也就比他和蕭堇風大一歲多。平時他和蕭堇木也都是兩邊跑，跟著三叔在鎮山讀書，三叔三嬸對他們不薄，但關鍵時刻，蕭堇木的做法讓人不齒。
蕭家老二一房都是老實的孩子了。
「老三，你心真夠狠的。」老印氏哭著數落蕭遠鵬。
「我不行了，這件事就交給張兄了。還有一件事需要勞煩張兄和沈兄，這兒有兩封信，信中就是我所託之事，生平能結交到兩位好友，是蕭某的福分。兩位平時照顧之情，也只能來生再報了。」
蕭老頭看到三兒子之事給他們留了傍身的東西，卻隻字沒有提對二老的擔憂，心裡不覺悲涼。他認真想一想，這輩子對這個兒子似乎虧欠太多了。「三……」
「爹娘有老二照顧，我放心。也請爹看在兒子、媳婦不在的份上，讓幾個孩子過上安靜的生活。」蕭遠鵬的眼中帶著期盼、愧疚，「堇風、堇辰，照顧好堇顏、堇春……」最後一個字落下后，蕭遠鵬頭輕輕一歪，眼睛里卻帶著遺憾和擔憂，並沒有完全合上。
蕭堇風兄妹四個頓時哭聲震天，二房一家三口也跟著哭起來。
人真的命了？老印氏眼睛發直，蕭老頭更是悲痛不已。兒子臨死都沒有閉上眼睛，這是心愿沒有了結，是他這個做爹的無用，才讓兒子死不瞑目啊。
老爺子眼淚唰唰地往下掉。
「遠鵬兄，你託付的事情，我一定將你辦妥了，你放心吧。」沈山過去伸出手將他的眼睛閉上了。
蕭家三房剩下的只有四個還沒有長大的孩子，最大的蕭堇風也不過十七歲，原先蕭家雖然算不上錦衣玉食，在鎮上卻也算是小康之家。
家裡大人一下子沒有，簡直如塌了天一般。蕭堇風對接下來的喪事有些束手無策起來。
好在蕭家還有老二在，二房雖然悲痛，但還是幫著跑里跑外起來。
蕭遠鵬在鎮上當夫子多年，學生幾乎遍布整個鎮子，只是因為水災的緣故，最近死傷很多人，所以過來弔唁的人卻不是很多。
由於死人很多，棺材鋪的生意都好了起來。
在這種情況下，蕭家並沒有大辦喪事，簡單的三天後將人埋在了山坡，和剛去世不久的姚氏葬在了一處。
「爹，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將弟弟們照顧好。」看著墓碑上的字，蕭堇風心如刀絞。
他明白父親為什麼會死不瞑目，父親是在擔心堇顏，擔心他承擔不起兄長的責任。
只是他蕭堇風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又怎麼會在危難的時候拋棄年幼的弟弟呢？
堇辰跪下來也在暗自發誓，他一定會完成爹的遺願，將堇顏和堇春照顧好。
而堇春有些木木的，父母接連去世，他很不安，也很害怕。基本上堇顏走到哪裡，他就跟到哪裡。
他聽爹的話，這輩子就跟著堇顏，保護堇顏。
堇顏雖然難過，卻沒有悲傷地失去理智，她一直在關注著堇春的言行，生怕這孩子因為年紀小，而埋下心理陰影。
「別怕，堇春，一切都有二哥了。」她摸著堇春的頭髮輕聲安慰他。
堇春聽了，又將腦袋靠在了她的手上，只有這樣，他好像才感覺到少許的溫暖。
印氏和蕭堇木有些著急，眼看著喪事就要過去了，可院子過戶的事情八字還沒有一撇了。怎麼辦？母子兩個將目光對上了老印氏。
老印氏這幾天神情也有些恍惚，老三小時候的模樣老在她的身邊轉。說起來，幾個孩子小的時候，她其實最疼的就是這個老幺。
母子兩個是什麼時候疏遠了，好像就是因為老三的親事……
「姚氏，你就是個害人精，你害死了我的乖兒子，你咋不早點兒去死呢？」忽然，她積攢多年的怨恨全都爆發出來了。
「奶奶，請慎言。」蕭堇辰眼睛里冒出了火花。
「你是壞人。」小堇春也瞪著她，多少天沒有哭沒有說話的他，這時候居然爆發了。聽到老印氏罵他所敬重的母親，他蹲下身子，從地上撿了一塊小石子，對著老印氏就砸了過去。
石子落在身上很痛，老印氏哭聲戛然而止，然後她眼睛陰狠起來，跳起來就要去打堇春，「你個禍害精，和你死去的娘一樣是禍害。」
「夠了。」看到老印氏瘋狂的模樣，張縣令簡直是忍無可忍。蕭家這老婆子簡直就是個潑婦，兒子兒媳屍骨未寒，居然就在他們的墳墓面前欺負孩子。別說他是蕭遠鵬的好友了，就是作為父母官，對於這種欺負幼兒的行徑，他也不會坐視不理。
沈家三個孩子也來了，他們平時就和蕭家交好，此刻看到他欺負堇春，都恨不得上前去將老印氏狠狠打一頓，看她還敢不敢撒野。只是因為他們身份站不住腳，只能在一旁看著。
「大叔，你是蕭家一家之主，你說個話吧。」沈山寒著臉看著蕭老頭。
蕭老頭臉色鐵青，用憤怒的眼神看著印氏。
印氏在他憤怒的眼神中終於縮了縮，「他一個孩子……」
「娘，他只是一個孩子，你和他計較什麼。」蕭遠和氣憤地質問。剛才老印氏的表現，讓他無地自容。他愧對孩子愧對黃土之下的弟弟弟媳婦。
「蕭家，你們給個信，願不願意將他們四個孩子從族譜中放出來？」張縣令再也沒有好臉色給他們看。
老印氏和大房一家吃驚地看著張縣令，原先老三在的時候，這位父母官對他們一向和顏悅色。這老三剛離開，他就翻臉不認人呢？
哎，人走茶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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