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光自西來
天空雨雪朦朧，籠罩著一層柳絮似的薄霧。
「加快速度！」後面的哨兵噠噠的邁開步子，從大路上追上隊伍，可以很清楚地聽到他肺部吸著空氣的響亮呼吸聲，他張開了大嘴喊道：「韃子的追兵來了！」
叛逃華軍的行軍隊列頓時稍顯混亂起來。
官道後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模糊的、迅速擴大的黑線。
耳邊隱隱的傳來了馬蹄敲打地面發出的聲音。
這是一支出逃的華族叛軍分隊。看著逐漸逼近的韃靼鐵騎追兵，他們慌亂起來。士兵們聲音發顫的互相詢問：「怎麼辦？」、「完了完了被追上了！」
隊伍的頭頭，一名中年軍官也在猶豫不決。他還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辦：是立即組織抵抗，還是趕緊把隊伍分散各自逃生？三百多條性命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咳嗽了一聲，終於下定了決心：「弟兄們，拿起武器，跟韃子們拼了！」
「拼了！拼了！」士兵們被鼓舞起了勇氣，迴音似的響應著。
他們佔據了道路的兩邊，弓箭兵張弓挽箭，列陣準備迎擊韃靼軍的追擊騎兵。
敵人騎兵越來越接近了。
朦朧的雨雪中，暗灰色兵馬成百上千的席捲而來，他們彷彿是從地獄中出現地面的魔鬼，撲殺而來，毀滅一切。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眾人彷彿已經可以看見韃靼族騎兵那猙獰的嘴臉、聽到他們恐怖的吶喊了！
這時候，中年軍官果斷改變了主意：敵人騎兵數量實在太多了，看樣子足有近千人！不要讓弟兄們無謂的犧牲！他發一聲大喊：「撤！我們快撤！」
隊伍「嘩」的一下散開了。
恐懼控制了士兵們的心靈，眾人邁開步子，向官道的前方狂奔，企圖躲開背後那群可怕的死神。韃靼騎兵的陣頭爆發出一陣刺耳的狂笑，有人在狂吼：「殺！」
「殺！」騎兵們的叫聲驚天動地。他們毫不費力地追上了潰逃的叛軍隊伍，狂笑著用馬刀將逃跑的華族士兵一個個從背後砍倒，慘叫聲接連不斷，殷紅的鮮血飛濺在皚皚的積雪上。
中年軍官眼看逃跑已經無望了，帶著幾個最勇猛的士兵擋在大路中央，企圖阻攔韃靼騎兵，掩護其他人的撤退。但只一個衝擊，這幾個抵抗者便被那黑色的狂潮所吞噬，鋪天蓋地的馬蹄將他們踐踏，他們發出了凄厲的慘叫聲，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不可聞。騎兵繼續追擊，互相炫耀似的使出各種各樣漂亮的刀式，將逃跑的潰兵們一個個砍得血流殷然。
有時候他們故意壓低馬速，看著潰兵出於恐懼感的驅使，使盡全身最後一絲力氣狂奔、在泥濘的大路上踉踉蹌蹌地跌倒、一身泥水狼狽不堪、回頭張望時候那種由於恐懼而扭曲了的面部表情-——這些都讓嗜殺如命的韃靼騎兵們感到無比快活，一直到逃兵實在再也跑不動了，只能在趴在地上一點點地爬行，或者韃靼人對這個「玩具」感到了厭倦，他們就很乾脆的上去砍斷了對方的四肢，然後縱馬在上面反覆踐踏，將他踩成一團肉泥。
往大路兩邊分散逃開的叛軍也沒能逃脫厄運。
在草木凋零的初冬時節，北疆的曠野中根本藏不住人。追兵的各路分隊追躡而去，將他們一個個抓了回來，用繩子綁住，毫無憐憫的用馬拖著他們在布滿尖利石頭和荊棘的道路上飛奔，經過了一座座城池和鄉鎮。
韃靼騎兵走村竄戶的宣告：「這些叛徒背叛了偉大的蒼天可汗。這就是他們的下場！」
他指點著馬後面那一團團血肉模糊、已經看不出原樣的叛軍俘虜宣稱。
華族百姓側目觀看，婦女們眼中含著淚水，卻不敢流下來，男人們拳頭捏得咯咯作響，眼中噴出了怒火。在這個格外寒冷的年未，無數華族青年的殷紅熱血，汨汨地流遍了整個北疆。
北疆總督達古拉打算動手了，他無法忍耐身旁還有他人酣睡，西疆和北疆之間正好有一個西北走廊接壤，自己的騎兵絕對能發揮上作用。駐守涼州的塔合暮部推三阻四不肯動起來，這些懦夫，早晚吧他們的腦袋掐下來當夜壺用！
早在今年的六月期間，韃靼在北疆的統治已經出現了不穩的趨勢。因為他們的橫徵暴斂，各地民眾一片怨聲載道。更由於飢荒，各地相繼爆發了規模不等的民變和騷動，但很快被強大的韃靼軍隊迅速平定了，但鋒利的刀劍卻沒能平定人們心中的憤怒，特別在十月的大屠殺事件以後，各地民眾已經徹底放棄了對新統治者的最後一絲幻想。
人們開始懷念起當年的時光：以前雖然稅負徭役很重，但至少還能生存。
走村竄戶的賣唱老人唱起了歌頌方天震將軍的歌曲，歌頌他在鎮口台與韃靼軍大戰的豐功偉績。人們記起來，那位忠誠的華族名將，不但戰績出眾，而且風紀嚴明，他統御下的玄甲軍個個都是條漢子，尤其他和緋紅鐵騎的紀將軍聯手起來就連韃子可汗都奈何不得。只是可惜，二位名將死於奸人之手，實在讓人惋惜嘆息。
一句神秘的預言在各個鄉鎮間暗暗傳誦：光自西來，黑雲消散。龍騰天下，誠日光明。。。
大字不識幾個的老百姓們沒有人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最多只有少數人知道這是來自西境幾個州府的民謠，但這就足夠了，人們竊竊私語，一個傳一個把這句話傳了下去，很快流傳整個華族大陸。茶館里、飯館中、道路的樹陰下，互不認識的人們聚在一起暢談，悲嘆當前北蠻殘酷、時事艱難。
當談話即將告一段落時候，總會有人出來壓低聲量說出那句著名的預言：「黑雲消散。。。」這時候他的表情變得十分的耐人尋味。
周圍所有人都心領神會的點頭：「龍騰天下！」大家交換個眼神，紛紛散開。
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這句話所蘊含的深意。
沒有任何根據，但大家都確信，這樣的日子絕對不會長久，很快會有一個變化來臨。
城市、鄉鎮、村舍中充滿了一種異乎尋常的氣氛。在那些平常的清晨和黃昏，人們外表平靜，就如往日一般外出工作，回家歇息，內心卻是波濤洶湧，騷動不安。在那些平常的日日夜夜，人們焦急地等待著，卻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麼-——他們只是在等待著任何可以打破平常的事件。
在民眾的眼裡，兇殘的韃靼鐵騎是不可能以人力打敗的，只有依靠超現實的神力或者無比強大的救世主從天而降，才能徹底的「驅散黑雲」，就如那歌謠里傳誦的一樣。
在等待中，緊張的烏雲籠罩在整個大陸的上空，越來越濃，越來越黑。從邊疆行省吹來的秋風中，已經帶有了戰爭的味道。
該來的，終將到來。
靠近西疆州府的華族駐軍全軍不堪缺糧斷餉之苦，三萬人集體叛亂，他們殺光了督戰的一千餘名韃靼守軍，成功逃脫到西北走廊邊境，但很快就被達古拉親自率領的韃靼軍團追上。畢竟達古拉的主力原本就要對付西疆，在這附近集結已久，動作非常的快。
與此同時，洛都城中的蒼天可汗也十分頭大。
開戰時集結的百萬大軍，退回草原休養生息一批，再分散到天下三十七個州府後，可汗手頭只剩下了三十萬人馬，這都還是征服了數千里遼闊土地之後的疲憊之師。最近在東南各府，還莫名其妙出現很多非常強勢的地方勢力，人數不多但頗具戰力，讓韃靼駐軍頭疼不已。
跟華族比，韃靼一族人數上差距實在太大，目前雖然貌似佔優，卻冒不得任何風險。只要一戰失敗，整個韃靼可能就要灰飛煙滅。鎮口台那種長時間的血戰，是絕對不能再出現的。
天下這張大餅，只能掰碎了一口一口吃。
蒼天可汗急令北疆總督達古拉暫時不可輕舉妄動，而是立足於籌備足夠軍糧，年後開春時跟自己一起進攻西疆。到時候三面圍攻，無論西疆三府的地勢有多麼易守難攻，也必將土崩瓦解，這正是「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但是壞事就壞在，龍誠並不會配合他們的計劃，坐在那裡等著挨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