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眾蠱書
「囚龍蠱,取冬蛇隔年蛻、腐渠草、七年草鞋底、三月三寒梅初露化水,以五毒廝殺之蛇的毒涎研成粉末,於水中生蠱蟲,所見之蛇蟲皆為之所困……」
「金蛟蠱,水洞中不見光之小蛇,以孑孓餵養三年,沉於水中溺斃,取死前最後一口怨氣,埋於蠱壇中,又三年後取壇內毒涎製為陰蠱,如蛟龍可禍水……」
「靈蚓蠱,蚯蚓九十九條晒乾后研磨成粉,以冬枯草、夏衍花、秋桂枝、春百寒熬煮后,飼蠱蛇,可穿牆過院行蹤無影……」
在齊以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一些斷斷續續的聲音,起初聽起來好像遙遠的幻夢,一時間想不起究竟是從哪裡聽到的,而就在某個瞬間,齊以突然覺得鼻頭酸澀,那聲音在他腦海中突然變得真實而具象起來,他恍然意識到,那其實是齊秉醫的聲音。
不過也難怪自己會在這個時候聽到這些聲音,齊以恍然大悟,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學習煉蠱的時候,齊秉醫就是這樣教他的,讓他感到熟悉的並非是這些傳授內容,而是此時的情景。
齊以記得,自己小時候第一次看齊秉醫煉蠱時,就是斗蠱的場面。
和齊家其他孩子們不同,齊以小時候活得無憂無慮,就好像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般,齊秉醫從來沒有強制他學習煉蠱,甚至沒有主動教過,他煉蠱的時候,齊以若是喜歡在旁邊看,他也不攔著,但如果齊以覺得沒興趣轉身要走,他更不會挽留。這或許是齊秉醫通過自己小時候的經歷得出的經驗,任何事情如果太過執著,其結果只會適得其反。但是每次齊秉醫外出斗蠱時,他總會帶著齊以,嘴上雖然從不說其中目的,但他的行為已經在無形中為齊以指定出了將來的道路——
他註定要學煉蠱,而且就算齊秉醫不提不說甚至不願意教,他也一定要學!畢竟,任由誰看到那麼恢弘壯大的蠱術時,都不可能沒有興趣。
而在齊以印象中,他所學到的蠱術,似乎都是齊秉醫在斗蠱的時候教給他的,正因他看到了齊秉醫下蠱的過程,才會對每種蠱術印象格外深刻。
現在,也到了齊以做老師的時候。
當齊以飛快地解釋著每種蠱術煉製的方法時,齊孤鴻正瞪大了眼睛盯著每一個從蠱壇中衝出來的蠱蟲,那絢爛的場景令他目不暇接,連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而齊以說出的每一個字,他甚至都沒想明白其中的原因和步驟,只知道好像拍照一樣,將每種煉製方法在腦海中迅速形成文字記錄下來,直到齊以解釋完所有蠱蟲的煉法時,他才終於喘了口氣,意識到自己之前連呼吸都忘了!
雖然時間緊急,但齊以望著齊孤鴻那目瞪口呆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在他的肩頭拍了一把,洋洋得意道:「這還不過只是咱們齊家蠱術的十分之一。」
齊孤鴻吞了口口水,獃獃地點了點頭,而齊以的目光順著齊孤鴻看向對面的亡蟲族,只見那突然飛起來的蠱蟲讓他們不知所措,果然就如同齊以的猜想一般,他們沒能同時控制得了所有蠱蟲,兩三個亡蟲族的人已經被齊以的蠱蟲攻擊,慘叫著從車廂上摔了下去。
原來如此……齊孤鴻望著那混亂的場面,恍然間明白了些什麼,原來這世界上的確沒有什麼東西是完美而又全知全能的,哪怕是看起來能將夠操控別人的蠱蟲並佔為己有的亡蟲族也是如此,當蠱蟲能被他們所操控的時候,他們看起來無所不能,但當蠱蟲不被他們所控制時,哪怕是最簡單的生蠱,甚至連只不過是虛張聲勢根本不能造成任何實際傷害的魍魎蠱,也會讓他們抱頭鼠竄。
三四個亡蟲族倒地不起,齊孤鴻沒時間去考慮他們的死活,而剩下的十來個中,有兩三個已經被這場面嚇到,掉頭就跑,但在這其中還有五六個仍堅守陣地,而且齊孤鴻看到他們的目光越發堅定,其中兩人已經控制了齊以放出的幾隻蠱蟲,正在操控那些蠱蟲對付剩下的蠱。
時間問題……全都是時間問題!齊孤鴻心有不甘地從懷中摸出幾個蠱瓶砸碎,可他自己煉製的蠱卻哪裡能敵得過齊以的蠱?
看樣子,是沒辦法了!齊孤鴻想到這裡,手已經顫抖著摸進懷裡,掏出一把手槍。
槍註定就是槍,不管貼著心口放多久,摸起來也總是涼的,齊孤鴻咬了咬牙,黑黝黝的槍口對準其中一名亡蟲族便是一槍……
然而就在齊孤鴻剛扣動扳機的那一秒,一隻手卻狠狠地撲上來,齊孤鴻一時緊張,手槍也掉在地上,順著車頂滾落到了車軌下。
齊孤鴻詫異地抬起頭,只見汝屠正在用一種更為驚愕且更複雜的眼神望著自己,這目光令齊孤鴻心裡咯噔一聲,好像突然從夢裡醒來一樣,他看著自己的手,幾乎忘了自己剛剛到底是怎麼生出拔槍的念頭!
「求你,不要這樣!」汝屠咬著牙沉聲說著,聽起來是哀求,聲音中卻透著警告和威懾,「這是我的族人,犯多大的錯都讓我來解決!」
齊孤鴻正想問汝屠要如何解決時,突然看到她懷裡抱著幾隻瓶子!
還沒等齊孤鴻反應過來的時候,汝屠已經將那瓶子砸向對面的亡蟲族,當猩紅的液體在他們身上迸濺開來泛起一片燎泡時,齊孤鴻這才恍然醒悟!是冰水!他們亡蟲族最怕的冰水!
原來,當齊以和齊孤鴻與那些亡蟲族廝殺的時候,汝屠也沒有停下來,她焦急地思考著解決辦法,就在這時,一隻瓶子在她身邊不遠處被砸碎,迸濺的冰冷液體讓汝屠渾身一個激靈,她尋著那瓶子飛來的方向望去,頓時發現一節敞開車廂里滿載的紅酒瓶!
如果可以的話……汝屠將酒瓶一隻只砸向她的門人們,她一邊聽著那些人的慘叫,一邊忍不住苦笑,如果可以的話,自己也不想像現在這樣用如此殘酷的方式對待他們,只不過,有些事情是運,有些事情是命,誰叫齊孤鴻的出現好像一道分水嶺,橫在了她和自己的門人中間?
既然自己註定無法勸化他們……汝屠深吸了口氣扔出最後一個酒瓶,那麼,就讓她這位不稱職的族長跟他們一起同歸於盡!
然而就在汝屠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坦然望向門人們時,身後又一隻酒瓶繼續砸向亡蟲族,汝屠回過頭來,就看到齊孤鴻已經站在自己的身後。
硝煙瀰漫的上海站,有驚慌失措的普通人,有拚死一搏的齊家蠱族,還有直至此時都沒想明白為何要自相殘殺的亡蟲族,蠱蟲和酒瓶起飛,蠱涎與紅酒交疊,齊孤鴻望著這一幕,心中泛起一股巨大而又艱澀的情緒。
他們到底在做什麼?他們這些蠱族,這些中國人,他們這樣針鋒相對恨不得你死我活,到底是在做什麼?泱泱大國,千年秘術,如今卻受外敵蠱惑,在這裡好像過家家一樣用酒瓶互相扔來扔去?自己究竟對不對錯不錯?到底該做些什麼?
齊孤鴻突然覺得累了,那種情緒就好像是一片烏雲壓在他的心頭,似乎瞬間吞噬了他所有的氣力和希望,儘管對面的亡蟲族已經接二連三地倒下,捂著渾身的燎泡痛苦地打滾,但是隨著這些敵人不停倒下幾乎全軍潰敗,齊孤鴻也越來越感受到這絕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可他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麼?他要走的路在哪兒?他該要怎麼做才能穿過這重重障礙走向正確的地方……
這些問題讓齊孤鴻頹然放下了手中的瓶子,對面就只有兩三個亡蟲族,而且滿臉絕望,已經失去了負隅抵抗的勇氣,齊孤鴻也不想趕盡殺絕,他想問問爹,他們現在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爹……」
齊孤鴻開了口,但他卻沒聽到自己的聲音,那是一聲響亮的槍聲蓋過了齊孤鴻的聲音,那槍聲在他耳邊振聾發聵,齊孤鴻覺得自己的腦漿似乎都在震蕩,他緩緩回過頭來,只見齊以已經緩緩地滑倒。
紅的……都是紅的……酒是紅的、血也是紅的,齊孤鴻抬起頭來,突然覺得奇怪,為什麼?為什麼整片天地都變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