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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章 開閘放謊

  章杳和文戚一路向西去了。


  這好像一場宿醉,章杳醒過來后,當他再度站在那棱格勒灼熱的烈日下時,現在的他再也不用擔心被章百手引來的驚雷,終於可以閑適地仰望藍天,那近乎白色的光線刺得他淚流不止,一下清空了他所有記憶。


  章杳突然想不起來自己走這一遭,到底是為什麼。


  接下來的路,章杳幾乎是朦朦朧朧地跟著文戚的指揮往前走著,他們再度回到山洞中,章杳在文戚的引導下,重新煉了蠱,他再次看到章山十重新恢復成了人形,雖然看起來還是有些憔悴,不過已經能從他身上看到如灰燼中的火苗般隱隱攢動的生命力。


  再然後呢,文戚告訴章杳,因章百手血液的功效,他已經恢復了下蠱的能力,不過,他身上的齊家蠱咒仍是未解,看樣子,往千古鎮去的旅程,還是必不可少。


  章杳懵懂地點頭,在看著文戚忙碌兩天準備好路途所需后,就跟著他出發了。


  在這一過程中,章杳什麼都沒想,什麼都沒想明白,怎麼說呢,當你看到一樣東西爛透了的時候,其實心裡就已經徹底失去了想要修復的慾望,舉這麼個例子吧,一把劍,如果只是有一兩個斷口,你會想著如何小心使用、如何修復,可如果上面布滿缺口,你想的只有換一把。


  讓那些無法修復的一切隨風而去,就像那些永遠無法改變的家族詬病。


  然而,總會有人看出問題所在,比如章山十,現在的他精力充沛壯如牛犢,渾身上下充滿了使不完的力氣,尤其是心中那種兩世為人的感覺,讓他對一切充滿新鮮和好奇。


  章山十發現的第一個問題,就在文戚身上。


  是的,且不說章杳,章山十知道章杳的古怪,也知道章杳為了救自己,肯定經歷了一些無法想象的事情,此時暫且將他放在一邊,就只說文戚。


  章山十覺得,這小子哪裡不太對勁兒,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渾身透著股子賊腥味兒。


  傍晚時分,章杳照例沒吃晚飯便早早睡了。


  他們這幾日借住在農人的院落中,三人擠在柴房旁邊的一間偏房,此時,文戚踏著最後一抹夕陽來到偏房門口,只見到章杳蜷縮在牆邊的背影,他沒做聲,側身走向一旁的柴房。


  柴房裡不能引火,生怕點著了柴火,這三人也都是一副不願和主人一同吃飯的樣子,主人便給他們拎了個小爐子擺在柴房門口,爐子上的水壺幽幽地冒著熱氣,半開的房門裡,章山十正翹著二郎腿晃著,人雖然是恢復了身子,但沾染上的蜈蚣習性好像一時半會兒變不回來,手腳總是習慣性地晃悠,時刻停不下來。


  見文戚進門,章山十身子沒動,只是抬起眼皮將他上下打量一番,文戚也懶得理會他這一身痞氣,只將手中的紙包扔到章山十懷中。


  幾張干餅,一小包腌野菜,章山十還沒發出那「嘖」聲,就聽文戚解釋道:「這附近都是庄稼人,沒有商戶酒肆,先隨便填填肚子,過幾日進了縣城再說。」


  文戚有多少錢、每日出去都做什麼,對於這些,章山十向來概不過問,同樣的,他對文戚說起話來也是格外簡單幹脆,咕噥一聲道:「那就難捱了,瞧著情況一時半會兒走不了。」


  「嗯?」


  文戚本來正蹲在牆角的水盆旁邊撩水洗臉,聽到這話,手上的動作便頓了下來,水珠兒順著他的額角滑進眼睛里,乾澀的泥水令他使勁兒眨了幾下眼,但卻顧不上伸手去擦,只見他一臉硬邦邦的惱怒,沉聲道:「為什麼?」


  文戚覺得這幾天自己已經說的夠清楚了,他們必須走,而且是馬上,千古鎮上還有事情等著他們去做,文戚瞪著眼睛打量著章山十,想不出來這傢伙能說出什麼不想走的理由。


  「我這個,」章山十一邊說著一邊使勁兒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不知怎麼著,這兩天腿不太利索,怕是走不了。」


  不對。文戚盯著章山十的腿,毫不遮掩臉上的懷疑。


  好像早就猜到了文戚不會相信一般,章山十不慌不忙地解釋道:「這也怪不得我,畢竟……」


  他一邊說著,眼神兒一邊往旁邊的牆上瞥了瞥,擠眉弄眼之下的含義,是說章杳。


  「好像還是沒恢復過來,」章山十嘬著牙花子道:「頭兩天倒是好像好了,可這兩天又不對勁兒,要是急著上路,誰知道路上會出什麼事兒。」


  如若是旁人,很快就能明白章山十這話的意思——章百手的血並沒能讓章杳徹底恢復煉蠱的能力,所以說,章山十雖然看起來是好了,但卻還有其他隱患,如此來說,再耽擱幾天時間好好觀察一下情況,其實是再合情合理不過的決定。


  只不過,文戚不是旁人。


  就在章山十慢吞吞地說完這一席話的瞬間,文戚不假思索便高聲反駁道:「不可能!我當日明明是用了……」


  用什麼來著?一共有甘菱草、赤頭蜈蚣、蠍虎精巢、紅蕎……文戚在心中默念著,其中有螞蟥,因為在這沙漠里實在難找,所以換了青蚺取代,但是按理來說煉出來的蠱毒效果是一樣的,絕不可能解決不了章山十的情況,畢竟,當初章山十之所以能變成章杳的伴生蠱,乃是因為章家的一種蠱,自己明明已經給他服了解蠱葯,怎麼可能有問題?這明明是章百手告訴自己的……


  「誰?」章山十故作驚詫地問了一聲,然而在他那誇張做作的驚愕之下,文戚明顯捕捉到了一絲嘲諷,「你說是誰告訴你的?」


  文戚啞然。


  時間沉默如死寂,文戚連連吞了幾口口水,在這漫長而尷尬的沉默中,文戚幾次偷瞟章山十,他知道自己不該這麼做,知道這眼神會讓自己露怯,可他偏偏就是控制不了,他看到章山十的腿仍在微微抖動著,速度敏捷而靈活,這哪是什麼身體不受控制的情況?


  文戚心裡咯噔一聲,自己這是中計了。


  謊言被人當面拆穿的滋味兒實在不好,文戚雖然仍在不停吞咽口水,可喉頭卻愈發乾渴煩躁,他覺得鼻頭癢、頭皮癢,渾身燥熱好像有一團火在突然炸開。


  「我……是說……」文戚說話的速度很慢,幾乎是在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與此同時,與他那緩慢語速相對應的,是他飛速轉動的思緒,文戚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是一道閘門,有些東西正在蠢蠢欲動,而且他必須要說出來了,這是一種保護措施,暫且先放出來些什麼來進行緩解,以免洪流奔涌,令一切覆水難收……


  「是章百手告訴我的。」


  說來奇怪,就在文戚說完這話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緊繃的喉嚨好像突然放鬆了。


  的確,人是不能擁有太多秘密的。


  然而對面的章山十卻沒給他半點兒放鬆的機會,馬不停蹄地追問道:「他告訴你的?為什麼?」


  「也不是告訴我,只是……因為我碰巧在旁邊而已,畢竟,我也是為了你。」


  時間很短,文戚只能盡量拼湊出一個看起來還算合理的答案,他想都不想便一股氣如連珠炮般道:「這中間很多事情你都不清楚,我本來是打算讓他來告訴你的,但看他的情況……」文戚在這裡稍作停頓,醞釀出了一個近乎悲愴的表情,緩解片刻后,才繼續道:「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就只能我來替他說了。」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我先找到了章百手,但他一心求死,你知道,我這也是為了章家,這是他們自己的罪孽,更何況,我當時也不知道章杳是不是還活著,而我……我承認我是害怕,我怕我要是什麼都不能做的話……你知道的,我是個廢人,不管是對章杳還是對於章百手來說,都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當然了也可能你不知道,那你就更不能理解一個廢人想活下來多難,我要是不能為章百手做點什麼,現在恐怕就沒機會在這兒對你說什麼了……」


  這些話半真半假,文戚說了自己的真實感受,這的確是他當時在章百手面前冒充章杳的原因,他用這些真話來博得章山十的信任,然後再在其中「摻假」。


  「我不知道章杳什麼時候能來、到底能不能來,我就只能……只能答應章百手,答應幫忙殺了他,但我沒忘了我們這次來的目的!作為交換條件,他告訴我只要章杳喝了他的血,就能重新恢復下蠱的能力,他當時已經不耐煩了,我就只能匆匆問他怎麼才能讓你恢復成人……」


  文戚說得飛快,一來生怕自己說到一半兒會忘了之前編造好的謊言,一來,則是生怕稍有停頓就會被章山十抓到破綻。


  「所以……」作為結束語,文戚凄凄切切道:「你覺得我有錯嗎?」


  章山十沒有回答,他靜靜地望著文戚,一時間難辨真假,這其中的答案只能讓章杳自己去尋找,而在這之前,只有一些實際的事情能將他從那混沌的悲痛中拽出來。


  「好吧,」章山十深吸了口氣,「我試試跟你們走,既然你也是為了他的話……只不過,如果半路掉隊,你們也別顧及我,繼續往前走吧……畢竟,人家都在等著你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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