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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章 下樁

  「主人……」


  金家後院的柴房裡,休伶手中握著一把砍柴刀,望著對面的金寒池。


  清冷的月光灑落在金寒池的臉上,令他那張臉顯得越發消瘦、尖刻,絲毫看不到以前的貴氣,休伶甚至能看到冷汗正在順著他的額角流下,黏濕了他的碎發,


  「別廢話了,」金寒池說著對休伶努了努嘴,指向他那隻放在案板上的手,「我說的話,什麼時候不算數過,動手吧。」


  隨著休伶手起刀落,一道血濺橫空后,金寒池迅速收回了手,案板上就只剩下了一截兒手指,上面還帶著金寒池從不離身的扳指。


  金寒池回想自己的前半生,他慣用錦衣玉食,就連出門在外,也要帶著上等的茶器、紅木的桌椅,他甚至再度想起自己與齊孤鴻在海上相見的那一刻。


  他的前半生中,沒有任何線索曾經提示過他,自己有朝一日會遇到這樣的遭遇,他會在一間破敗的柴房裡,讓這個始終在身旁保護著自己不被人動一根汗毛的休伶,親手砍斷自己的拇指。


  當章杳深入死亡之地那棱格勒、當唐鬼面對站出來反抗自己的唐家人,當他們都在感慨自己的命運波折不休時,誰都不會想到,原來最慘的人會是金寒池。


  柴刀仍被休伶握在手中,這隻曾經握著烏金蠱血杵殺人無數的手,此時正在不停顫抖,柴刀幾乎要從她的手中跌落下來,可休伶獃獃地望著面前的指頭,半晌都沒有動,甚至忘了去幫金寒池包紮傷口,直到金寒池長長地出了口涼氣時,休伶才終於回過神來。


  金寒池用一塊破布包裹住了整隻手,將那隻手包得如個砂鍋似的,又大又笨拙,看起來與金寒池的消瘦極不相襯,但是即便如此,鮮血仍是在不停從那破布中滲出,那是一塊下等柴夫平日里用來擦汗的破布,金寒池的血與那些汗水交融在一起,彷彿預示著他今後的命運,也將與那些浮沉於世的草民再也沒有任何區別。


  只是,金寒池並未過意,他仍嘶嘶地長聲吐息,彷彿疼痛也能與呼吸一同被排出體外。


  「還記得我要你做什麼嗎?」金寒池勉強地擠出一絲打趣的語氣,「要說疼忘了也該是我,今天晚上的事情很重要,你不能忘。」


  「是……記得。」


  休伶不敢多說話,生怕再多說一個字都會哭出聲來,這是金寒池為他自己安排的一場盛大的戰鬥,或許沒有硝煙也沒有戰火,但卻是他在金家的最後一戰。


  「做完這些事情之後,我們就可以離開了,好么?」


  說這話的時候,金寒池抬起頭來,視線越過窗子向上望去,依稀能看到金家大宅的飛檐,那重疊交錯的樓宇,以前是金寒池的天下,也是他的牢籠,而今天,他終於可以帶著休伶離開這裡。


  「好。」


  「你要好好唱,」金寒池說著回過頭來望向休伶,她已經換上了一身青衣打扮,她的戲是金寒池教的,學會之後就只給他一個人唱過,但是今天不同,他要她在金家唱最後一場,「以後,咱們就再也不唱戲了,好么?」


  「好。」


  「去吧,子時,我在小橋上接你。」


  說罷這話后,不等休伶回應,金寒池已經撿起那根手指,匆匆離門而去。


  休伶捧著自己的水袖,一邊往前院走,一邊時不時停下來看向金寒池離去的地方。


  小橋……自己似乎許久都沒有聽過金寒池提起這個地方,乍一聽到,彷彿被勾起了許久前的記憶,那還是她當初剛跟著金寒池來到金家的時候,他騎著馬,自己則坐在他的身前,兩人就立於那小橋上,金寒池指著黑暗籠罩下的龐大金家,說這就是以後她要生活的地方。


  現在他們終於要離開了,從那座小橋開始,也從那座小橋結束,然而,那座出了金家院門不過百米的小橋,卻莫名地讓休伶感到遙遠,就好像,再也不會抵達。


  休伶尚且會因離開金家生出諸多感慨,金寒池又何嘗不是?只不過,在這之前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要做。


  金家的匣子,已經被金寒池藏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那代表著金家的命脈,一旦匣子不在,就代表著金家的鎮宅蠱也不在了,偌大的金家縱然有浩浩蕩蕩的門徒守候,但從根本上來看,已經成了一座不堪一擊的空宅,任何人皆可出入如無人之境,不管是其他四門的蠱師,還是那些已經湧入金家的日軍重兵。


  金寒池捧著手指,沿著金家又暗又長的巷子急切切地走著,他要去的地方不是自己的內宅,不是藏著蠱書的經閣,也不是被金家人看得比天還重的金家祠堂,那個地方,說起來甚至很普通,在第三道跨院側宅外,出了乾門后,向東北方向十三米的地方。


  金寒池依照著腦海中的路線往前走,他一步步地數著,十一、十二、十三。


  其實這裡,才是金家鎮宅的地方。


  這塊地上的方磚看起來和其他地方沒有任何區別,因為是側宅外的甬道,平日里就只有下人和門徒來回走動,甚至還有拉著柴禾、糞桶的車從這上面經過,故此,青磚也早已被磨得光滑平整,每塊磚面好像被粘在一起似的,幾乎分不清彼此間的縫隙。


  金寒池顧不上撩起蘇錦織造的衣擺,直接趴在地上,吹開一片浮土后才終於找到磚縫兒,這種青磚足有五尺長、兩尺寬,無奈金寒池身邊根本沒有什麼趁手的傢伙,就只能用那隻完整的手去摳磚縫兒,直到全身大汗,直到酸痛的胳膊和大腿好像木樁一樣,幾乎馬上就要倒下時,才終於將那青磚翹起了一塊縫隙。


  不能用蠱,不能被旁人看見,這件事情註定要金寒池必須放下族長的架子親手來做,他勉強將那青磚一頭抬起半米高時已經用盡全身力氣,只能趁機猛地鑽到青磚下,用肩膀和脊背生生將那青磚扛起來。


  所幸前幾天下過一場雨,石板下的黃土還算濕潤,金寒池也顧不上手上的傷,兩隻手好似狗似的左右開弓,勉強在地上刨出個洞,隨後,他毫不留戀地將放於木匣中的半根指頭扔進坑裡,隨後,精疲力竭的他翻身從石板下鑽出來,也顧不上填土,任由那石板重重落在地上。


  好了,金寒池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將這一切做完之後,自己就再也不欠金家什麼了。


  雖然說當初在上海時,自己已經名義上將金家族長之位交給了允芝那個廢物小豬,但在那之後,他沒有了空頭名銜,卻仍背負著族長的重任,但是在這一刻,當那根指頭被埋進地下,當青石板重重落下時,他也終於卸掉了這重任。


  從今往後,他的指頭將作為金家的「樁」,守護剩下的金家余輩,正如他對休伶說的,他的話從不開玩笑,他要走了,今後這家族是生是死,都與他再無干係。


  BLING BILING!

  特別提示:金寒池下的手指,就是金家的樁,在《巫蠱筆記》中,瘋子曾對齊不聞說過,金家地下埋著的手指不是金家族長的,就是因為金寒池的掉包,至於這根手指的作用~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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