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無頭
雖說毅然轉頭留下章山石一人時,齊孤鴻便在心裡囑咐過自己,他這一行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出路,在達成這一目的之前,必須要收好自己那些毫無意義的多愁善感。
然而嘴上是這麼說著,但真正走在舍昂山寨里的時候,齊孤鴻心中還是橫生出諸多感慨。
這裡本該是唐忌夜生於斯長於斯的家,若不是唐家人生死相逼,他也不會怯生生地隨著娘親什月出現在千古鎮,如果是在這裡長大的唐忌夜,不知會是一個什麼模樣。
不過,也正因唐忌夜並未在這裡生活過,可以說,看到這個山寨的時候,齊孤鴻想到更多的則是什月,他在微弱的光亮下細細打量著兩旁的房屋,彷彿依稀看到當年什月在千古鎮上那所清寒但又不失情調的小院。
除民居外,齊孤鴻還注意到了街上四處的破敗凌亂,有些被劈砍成碎片的門板和提籃,痕迹很新,是前不久發生在這裡的那場惡戰所留下的,一想到那場惡戰,齊孤鴻便深吸了口氣,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唐鬼的火焱蠱仍在山寨各處四竄,光有時是在地上,有時是從山壁上橫飛過去,好像天上繁星降落人間,不安地橫衝直撞,尋找離開這紛雜人間的逃脫之法,而齊孤鴻就走在這片躁動的星辰之中,一步步經過一幢幢宅院后,齊孤鴻能看到地上的打鬥痕迹越來越多,自然也知道他的目的地越來越近了。
直到齊孤鴻看到門口地上的一大灘血跡后,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知道什月的家就在面前。
院子外的籬笆牆早已碎成滿地竹枝草桿,院落中的各式擺設也好似剛剛受到暴風雨的摧殘般橫七豎八不成樣子,而一道血跡從屋外延伸至屋內,從門口處的星星點點,至后成了屋門口一片稀薄拖沓的痕迹,彷彿能看到一個血人拖著腳掙扎著爬進屋。
齊孤鴻知道那個人會是誰,而當那個名字出現在他腦海中時,那人的面容也閃現在齊孤鴻眼前,他覺得自己的腳好像踩在棉花上,步伐一時間飄忽搖擺,如果可以的話,齊孤鴻甚至不想進到屋內,生怕會看到唐鬼不想看到的結果。
但結果就擺在眼前,當齊孤鴻緩步走進屋內時,一具斜靠在牆邊的屍體正出現在齊孤鴻眼前。
這屍體身上數道刀傷深可露骨,命中要害的應該是脖頸一刀,皮肉翻開,厚厚的血痂在胸前凝結如冬日冰封的瀑布冰棱,仍保持著液體一道一道、一注一注的形態,那是在他一步步瀕臨死亡之時,一股股新的血流覆蓋在已經凝固的血痂上,一層層疊加而出的形狀。
這一刀便是致命傷,直接砍掉了他的頭顱,而且從流血的情況來看,齊孤鴻可以斷定這人應該是在活著的時候被直接切掉了腦袋。
面對這樣一具無頭屍,齊孤鴻就只能從他的穿著打扮體貌特徵上著手——
對,首先是衣服,那身衣服雖然已經破破爛爛,但從款式和面料上勉強還能分辨出與唐鬼前幾日的著裝一模一樣,那麼,誰會和唐鬼穿一樣的衣服?
而且,易容蠱雖然能將人變成相同的容貌,但衣服鞋襪之類身外之物卻是無法幻化,也就是說,這衣服乃是提前準備好的,既是說,這人早就為將來與唐鬼調換身份做好了準備。
從後來的情況來看,易容調換身份乃是為了代唐鬼假死,那麼,誰會甘心情願為他而死?
甚至於,這人為了能讓易容后的唐鬼更符合他的身份,甚至將自己的兵器都留給了唐鬼,以至於這具無頭屍體在臨死時握在手中的是一截掃把桿兒。
如果說,能為大義捨生忘死行旁人所不可行之事者既為英雄,那麼這位英雄臨終前最後的兵器,實在戲謔得令人心酸。
齊孤鴻一手用力按了按心頭,試圖抵抗心頭陣陣悶痛,這才上前兩步來到近前。
「唐冕前輩,」齊孤鴻遏制著喉頭哽咽,「齊某未有褻瀆長輩屍首之不尊意圖,只是想一探其中究竟,血前輩枉死之仇。」
齊孤鴻說罷這話深施一禮,而後才開始檢查起唐冕的屍體。
依著唐鬼之前的描述,唐冕之死應該在唐鬼剛剛醒來之前,他以易容蠱與唐鬼交換身份后,為鎮斈司所殺,這前後足已過去半月有餘,但是身體至今尚未腐爛,光是這一點便有些奇怪。
而且,齊孤鴻曾見過鎮斈司的兵器,除鎮虎鞭外,並未見他們身上還有其他利器,但從這斷頸的情況來看,乃是由長刀一刀斃命,最重要的是,齊孤鴻在斷口上看到了一條較為奇怪的痕迹,但是一層微微捲起的肉,乃是血槽刮卷所致,而且呈弧形。
也就是說,這是一把彎刀。
這個想法剛從齊孤鴻腦袋裡冒出來,他立刻便感覺到一陣寒意好像一隻只小蟲在周身遊走,在這濕冷的地下山寨里,齊孤鴻竟冒出一身冷汗。
火焱蠱在這時候也好像要幫主人打掩護似的四下逃竄,令本就揪心不已的齊孤鴻愈發煩躁,他雙手顫抖地翻開唐冕的衣服,在屍體上尋找其他傷口,而在微弱的燈光之下,一個個弧形傷痕彷彿都在印證齊孤鴻最不想承認的事實。
為什麼偏偏是唐鬼的圓月彎刀?
齊孤鴻至今仍清楚記得唐鬼說起唐冕時的表情,那種竭力遏制的憂傷絕不是靠虛情假意的偽裝就能做出來的,可若是如此,又該怎麼解釋唐冕身上的傷痕?
起初齊孤鴻是在為唐鬼而擔憂,在擺脫了鎮斈司之後,唐鬼明明不需要再返回舍昂,他之所以要這樣做,之所以要偽裝在鎮斈司的隊伍里,就是為了查明唐冕的情況,齊孤鴻怕就怕唐鬼無法接受唐冕已死的事實,可是現在,所有的一切線索又都齊刷刷地指向唐鬼。
這讓齊孤鴻無法接受。
半跪在地上的齊孤鴻腦袋裡只有一個想法,他必須馬上離開,否則那個不想得知真相的人恐怕會是自己,此時連他之前試圖安葬唐冕遺體的想法此時早已因心頭的恐懼而煙消雲散,齊孤鴻踉蹌著後退,身子一歪便摔在地上,最終離開這小院時幾乎是踏著唐冕的血跡連滾帶爬而出。
齊孤鴻離開小院后,深一腳淺一腳地踉蹌奔走,雙腿幾乎已經毫無知覺,他口中碎碎念著,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轉移他的注意力,他謀划著自己回去先看看章山石的情況,然後馬上去找龍潭,以章山石現在的情況,肯定是不可能從察戈家地下的狹窄通道上去,唯一的可能就是龍潭,但齊孤鴻隱約感覺龍潭這條路沒那麼簡單,唐鬼幾次往返都說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離開的,更何況,他們現在身處龍潭之下,地勢較低,但龍潭水之所以沒有倒灌進來,肯定是有什麼複雜的山體結構作為屏障……
正當齊孤鴻一邊這樣想著一邊依原路返回時,前方的黑暗中,齊孤鴻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兒。
雖說光線微弱,但齊孤鴻好歹是勉強能看到前方情況的,只見此時出現在他眼中的就只有山壁,而不見章山石的身影。
人這麼想著,齊孤鴻連忙向前疾奔幾步,然而就在齊孤鴻逐步逼近那山壁的時候,兩個人影突然出現在齊孤鴻眼前。
那是斜靠在石壁上的章山石,和在旁悉心照料的唐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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