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一章 民國春運行
幾日前,葛家寨附近山裡的一座山壁下,拾柴的孩子趁著晌午暖陽正想靠在樹下打個盹兒時,忽而聽到石壁上方的洞窟里傳來一陣陣說話聲,孩子不大聽得懂談話的內容,可他抬起頭來望著那險峻的山壁,深知這是在寨子里活了一輩子的人都爬不上去的地方,又怎麼可能會有人……
對啊……不可能是人!這念頭突然從孩子的腦海中閃過,思及唐老頭兒在寨子口詐屍的事情,孩子被嚇得連柴筐都顧不上就撒腿便逃。
此時位於洞窟中的齊孤鴻等人沒能看到那孩子的情況,否則怕是要因自己這裝神弄鬼之舉而心生愧疚,只不過,眼下別說是去看下面的情況,他們幾日甚至忘了自己這兩日來已經粒米未進,就只顧著因金寒池在寨子中的見聞而爭討不休了。
「我說了多少次了,那是我親眼所見,」金寒池斜靠在一塊石頭上,又一次拍了拍坑窪不平的石壁,「怪力亂神你可以不信,但是你不能說沒有!」
對面的葉君霖也是一句不讓,她連看都懶得看金寒池一眼,「早就說過讓你出去找吃食不靠譜,一粒米都沒帶回來,還惹了這麼一檔子事兒。」
這一路上,葉君霖是最不慣著金寒池少爺脾氣的人,此時佔了理,更是不忘將金寒池的毛病又扯出來提點一番。
自那一戰之後,齊孤鴻、葉君霖、金寒池和章杳幾人在上海灘是徹底無處容身了,更何況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他們,前往舍昂去救唐鬼,已經成了幾人心照不宣默認全票通過的計劃。
然而雖然那一戰的確拉近了幾人之間的距離,只可惜時間並不長,他們在炮火中認為彼此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蚱,可接下來的事實證明,這一條繩子的距離可不太夠這幾隻螞蚱和平相處,幾乎是從上海出來之後,柴米油鹽雞毛蒜皮的戰鬥就從來沒有停下來過。
自上海出發后的第一段,幾人商議后決定搭乘火車,金寒池信誓旦旦打包票說車票這種事情只需交付在他身上。
進了車站后,也不知金寒池和車站裡那頭頭模樣的人說了些什麼,幾人便被帶去一處小房間,看起來似乎是貴客休息的地方,幾張軟皮沙發旁邊還配著松木茶几,地毯、白窗帘、柔和的淡黃色圍牆,還有茶水貼心地上前詢問需要什麼飲品,中西式茶水、咖啡和汽水一應俱全,倒是讓剛剛從生死之劫中逃出來的幾人足足鬆了口氣。
然而等上了車后,情況似乎就不太像金寒池所說一般了。
上車的共有六人,齊孤鴻、金寒池、葉君霖、休伶、章杳和章山石,再加上一隻可以忽略不計的貓鬼,然而六人被引領著進入站台後,卻被告知只有三張頭等車票,剩下三人就只能坐三等車。
這火車上的頭等車和三等車幾乎是天壤之別,頭等車位於車尾,上面標記的羅馬數字「一」作為其尊貴的象徵,光是車廂外飾就比其他車廂奢華,而那三等車簡陋的車廂外人山人海,吵鬧聲、叫罵聲和孩子啼哭聲不絕於耳,有甚者甚至踩著肩膀往車上擠,且車廂最靠近頭等車,蒸汽卷雜著煤灰,上個車的功夫就能讓人從白到黑變個模樣。
章杳率先對章山石低聲呢喃了幾聲,大意是讓章山石跟著他去坐三等車,然而不再被兵戎蠱迷惑的章山石哪裡還能受章杳的控制,高聲嚷嚷道:「怎麼著?都是一塊兒出門,我坐三等車沒事兒,但我就想問問,咱們這兩個丫頭去坐頭等車,那另外一張車票哪個爺們兒好意思去坐?我是沒見過什麼世面,幾位爺要麼可憐可憐讓我這窮把式去開開眼?」
對於章山石這樣的人,齊孤鴻和金寒池還的確是沒辦法,哪怕金寒池再怎麼心有不甘,也實在沒法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跟他理論,就只能咬著牙將那頭等車票遞給章山石,轉頭對齊孤鴻和章杳打包票說上了車肯定能想辦法帶他們進頭等車。
幾乎是被人推到脊背散架的時候,金寒池、齊孤鴻和章杳三人總算是上了三等車,卻無奈這三等車上根本沒處落腳,一直到這火車開出去足有兩個小時的時候,金寒池總算是帶著另外兩人找到了列車員,這其中艱辛暫不細表,真真兒是可以說成「跨越人山人海」,總之且看那三人見到列車員時衣衫不整頭髮凌亂的樣子,就知道是如何不易了。
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車站裡的頭頭聽到金寒池的名諱后,雖然礙於他金家乃是貨運上的大主顧給他三分薄面,可到了這車上,列車員卻是半分面子都不給,擺出列車上的營運規則稱三等車乘客不可進餐車為由,就是不讓他們往前跨過一步,金寒池無奈之下硬塞了幾塊大洋才算擺平。
待到三人終於進了頭等車車廂時,已經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簡直比那羣玉坊一戰還要艱難。
可歷經「磨難」的三人待到進了卧鋪包廂時才知道什麼叫做千山萬水又一關,只見那狹窄逼仄的卧鋪車廂里就只有三張床位,兩張豎著貼在包廂兩側,另外一張橫著懸挂在兩張之上,好似吊床一般,而這包廂里擠了六個人,別說是落腳,連喘氣兒都有點兒艱難。
無論如何,這一夜必須要在這兒過,在場幾人中,除了章山石是在人世間摸爬滾打長大的之外,其他幾人就算不說養尊處優,可也是從來沒在吃穿住用上受過半點兒委屈的,幾人面面相覷,金寒池率先提出讓休伶和葉君霖各佔一張床,其他四個男人晚上輪流休息,可是回頭一看齊孤鴻和章杳那慘狀,竟是連他自己都不忍心,好言相勸半天,最終決定了由同為女子的葉君霖和休伶佔一張床,一壯一弱的章杳和齊孤鴻佔一張床,一高一矮的金寒池和章山石佔一張床。
動蕩在火車上的這一夜,就因這樣的布局而顯得詭異又滑稽,畢竟那是同出一門又背叛一門的葉君霖和休伶,斷一門又滅一門的章杳和齊孤鴻,一富貴在天一草芥蔽體的金寒池和章山石。
而這,還僅僅只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