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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四十八章 記憶之外

  石井已經很久沒有親自帶兵,尤其是在他傷勢如此嚴重的時候,但是當橫野下二出面勸阻的時候,石井卻毫不猶豫地否定了他聽起來忠心耿耿的好言相勸。


  「我今天一定要……」石井說這話的時候咬牙切齒,好像仇敵就被他咬在牙縫兒里一般,「親手幹掉那個女人!」


  說這話的時候,石井還不知道自己要面對的到底是哪些對手,他沒想到在這裡匯聚著的其實是他一直求之不得的幾人,此時的石井以為自己要去對付的就只有那個在城外炸掉他的藥廠的葉君霖,所以根據之前葉景蓮帶他們抓走葉家門徒的地點,立刻將目標鎖定在了位於羣玉坊的溫香閣。


  這個決定看起來是愚蠢的,甚至也有人勸說過石井,比如橫野下二。


  從齊孤鴻宅子里匆匆趕來的他本來是滿心怒氣的,畢竟橫野下二從未想過自己和彌光的關係竟然會發展到這種地步,那個黃毛丫頭竟然敢對自己這麼說話,還會將自己阻攔在宅邸之外,這顯然是要和自己劃清界限,分明是仗著蠱術在背後為她撐腰!這讓橫野下二意識到自己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他本是想要用彌光拉攏齊孤鴻,雖然也曾想過或許彌光會站在齊孤鴻那邊,可橫野下二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快。


  說到底,還是有些不同尋常的事情要發生,眼下橫野下二還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事,但他知道這件事情一定關乎大局,而且對齊孤鴻有利,否則他不會如此猖狂地向自己宣戰。


  既然一戰在所難免,那麼聽說石井已經帶兵出動的時候,橫野下二倒是暗自竊喜的——他樂得讓石井做那個槍頭鳥,先動手去探探這些蠱師們到底拿到了怎樣的王牌,才讓他們催生出宣戰的勇氣。


  對於橫野下二來說,若是石井能贏,自己只需繼續抱緊石井這麼一根粗壯的大腿,若他輸了,也能幫橫野下二試探情況,到時候自己再有備無患地將石井取而代之。


  面對這樣兩全其美的局面,橫野下二自然比石井更希望這一戰必須要打響,他以自己與蠱師們打了這麼久交道的經驗對石井好言相勸,認為那葉君霖不會愚蠢到重回故地,在曾經被抓走的地方坐等石井上門。


  「不,」石井的語氣莫名地堅定,「除了那裡,她無處可去。」


  橫野下二無法勸說石井,只得跟在他身邊看好戲,可是就在橫野下二在心中打了百分百的包票覺得石井必將撲空時,前去偵查情況的士兵卻帶回了肯定的消息,他親眼看到葉君霖進了溫香閣。


  這……就有意思了,葉君霖如此鋌而走險,讓橫野下二覺得事情絕對沒有那麼簡單,故此,當部隊剛進入羣玉坊時,橫野下二便悄悄地為自己找到了一處好地方遠遠觀望,而他的這一舉動倒是提醒了石井,他將這次作戰的指揮室安排在了羣玉坊東口一間茶樓的三樓,他決定在這座距離溫香閣兩百米的小樓上指點江山,就像葉君霖炸了他的藥廠一樣,前後將溫香閣炸成廢墟。


  正當石井以為自己已經準備好了萬全之策的時候,一些人正從四面八方趕往羣玉坊,他們各自帶著不同的目的,心中的堅定絲毫不亞於石井。


  這其中,有剛剛得到橫野下二通風報信的高杉介,有從狂喜轉為暴怒的齊以,還有心急如焚的金玢。


  相比后兩人,高杉介的目的十分簡單,他只是來送一樣東西,在得知高杉介與石井結梁子之後,橫野下二第一個向高杉介遞去了橄欖枝,故此,當遇到這樣的情況時,橫野下二自然是毫不猶豫地背著石井派人給高杉介送信,而為了能讓這些唯一能幫高杉介實現願望的人從石井的槍口下逃生,不知道自己能派上什麼用場的高杉介決定將一樣東西交給他們。


  至於金玢,她早已猜到日本人的步步緊逼會帶來什麼樣的惡果,以金寒池的性格,一戰在所難免,只是金玢沒想到事情發生得這麼快,她可以斷定金寒池等人根本沒有做好準備,如此一來,反倒將他們自己拖入陷阱,這令金玢不禁有些惱怒,雖然嘴上不停咒罵金寒池的魯莽,但關鍵時刻,她也必須投入戰局。


  再說齊以,在整件事情中,他或許是最無辜的。


  中島菡子在凌晨時發狂,睡夢中的齊以就這麼被驚醒,對這種情況早已習以為常的他幾乎是憑著本能行事,直到將中島菡子再度哄睡著時,他才覺得終於鬆了口氣,人也忍不住連著打了幾個哈欠。


  然而中島江沿接下來說的話,卻讓齊以瞬間便清醒了,他愕然地望著中島江沿,簡直不敢相信他對自己說的話——那是一段齊以從來沒有過的記憶,他無法相信在自己混不知情的情況下,竟有那麼多的事情曾發生在自己身上。


  「你是說……其實我也見過他?」


  「是……」


  「我們……還曾一起……」


  齊以有些哽咽,不管是腦袋裡的思維還是到了嘴邊的話都是那樣斷斷續續,他一時間根本接受不了這麼多的消息,中島江沿所說的一切,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讓他感到匪夷所思。


  原來……齊以萬沒能想到原來他的兒子齊孤鴻還活著,而且就身在上海,最重要的是,自己竟然還曾經與他見過幾面,甚至……中島江沿親口告訴他,說自己還曾經與齊孤鴻生活過一段時間,只是,最後他又被重新送回來了。


  「他們也是為了你好,畢竟,如果沒有葯的話……你會很快忘記發生過的事情,甚至連當天發生的事情都記不住……所以……」


  齊以突然覺得很好笑,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好像一個故事,被蒙在鼓裡的他一直以為這個故事是舒緩平靜的——從他在甲午海戰中成為戰俘后,便被留在了中島家,雖然這些日本人一直想盡千方百計想讓他施展齊家的青螣蠱術,可齊以一直不肯,日子也就這麼相安無事,在他的故事裡,他只是一個被囚禁多年的人,日子過得與世隔絕不咸不淡。


  可是,在這條故事的主線之外,在齊以這個當事人都沒有察覺到的地方,竟然發生了那麼多他從未想過的事情,這讓齊以覺得自己的所有經歷都是一個千瘡百孔破洞百出的謊言,且不說中島江沿這一番話究竟是真是假,若他所言都是真的,那麼齊以不得不認真思考一下,在他所不知情的時候,到底還發生過些什麼,自己是不是甚至曾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將他用自由來守護了這麼多年的青螣蠱術傳授給了日本人?


  而在中島江沿「坦誠相待」的這些事實中,齊孤鴻最不能原諒的,則是有關齊孤鴻的部分。


  心裡這樣想著的時候,齊以輕輕鬆開了中島菡子的手,他的胳膊撐了這麼長時間已經有些酸痛,而更疼的卻是他的心。


  「人都是有感情的,將心比心地說,我這樣對待你的女兒,而你……」齊以眉頭緊皺地望著中島江沿,雙眼好像快要瞪出血來一樣,他雖然沒有動手,可是一字一句中的恨意都彷彿要將中島江沿碎屍萬段一般,「你就這樣對待我和我的兒子?」


  「我……」


  中島江沿望著中島菡子垂在床邊的手,心中萬般愧悔卻不知如何訴說,他知道自己有愧於齊以,正因如此,他才決定將真相告知與他,早在開口之前,他已經想到了自己恐怕不會得到原諒,可正因齊以對中島菡子的關懷,讓中島江沿明知為難,卻終究選擇了坦白。


  「你想怎麼懲罰我,都行,我……」


  中島江沿再度沉默起來,但是很快的,走廊里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僕人匆匆進門來通報,電話那頭傳來的危急情況讓中島江沿沒時間因被打斷談話而發怒,連滾帶爬幾步便衝進走廊。


  齊以本來仍在因中島江沿這麼多年的欺騙而惱怒,然而差不多兩分鐘左右,中島江沿再度跑了回來,他赤著腳,腳步好像打樁般笨拙又沉重,人還沒來到門口,驚慌失措的聲音已經率先傳入房裡。


  「不好了!城裡打起來了!是石井!還有……」


  齊以起初還不明白中島江沿為何如此驚慌,甚至有些惱怒,沒想到都到了這種時候,在中島江沿的眼裡,日本人的事情竟然比他對齊以的欺騙還要重要。


  然而,中島江沿接下來的話讓齊以稍稍愣了一下之後,立馬風一般向門外衝去。


  「車子!我讓人開車送你過去……」


  中島江沿一直追到門口,本來打算跟著齊以一同上車,卻不想齊以搶過車鑰匙后,將剛邁上車的中島江沿一腳踹了下去,他的耳邊仍迴響著中島江沿剛剛急匆匆的那句話。


  「孤鴻君!是孤鴻君和石井開戰,他怎麼可能打得贏石井?這可危險了……」


  齊以一邊發動汽車,一邊冷冷地瞥了中島江沿一眼,「這就是你對我父子倆的所作所為,抱歉,如果我的兒子出事了,我也一定會讓你品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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