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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六章 卜不到的卦

  齊孤鴻曾經聽說過這樣一件事情。


  千百年間,蠱門五族各自為政,但是在明朝時,蠱族曾遭遇過一次滅頂之災,為了共度那次危機,五門中由一門出頭擔任頭人來統領五族,帶領所有蠱師度過危難。


  這相互制衡的五族如同五個國家,雖然強盛興衰不斷交替,但從未統一過,那次的事情,是自有蠱術以來的唯一一次例外。


  而在當時出面統領五族的,既是齊家。


  青螣、詹丑、虎麟、獨瑟、赤蟄,在這五族之中,無論是蠱術還是族人的性格,都要屬齊家最為溫和,如果說王權向來是由暴政所掌握,那麼可以說齊家恰好是以仁心打破了這一規律的,他們是用仁心獲得了其他四族的支持和信任。


  齊孤鴻並不清楚當年那場危機的具體內容,不清楚究竟是怎樣的危難才能讓蠱門五族迫於壓力甘心情願如麻繩般擰在一起,不知道與日本人相比,究竟孰輕孰重。


  而這一次,齊孤鴻站在這裡告訴金寒池,說他需要五族共同應對眼前的危難,說這話時,他始終盯著金寒池的眼睛,生怕從他的目光中看到懷疑——齊孤鴻不知道這話從自己口中說出來是否能使金寒池或者其他人信服,更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資格像當年的齊家祖先一樣,站出來統帥五族掌控大局。


  面對這種事情時,說不害怕簡直是自欺欺人,只是,齊孤鴻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沒有退路。


  其實,如果依著齊孤鴻那種習慣了凡事先退一步的本性,可能在當年齊家滅門時,他就已經死了。


  直到此時,齊孤鴻還記得當時自己站在土匪山寨的崗樓上試圖縱身一躍時,那個人對他說的那一番話。


  「死是容易的,但能活到最後的才是英雄……」


  他沒有將掛在欄杆上的齊孤鴻拉上去,反倒將他推下去一把。


  「直到將死時,你才真明白活著有多好,而且我要你知道,齊家滅了,從今往後這世上你只能靠你自己,今天要爬上來需靠你自己,將來要活下去,也要靠你自己……」


  齊孤鴻在這一刻想到了那人的那張熟悉的臉,從小到大,那人以不同名字、不同身份和不同方式陪伴在齊孤鴻身邊,一起逃課的是他,一起被罰站的是他,一起槍林彈雨中出生入死的也是他,而現在,當齊孤鴻急需勇氣時,也是那個人的臉出現在齊孤鴻的腦海中,僅是想起他的音容笑貌,對齊孤鴻而言便已是源源不斷的勇氣。


  雖然很難,但也一定要說服其他三族,因為……真的好想再見到他啊!


  若要細說這件事情的話,還要將時間倒回到幾天前,也就是齊孤鴻與高杉介那一戰當晚,盲丞替齊孤鴻為齊家下了一盤棋,他以齊家門徒布局,戰敗了高杉介和他所率領的浪人們,但在最後一刻,盲丞讓齊孤鴻出面與高杉介講和,試圖以此拉攏高杉介與齊孤鴻完成一場交易,從而以高杉介作為突破口,從日軍內部為齊家博得一線生機。


  而就在齊孤鴻和高杉介終於談攏了條件時,一隊神秘的黑衣人突然出現,雖然中間與高杉介因誤會而發起了一場亂戰,但齊孤鴻很快意識到黑衣人並無殺心,在他叫停這場戰鬥后,黑衣人來到齊孤鴻面前,將一枚包袱交給了齊孤鴻。


  到了很久之後,齊孤鴻才知道那天來的人,是唐家的鎮斈司,而當齊孤鴻打開那枚熱騰騰、濕漉漉、沉甸甸的包袱后,他看到了唐鬼的人頭。


  其實到了這一刻,齊孤鴻已經記不太清楚當時的情況了,他忘了鎮斈司和高杉介是何時帶人離開的,他隱約記得刑三在第一時間衝上來捂住彌光的眼睛,而魏大鎚乾脆是將盲丞扛在肩頭帶走的。


  偌大的宅院中,日落日升人來人往,唯有齊孤鴻在院子中央站成了一尊雕塑,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裡站了多久,心裡就唯有一個念頭。


  你還沒回來呢,你說過要回來的,這宅子你還沒見到,在這裡為你布置的房間你還沒住過,街角新開了個麵攤,像小時候在鎮子上吃過的味道,那時候你總是會把湯都喝得一乾二淨,卻從來都不好意思說再吃一碗,現在咱們有錢了,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院子里靜悄悄的,齊孤鴻的腦海中卻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有歡笑、有吼聲,有兩人小時候說過的話,也有齊孤鴻想對他說卻還沒來得及說的,這些聲音起初吵鬧嘈雜,到最後幾乎就只剩一個聲音。


  不可能,不會死的……


  那個聲音漸漸變成齊孤鴻的喃喃自語,午夜時分,在一片迷茫和混沌中,齊孤鴻站起身來,他跪坐了太久,僵硬的身體走得踉踉蹌蹌,可那句話卻在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中,變得越發堅定。


  走到正門口時,齊孤鴻險些撞上從門裡出來的刑三和衷珩,不管是齊孤鴻還是唐鬼的人里,這兩人算是最為穩重理性的,此時見這兩人雙眼紅腫,但目光總算清醒而堅定,兩人手中還捧著些黃紙白布,刑三吸了吸鼻子,悶聲悶氣道:「齊少爺,無論如何,這身後事還是要操辦,恐怕還要勞煩齊少爺您……」


  在刑三和魏大鎚眼中,齊孤鴻是個文弱書生,是個嬌慣少爺,但同樣的,相比較唐鬼,他也是個好脾氣,只是刑三怎麼都沒想到他這話還沒說完,齊孤鴻已經搶過他手中的黃紙白布扔在地上。


  「現在不是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齊孤鴻目光凜然,如暗夜中的一道寒光,「瞎子呢?」


  盲丞將自己關在房裡不吃不喝也不肯開門,刑三和魏大鎚知道這瞎子對唐鬼的感情,畢竟他當年是因唐鬼才背井離鄉,十來歲的孩子幾乎是被唐鬼手拉手從生他養他的家裡帶出來的,這份感情不說至親也如手足,刑三和魏大鎚知道這種事情勸不好也沒法勸,只能由著他的性子。


  此時齊孤鴻站在門口伸出手來輕輕推了推盲丞的房門,這門是被他從裡面鎖上了,輕輕推了一下自然紋絲不動,齊孤鴻也懶得叫門,人往後退了兩步,一腳毫不猶豫踹在那房門上。


  月光自窗外而來,照得那地上白茫茫一片,盲丞此時就跪在那一片慘白中,臉上沒有半點兒血色,活脫脫瘦成了張紙片,往日向來梳得油光水滑的頭髮也軟踏踏地散落在臉頰兩側。


  而在盲丞身邊,竹籤、銅錢和龜殼四處散落,這些被盲丞看做命根子般的東西被隨意丟棄,就像大戰過後,戰場上的殘肢斷臂。


  「沒用……沒用……」


  盲丞低聲呢喃著,也不知他是否感覺到了齊孤鴻的到來,只是自顧自地絮絮叨叨著。


  「算不出來……我怎麼就……」


  在絕望的絮語中,盲丞聽到了一個緩慢而沉穩的腳步聲,雖然是曾經……或者說是到現在也仍在討厭著的人,可盲丞還是格外清晰地記著齊孤鴻的腳步聲,他雙手撐在地上,掌心能感覺到齊孤鴻的腳步正在一步步靠近。


  彷彿早已哭幹了的眼淚再度卷著陣陣酸澀湧上來,盲丞好似個無助的孩子般,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向前撲去,緊緊抱住齊孤鴻的腿。


  「怎麼辦啊……齊少爺,我可怎麼辦啊?算不出來……瞎子沒用,瞎子算不出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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