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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二章 會說話的屍體

  允瓛小時候曾想過殺了金寒池,那個久遠的念頭突然閃現在他的腦海中,與眼前的場景重疊在一起,竟突然讓允瓛覺得膽寒,這是命運的巧合,足以令人畏懼。


  說實話,這是允瓛第一次殺人。


  街頭有這麼一句俗語,說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貓生貓、狗生狗、小偷的孩子三隻手。


  生在深宅大院里的允瓛是沒機會聽到這句話的,但他聽過很多類似的話,如什麼虎父無犬子,或者有其父必有其子之類的,允瓛只拿這話當一句經歷過無數前人考驗的哲理來聽,卻沒有深究過其中的道理,其實只要稍稍細想一下,便可知其原有。


  因孩子畢竟是擅模仿的,通過模仿來學習與這個世界相處的方式,而這模仿的對象自然就是父母,哪怕父親從未刻意傳授,也會發現孩子的行為註定與父親如出一轍。


  允瓛小時候,珙王爺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個字就是「殺」。


  「不納糧?老百姓不納糧還有什麼用?殺!」


  「叛黨?想亂大清的江山,怕是活膩味了,殺!」


  「你這小賤人,竟然不從本王,殺!」


  年幼的允瓛最需要得到準確的引導和教育時,也恰好是珙王爺權力極盛之時,只是不巧,對於握在手中的權力,這位珙王爺知道用它來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殺殺殺。


  這雖然倒沒能讓允瓛成為一個同樣暴戾的人——誰知道呢,或者如果大清朝沒有滅亡,珙王府也沒有失勢的話,或許又是另外一說——但是,那種對殺戮太過隨意的態度,卻實在是真真切切地根植在了允瓛心底。


  當他尚且連路都走不利索,小小的人兒仍被珙王爺抱在懷裡的時候,允瓛就開始指著打碎碗碟的下人大喊「殺殺殺」,而那珙王爺不但不加以管教,反倒拍手大笑。


  這種行為就好比是家犬學會作揖后給它扔去塊骨頭一樣,這種獎罰機制讓允瓛誤以為殺人就會得到獎賞。


  雖然當這位昔日貴子失去了權勢后,也學會了壓制這種肆意妄為的殺戮本能,可當盛怒控制了他的理性后,允瓛腦海中能想到的唯一一個字,便是「殺」。


  雕花窗上千瘡百孔,整個院落中都瀰漫著火藥的味道,在一片寂靜之中,允瓛大口喘著粗氣,一切因殺戮而終止,但暴怒卻在胸口難以揮散,允瓛直勾勾地望著窗戶,一道道光從槍孔中照射出來,允瓛也得以從那一個個槍孔中,窺視金寒池的身影。


  「我就說,卑鄙小人最擅放冷槍。」


  「金兄真是聰慧過人、未卜先知!」


  齊孤鴻和金寒池的聲音平穩,話語中帶著不屑的戲謔,兩人的身影仍映在窗上,只是身子已經不像之前那般筆直,好似兩隻麻袋般,毫無生氣地歪歪扭扭靠在椅背上。


  但這話語之中的輕鬆之態,無論如何也不像剛中過槍的人!


  允瓛因疲憊而垂下的眼帘猛地再度抬起,他驚愕地看向窗內,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會聽到這樣稀鬆平常的語態,猛地衝出去兩步。


  既然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就只有眼見為實,然而,允瓛剛邁出去幾步,暴怒被恐懼所壓制,他立刻返身回去搶過一名下人手中的槍,同時對著身後的金家門徒招了招手。


  在金寒池和齊孤鴻打趣閑談的聲音中,允瓛等人躡手躡腳,好像房頂的貓兒一樣,緩緩逼近正廳,有人在允瓛的授意下壯著膽子踹開房門,兩個身影立刻出現在允瓛等人面前。


  仍是那張八仙桌,仍是相對而坐的兩人,這兩具軀體上遍布槍孔,鮮血從傷口中汩汩而出,很快浸濕了地上的青磚。


  這是兩具死透了的屍體,那些曾經跳動的心臟、脈搏和神經都已經歸於平靜,沒有半點兒生命的跡象,但即便如此,聲音卻還是從兩人的口中不停傳出來。


  「古人云,先下手為強,看來果然不無道理。」


  「還好還好,金兄此舉也不算晚,更何況,有人能先發制人,有人能後來居上,是先是后都不是最重要的問題,決定關鍵的,是本事。」


  「那依齊少爺所見,在自己的宅子里被人打成篩子,你覺得我這本事如何?」


  房間里稍稍停頓片刻,齊孤鴻思索須臾,以一種略顯做作的驚訝口吻道:「都被打成篩子了?」


  「你聽那槍聲,覺得還有活命的可能么?」


  「這麼說來,你我這是死了?」


  「那是當然!」


  「哦……那還真是要死了……」


  這不慌不忙如飯後閑談的對話前前後後持續了差不多三五分鐘,而在這三五分鐘里,允瓛等人站在房間中一動不動,屍體身上的血已經浸濕了允瓛的鞋底,可他卻對此渾然不覺,只能瞪大了眼睛滿臉愕然地望著端坐在桌前的這兩具死屍。


  偌大的房間里,就只有這麼兩具屍體,那聲音是金寒池和齊孤鴻的聲音,可坐在這裡的人,卻不是他們兩個。


  這兩具屍體被打成篩子,遍染全身的血令人無從分辨這衣裳原本的顏色,憑著樣式勉強能分辨出應該是日軍士兵的軍裝,允瓛望著其中一人攥在手裡的鑰匙,一眼認出這應當是今日石井派來監視他的那兩名日軍士兵。


  按理來說……這兩人應該守在門外,他們絕不該再次,不該頂替金寒池和齊孤鴻受死,更不該從他們口中發出金寒池和齊孤鴻的聲音,可是,允瓛也知道在金寒池和他的金家蠱術面前毫無道理可言。


  雖然不想露怯,可允瓛沒有辦法,他在一陣追問后,從金家門徒口中得知這兩名日軍士兵應該是中了金寒池所下的重音蠱。


  「主蠱在金寒池和齊孤鴻身上,所以不管他們兩人說什麼,這兩人都會像傳聲筒一樣,將兩人的話複述一遍,至於這兩人現在可能已經遠在千里之外!這蠱是咱們詹丑金家常見的蠱,說不定也並非金寒池親手所下,畢竟隨隨便便一個門徒剛進門就會學……」


  站在允瓛身邊的那門徒甚是殷切,耐心地一點點向允瓛解釋,彷彿生怕他這個門外漢會聽不懂一般。


  「夠了!」


  隨著允瓛這一聲怒喝,賞給那門徒的還有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他臉上留下火辣辣的灼痛感,門徒訝然地望向允瓛,畢竟他是門徒,而非金家下仆,即便是性格乖張的金寒池,也不會對門徒動手,更何況是以掌摑這種近乎羞辱的方式。


  不過此時的允瓛根本沒有功夫注意這些門徒的想法,他咬著牙喘著粗氣,早料到今天晚上註定會發生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卻不想會如此精彩,而對於允瓛來說,眼下的情況已經不僅僅只是沒有抓住金寒池那麼簡單。


  如何處理這兩具屍體,對允瓛而言太棘手了。


  與此同時,一座江南風格的小樓里,輕紗帷幔和影綽紅燭交疊在一起,齊孤鴻和金寒池相對而坐,那姿勢倒是和那兩個死去的日本兵差不多。


  允瓛自然想不到他在房裡聽到那一段對話時,齊孤鴻和金寒池其實已經置身於這小樓之中,而齊孤鴻和金寒池也十分默契地對他們是如何將門外的日軍士兵掉包進去、又是如何給他們下了重音蠱、最終如何讓他們代替自己受死這等並不重要的小事去繁就簡閉口不提。


  那些的確是小事,如果與今日他們坐在這裡的目的相比較的話。


  桌上擺著酒菜,齊孤鴻一邊給金寒池倒酒,一邊不以為然地輕聲問道:「今日這下酒菜,不知金兄是否滿意。」


  「與我而言是下酒菜,與允瓛而言,可是一份大禮,相信也夠他頭疼的了。」


  金寒池說罷后,對著齊孤鴻舉杯,兩人一飲而盡,酒杯再放下時,臉上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戲謔。


  「你這地方選的不錯,」金寒池微微抿唇,打量著房間里的風情萬種,那綉著戲水鴛鴦的錦被、床架上的珠簾和輕紗,「想來該不會只是請我喝花酒這麼簡單吧?」


  齊孤鴻並未馬上作答,而是摸出懷裡的那隻懷錶看了一眼。


  「別急,時候還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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