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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六十章 雙簧戲

  「這樣就可以了么?」


  「放心吧,高杉君,從你選擇我的那一刻起,你就該知道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人。」


  這是高杉介和竹下小次郎第一次交談時的內容,當時,竹下小次郎為了向高杉介展示自己的能力,將一隻周身碧青的小蟲放進了高杉介的領口中,他說,從現在開始,它就是你,你就是它。


  出身武士家族的高杉介自然不樂意被人將自己和一隻蟲放在一處談論,之所以能容忍竹下小次郎,皆因他親眼看到了那隻蟲子所發揮的神奇效力——讓高杉介能在千里之外聽、說、見、聞如親臨其境。


  他終於明白了小次郎那句「它就是你、你就是它」的含義,果然言之不虛。


  就像此刻,高杉介坐在藏經樓的迴廊下,斜睨著不遠處的第一座大殿,雖然人不在大殿中,可那個化為蟲的他卻已經站在金寒池對面與其交談。


  事情的發展與高杉介之前的猜想一樣,一樣的不順利,不過這才是合理的,人身上的本領越大,伴隨而來的便是越古怪的脾氣,且不說別人,就說那個蟲師竹下小次郎,他暫居在高杉家的短短數月里,就曾有不止一人來到高杉介面前抱怨竹下小次郎的狂傲自大。


  「那個傢伙!竟然從來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妥!這樣的山野莽夫有什麼資格在高杉家的府邸中穿堂過院如無人之境?高杉,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還沒有一刀砍掉他的腦袋!」


  對此,高杉不置可否,人都是會死的,只是死因不同、時間不同,至於死得早還是晚嘛,若排除意外的話,多是與人自身的本領有關,就像長命的獵人往往跑得夠快,才能在野獸的血盆大口下一次次逃脫,而小次郎也是如此,狂妄如他卻能活得安然無恙,其原因就是他身上有著足以讓他保命的一技傍身。


  這是一個閉合循環,越是有本領,就是越是狂傲,狂傲會惹來麻煩,而本領可以解決麻煩,當麻煩被解決后,因成就感而來的狂傲便會愈演愈烈。


  此時,身在高樓上的高杉介閉上眼睛可以看到金寒池就站在他對面,這個俊秀的年輕人在低頭觀察著什麼,表情認真嚴肅,而高杉介還在思考著金寒池剛剛說的那一番話,他不開口,高杉介就只能耐心等待。


  這段時間有些長,以至於高杉介兩次開口打斷迫不及待要向金寒池發問的竹下小次郎,直到小次郎開始煩躁地來回踱步時,對面的金寒池突然站直了身子,看向他的左前方。


  竹下小次郎施以蟲術來替代高杉介的那隻小蟲此時正趴在房間東北方的角落裡俯視著金寒池,從這個視角來看,一時間分辨不出金寒池的視線所指,然而當高杉介睜開眼睛重新看向那座大殿的房頂,以這樣的視角去觀察時,一陣寒意突然如一隻冰冷的手般覆上他的脊背。


  金寒池所盯著的,是自己所在的方向!


  高杉介立刻閉上眼睛,然而不停抽動的眼皮卻讓他的視線斷斷續續,他強迫自己深吸口氣穩定心神,再次轉換為房裡那隻小蟲的視角,此時再看,高杉介發現金寒池身邊的兩尊羅漢突然再一次擒住了金寒池的脖頸。


  「竹下!」高杉介高聲咒罵一聲,那小小的蟲子發出的聲音畢竟有限,無法準確傳達高杉介的怒意,不過仍是讓竹下小次郎渾身一顫,高杉介咬著牙一字一頓地用關西口音咒罵道:「你這混蛋,到底在做什麼!」


  高杉介不喜歡不受控制的人,即便是恃才傲物如竹下小次郎一般,也不能以自作主張來挑戰高杉介的耐心。


  可是,在咒罵這麼一聲后,高杉介看到了竹下小次郎臉上的困惑,那個光禿禿的腦袋茫然地看向金寒池,對於那些羅漢的舉動也是一臉困惑不解。


  但就在高杉介和竹下小次郎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就看到又是三尊羅漢挪動身子,一步步向房間中間走去,竹下小次郎比劃著手腳,那姿勢好像馬戲團里的雜技小丑般荒誕可笑,無奈那些羅漢卻絲毫不受其控制。


  門口的那尊羅漢此時已經捏住了金寒池的喉嚨,高杉介能看到金寒池憋著氣,一隻手用力推搡著羅漢,然而無論他如何拳打腳踢,那羅漢仍是死死攥著他的喉嚨不肯鬆手,高杉介的心因這動作而提到了嗓子眼兒,人也馬上睜開眼睛,提著衣擺便要向樓梯衝去。


  就在這時,高杉介的耳邊突然響起一連串戲謔的笑聲,那是金寒池的聲音。


  「你怕我死,對吧?既然怕我死,又何必搞這種你們自己根本控制不了的把戲?」


  高杉介的腳步猛地停在原地,他的一隻手撐著廊柱,顫抖片刻后,咬著牙重新閉上雙眼。


  大殿之中,金寒池被羅漢挾制著,然而臉上的痛苦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輕鬆的嬉笑,好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清秀的臉上寫滿得意。


  隨著金寒池輕輕地揮了揮手,那羅漢竟然鬆開了金寒池的脖子,這恰好印證了一個剛剛從高杉介的腦海中一閃而過的猜想,有那麼一瞬間,他莫名地感覺自己似乎是被金寒池耍了。


  現在看來,這不是猜想,而是事實。


  高杉介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甚至不敢開口,生怕被金寒池察覺自己已經氣得牙齒打顫,倒是竹下小次郎不知者無畏地率先提出了愚蠢的問題。


  「怎麼回事兒?我的蟲子,為什麼會……」


  「會什麼?」金寒池再一揮手,又是兩尊羅漢動了動身子,邁起沉重的泥腿向竹下小次郎走去,「你想知道它們為什麼會受我控制?因為這本來就是我的蟲子,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


  「可是,這是我的蟲術!」


  「可是,蟲術本來就不是屬於你們國家的東西,」金寒池站得有些累了,他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時不時揮揮手,好像擺弄玩具般指揮著那幾尊羅漢,「什麼中國的東西在你們日本被發揚光大,這種大言不慚的話說得實在是夜郎自大,這是我們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畢竟根兒是在這兒,你們稍有作為便沾沾自喜,以為是靠你們發揚光大了,殊不知只是祖宗當時沒有施捨給你們罷了!」


  金寒池優哉游哉地說著,他眼看著對面的竹下小次郎那張臉從漲紅變為慘白,再到青黑,光禿禿的腦袋不由自主地顫抖著,那神情竟令金寒池多多少少生出了些憐憫之心,在輕嘆一聲之後,金寒池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知道以這光頭這樣的狀態,無論自己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也犯不上不依不饒地掀他傷疤。


  「好了,」金寒池抬眼看了看窗外,雨已然是完全停了,他不喜歡被雨淋濕衣裳,能趁著躲雨的功夫擺平這個傢伙,金寒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雨停了,我也該走了。」


  「等等!」


  竹下小次郎在金寒池背後怒吼一聲,金寒池的腳步卻沒有為此停頓半分,話音未落時,人已經推門而去。


  至於接下來的事情,雖然算是金寒池的勝利果實,但他已經沒有心思再繼續看下去,只能留給高杉介一人慢慢欣賞。


  在那隻小蟲的眼中,高杉介看到所有羅漢都在向竹下小次郎聚攏,與這一情形相比,剛剛羅漢圍攻金寒池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小孩兒過家家,竹下小次郎沒有半點兒反抗之力,眨眼之間便被那些泥塑羅漢生生撕成了碎片。


  藏經閣樓上的高杉介渾身發涼,身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竹下小次郎之前信誓旦旦的許諾再次迴響在他的耳邊,只不過,那些狂傲的大話在現實結果面前,變成了令人發笑的空談。


  而與此同時,這些結果也如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打在高杉介的臉上,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一種比憤怒更甚的憎惡,這個可恨的金寒池,原來從他進入這座寺廟時就早已經做好了準備,那些羅漢從頭到尾根本沒有一分一秒是被竹下小次郎所掌控。


  正如金寒池所說,那是他的蠱,自始至終都是在他的命令之下配合高杉介和竹下小次郎表演著一出雙簧,這種無情的戲耍令高杉介羞愧難當,他意識到自己剛剛狂妄自大的面目在金寒池眼裡一定如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


  金寒池走了,他將最後的好戲留給高杉介,直到確認高杉介親眼看到竹下小次郎被那些讓他們引以為傲的蠱羅漢大卸八塊之後,金寒池才讓蠱羅漢一巴掌拍死那隻小蟲,而他自己則不需要為此逗留,即便頭也不回,金寒池還是能猜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人來到門口時,金寒池聽到大殿中響起一聲尖銳的蟲子嘶鳴聲,彷彿秋蟬發出的最後一聲哀歌,直至此時,他才終於回頭又重新望向寺廟,望向寺廟一角高高聳立的藏經樓,窗口的那個身影是模糊的,看不清面容,但勉強能看出那個身影正因痛苦而蜷縮在一起。


  好了,這樣就夠了。


  如是般想著的金寒池來到車子旁邊,上車的瞬間,他再度感覺到了早上出門時的那陣涼意。


  看來真正的危險還並不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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