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初見
齊孤鴻和彌光並不著急,他們知道石井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這些信息,在石井目瞪口呆的時候,彌光起身幫齊孤鴻捏了捏肩膀,她看得出來,齊孤鴻有些累了。
總歸是相處久了,彼此之間的習慣多少能夠了解到八九不離十,彌光看著齊孤鴻,雖然時間不長,但因為日夜相處的緣故,這張臉對她而言已經非常熟悉,熟悉到她有時候看著齊孤鴻,會覺得這張臉在一瞬間變得十分陌生。
至於其他的事情,比如說齊孤鴻的過往,彌光卻是從來不曾過問,這是彼此之間的一種默契,她不問,齊孤鴻也不說,他們都在等待著,那個吐露真言的機會,屬於唐鬼。
彌光耐心地看著齊孤鴻,從盲丞三言兩語的嫌棄中,她大概能猜到過去的齊孤鴻是個什麼樣的人,只是從她與齊孤鴻相處開始,彌光卻總覺得自己眼中看到的齊孤鴻與盲丞所說的並不相同。
為什麼?是盲丞撒謊?還是齊孤鴻變了?不管是哪一種都好像不太實際,首先是盲丞沒必要因為這種事情撒謊,其次,是齊孤鴻自己,彌光從不相信一個人會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改變,不說人之初究竟是善是惡,只說這改變,著實是太難了。
齊孤鴻能感覺到彌光的彌光,他回過頭來,對著彌光露出了一個微笑,這已經成了齊孤鴻的習慣,在唐鬼離家之後,齊孤鴻學會用這種笑容對待唐鬼手下的兄弟,他只能這樣做,儘力讓他們安心。
只不過,此刻還確實是有些累了,並不是為了這盤棋局,這一盤大旗是齊孤鴻謀划已久的,調派了所有他能用得上的棋子。
之所以會累,反倒是因為之前謀劃得太過用心,就好比做菜,下廚的人上了桌后往往已經累得沒了吃飯的興緻,齊孤鴻也是如此,他謀劃了那麼久,還以為會驚天動地,然而事實卻太過平淡、太過輕鬆,這鬆散的節奏給了他過多的時間來思考。
比如說思考之後,在解決掉石井之後,齊孤鴻知道那才是真正戰役的開始。
牆上的掛鐘終於走到了十二點的位置,那是齊孤鴻之前計算好的時間——從第一通電話到最後一通,唐鬼、章杳、葉君霖和金寒池,他們的速度都比自己計劃中要快,以至於他等了這麼久,才終於到了原本計劃的時間。
齊孤鴻稍稍鬆動了下肩膀,能聽到關節發出「嘎吱」一聲,這聲音在提醒他,他已經二十八歲,馬上快到而立之年,一事無成的他在前半生並沒能好好利用自己的青春和體力,而後的人生中,體能將漸漸走向下坡路,然而他要做的事情,卻還有那麼那麼多。
不能等了,時間到了。
「你已經沒有牌了。」
齊孤鴻輕聲說著,其實說什麼都無所謂,這只是一句象徵性的開場白,齊孤鴻知道不管自己說什麼石井都聽不進去,他沒什麼耐心,乾脆來到石井對面敲了敲桌子,他需要說的更直接一些。
「沒有人能保護你,如果你想活下去,那麼,」齊孤鴻伸出手,「給我點兒什麼東西,能讓我感興趣的那種,用來換你的命。」
石井停頓了片刻才做出回答,準確地說,他是用那段時間來確認自己的處境,在終於確認自己已經無路可走的時候才終於頹然開口,「你想要什麼?」
「蚩尤像。」
蚩尤……像?石井聽明白了最後一個字,前兩個字他卻不是很懂,作為一個日本人,就算對中國蠱術有著莫大的興趣,但要明白蚩尤是什麼東西,對他來說未免也有些太難了,不過說什麼佛像神像的話,石井立刻能明白齊孤鴻說的到底是什麼。
那是在數月之前被偷偷送到石井倉庫里的一樣東西,直到此刻,石井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聽說那東西時的場景。
是一個傍晚,五點鐘左右,石井記得很清楚,當時他已經準備離開工廠,因為晚上還有一個聚會,然後,手下的副官前來攔住了他,說是工人在倉庫里發現了奇怪的東西。
其實說實話,那個時間點不對,如果是詭異萬分的東西,為了襯托其氣質,應該是在午夜或者凌晨,而不是一個溫吞吞的傍晚,這讓石井下意識認定那東西並不重要,他當時的心思完全在當晚的聚會上,他急著回家去換一套西裝,在下午茶的時候,他不小心將咖啡滴在袖口上,石井不想讓這種小瑕疵影響他在上海的發展。
所以石井沒去倉庫,他有些惱怒,呵斥副官不該連這種無足輕重的小事都要他親自去處理,然後石井回了家,換了衣服后還坐在花園裡摸了摸他的貓,之後才去赴約,並如往常一樣在俱樂部里喝到大醉酩酊。
在那件詭異的事情發生后,石井認為自己當天沒有去倉庫是他犯下的一個錯誤,可是再過幾天一想,石井認為他是誤打誤撞躲避過了災難。
世上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讓我們回過頭來先按照順序將故事說完,石井回家倒頭便睡,在他進卧房之前曾特地向管家囑咐過說他第二天想多休息休息,事實上就是想睡個宿醉后的懶覺而已,他說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只需要記錄下來,等他醒來之後再說,言下之意是天大的事情都不能影響他睡覺,以免第二天因宿醉沒有精神。
但是,向來唯命是從的管家並未照做,石井被吵醒,還沒來得及發脾氣就看到門外站著密密麻麻的人,一個個穿著軍裝面容嚴肅,那威嚴的氣氛讓石井一下清醒過來。
副官在門口等待,告訴石井說倉庫里發生了可怕的事情,請他親自去看看。
出家門的時候,石井看了牆上的掛鐘,早上五點四十九分。
前往倉庫的路上並未發生任何意外,事實上,整個路程都異常沉默,沒有人說一句話,石井從後視鏡里看著副官的臉,他的臉色陰沉得好像窗外霧蒙蒙的天空。
清晨六點半,石井的腳邁出轎車,落在工廠門口的地面上,他從未在這個時間段來過工廠,但他知道氣氛不對,平日里的工廠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出現這麼多軍人。
他們都在等待著,以一種詭異的態度——分立兩邊,表情嚴肅得好像雕像,他們明明是在等待著石井,可是看到他之後卻紛紛低下頭,似乎是生怕石井會向他們追問什麼無法回答的問題。
就是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石井穿過列隊的士兵,在副官的引領下走到倉庫門口。
鐵門關得嚴嚴實實,副官來到石井面前,他猶豫著,似乎在用力鼓足勇氣,石井看到他的喉結上下翻動,連續兩次吞咽口水,然後結結巴巴地開口詢問著愚蠢的問題。
「長官,請問,可以開門了嗎?」
石井終於爆發了,他發出鄙夷的冷笑,「可不可以?我怎麼知道!你們他媽的一路上什麼都他媽的沒他媽的跟我說,然後現在問我可不可以?我他媽怎麼知道?」
宿醉、睏倦和起床氣摻雜在一起,石井在寂靜得過於詭異的倉庫門口發出陣陣咆哮。
「是……我明白了。」
副官低聲下氣地做出回應,石井卻在心中冷笑,明白了?明白什麼?
只是,當大門打開的瞬間,石井突然意識到副官的沉默並非認錯,而是對自己的戲弄,因為,幾乎是在大門剛剛打開一條縫的時候,石井就看到了三具屍體。
三具橫在地上的、面目全非的、風乾了的、好像已經死了幾個月的、眼神怨毒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