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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章 靈魂信仰

  普通百姓說,人死了之後會去陰間,他們信奉轉世投胎的論調。


  佛教相信,死後分西方極樂與地獄業火,六道輪迴天理循環。


  王侯將相堅信如若在死後選對了帝陵,對屍體特殊處理,便可霬靈不滅,可這不滅的霬靈到底有什麼用?他們也不知道。


  彷彿能留在這世上就是最好,所以總有人相信靈魂永生的迷信。


  只是,這在常人看來就僅僅只是迷信,在唐家,卻是真實的存在。


  這些流轉百年鎮守在祠堂后的祖宗們,是虎麟唐家的信仰。


  但保存這些靈魂的過程,卻也是唐家最殘忍的族規。


  在唐家,每當發生什麼大事小情,族長都需要來向這些長老們彙報,有了新生兒,他們便捧著孩子跪在院子中,等長老們的蠱蟲將孩子帶進去,有了亡故者,屍體也要送來與長老們告別,聽他們七嘴八舌對死者的過往生平進行一番長舌的評論,但是每次與長老相見,就只能隔著那層帷幔。


  只有歷代族長到了知天命的那一年,才會見到這些長老們的「真身」,比如唐芒和唐冕的爹就是在五十歲那年,提著他親弟弟的腦袋來見了長老,親手殺了弟弟的愧疚感,在見到長老的真面目之後煙消雲散,只剩下無法言述的惶恐和震驚。


  是,每一任唐家族長都要如此為自己「續命」,他們「提頭來見」,在大祖宗的指點和傳授下,將人頭以唐家特有的蠱術炮製,而後,如壁虎斷尾再生一般,這顆頭會慢慢從祖宗身上長出來,然後等族長將死之時,自己來到祠堂中等死,這些長老們自然有辦法將族長的靈魂引入那顆為其準備的頭顱上。


  也就是說,唐芒殺了唐冕后,掛在這裡的是唐冕的頭,說話的思想卻是唐芒,也就是說,在這裡說話的大祖宗其實頂著的是一張他弟弟的臉,但他作為這種蠱術的開創者,留在這裡的卻是他的思想,但是為了活得久一點,他寧可以別人的面貌活上幾百年也痛快。


  在外面,普通人家死之前要先為自己準備棺材和墳穴,而對於唐家人來說,那顆腦袋就是他們死後的歸宿之處。


  完成這項詭譎的蠱術,需要兩個必要準備,其一就是胞弟的頭,其二則是人必須死在祠堂里,可若是這兩點中有其一未能完成,當任族長便無法寄居在這具身體上,唐家的歷史也將會因此而發生缺失和斷層。


  補救的方法,既是以其子為代價,也就是說族長的兩個兒子不論年紀,長子殺次子、遞頭顱,而後長子有三年時間短暫繼任、傳遞香火、背誦父親生平及家族重大事件,然後在三年後自殺於祠堂中,唐芒的太太爺爺就是顆「新頭」,死時還是個孩子,因不經世事而格外沉默寡言。


  這麼說吧,唐芒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再過幾年,他就該殺了唐冕,去為自己續命做準備,然後自己死了之後由唐垚一擔任族長,當然,這是往順利來說的,但如果唐芒狠不下心,故意搞出來什麼差錯以至於自己不能續命,那麼唐垚一將代替大伯和父親受過,他也將成為一顆「新頭」,尚未見世間,就被永生永世永無盡頭地束縛在這具經歷百年卻仍不肯腐朽的身體上。


  而如若垚一沒有弟弟,這一任務就需要由其他旁系來獻出一個年紀相仿的孩子,作為交換代價,這支旁系將成為唐家當家人。


  賠了夫人又折兵,丟了性命還要丟地位,唐家的長老們好像就是認準了沒有人願意做這種無論如何都討不到便宜的買賣,所以吃准了他們一定會這樣一代又一代地手足相殘下去似的,是啊,也還真是這樣,他們知道,他們什麼都知道,正如他們自己說的,那可是一顆顆加起來幾千歲的腦袋,什麼道理,他們早都悟透了。


  這樣的遊戲規則,唐芒和唐冕也知道,而且他們比誰都清楚自己無力抵抗,唐冕要是不想死,垚一就會死,他們只能認命,在死之前裝作相安無事心照不宣。


  沒人能說得清楚這種詭異得甚至有些變態的事情為什麼會如此順理成章地在一個家族中流傳百年,起初許是也有人想反抗的,但是後來漸漸沒有了,所以,再怎麼奇怪的事情,也經歷這一代又一代變得順理成章,大祖宗是知曉這一切的,他迎接了一個個的新頭,從他們的口中能聽出他們對這事情的態度越來越順從平淡。


  更何況,就算有人想反抗,反抗誰?反抗大祖宗?反抗自己的父親、祖父、曾曾祖?怎麼會?誰能殺了自己的祖宗們呢?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這些祖宗們高枕無憂。


  他們就這樣一代接著一代地病態生長著,一代又一代肆無忌憚地舒展著他們病態的控制欲,幾百年,將這個家族的命脈牢牢地咬在一顆顆腐朽的頭顱口中。


  所以唐芒從不向唐冕提起這件事情,他知道就算自己提了,唐冕也不會同意——那麼一代代的弟弟為什麼甘心情願被殺?那麼一代代的哥哥為什麼能痛下狠心?那麼多族長在五十歲之後一旦發覺身體抱恙就日夜惶恐自己會死在外面而恨不得馬上搬進祠堂等死?

  還不是為了後代?

  唐家族長的位置不好做,他們上要聽從祖宗,下要照顧子嗣,自己被夾在中間上下不得,生生被逼成一個六親不認的冷血怪物。


  只是,不管怎麼拖著躲著,那一天也終究是快近了。


  「我真是累了……」正當唐芒發獃的時候,唐冕突然開口,他雙目迷離,看來是酒意上頭,使勁兒甩了下腦袋彷彿是為了將醉意甩出去一般,悶聲「嘿嘿」笑了兩聲道:「趕緊熬過這幾年算了,熬到五十歲,以後我可就什麼都不管,全都一股腦交給你了!」


  「胡說八道,」唐芒似乎是有慍怒,但是那聲音很輕,沒什麼底氣,他似乎是故意岔開話題道:「你才做了些什麼就累了?若是將你放在我這個位置,你就知道什麼叫累,乾脆不如我們兩個調換位置。」


  是,調換位置,這事情未嘗不可,而且,本來只是隨口說說,但真這麼說了之後,唐芒卻突然認真起來——她與唐冕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兩人互相頂替對方的事情發生過不知多少次了。


  若真是唐冕殺了自己,而自己去為他做穴,這樣一來他還可以多在垚一身邊留幾年,到頭來總算是壽終正寢。


  只要唐芒有機會選擇,他寧可自己是被殺的那一個。


  「不行!」唐冕雖然喝了不少酒,可遇到這事情腦子還是清醒得緊,一口咬定道:「這事情從咱倆生下來時就定好了,怎麼能說變就變?再者說了,我這是命,就比你晚那麼一會兒,這就是天註定!」


  「可你難道就不想看著垚一當上族長?我是了無牽挂孑然一身,就算多苟且幾年也是毫無意義,你怎麼能忍心他自己一人無依無靠?更何況你知道我喜歡往外面跑,若真是死在外面,豈不是害了垚一?這種事情你託付給我,怎麼可能放心?」


  「反正……反正……」


  唐冕說不過唐芒就要耍賴皮,正當這時,門外響起了垚一虛弱的聲音道:「爹……」


  唐芒先發現了瘦弱的垚一,「你怎麼來了?不好好在床上躺著?」


  「我娘,是我娘讓我來找爹,說讓他回去。」


  唐冕以為盼兒是在和自己置氣,可她自己不願意搭理自己,偏要使喚病著的孩子,未免太不懂事兒,一想到這兒氣不打一處來,騰地一下便站起了身,「好!喊我回去是吧?我回去倒要和她好好說道說道!」


  「哎!別賭氣!」唐芒生怕這夫妻倆要拌嘴,連忙攔著道:「要我說你今天晚上不如就住在我這兒。」


  「大伯,」垚一仍是扶著門,解釋道:「不是我娘來找我爹,是有鎮斈司的人來找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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