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金與章
葉君霖的故事啊,其實多得要死,只是她懶得去說,更懶得開口對門外漢解釋關於她那個詭異家族,比如彌光,她又如何能理解葉家為何只有女人?如何理解葉家的女子在誕下子嗣後便會將丈夫趕出家門?如何理解休儀為什麼會選擇遠離葉家來和一個普通男人一起生活?
所以,如果扯出一個話頭兒就要解開沒完沒了的亂麻,那不如還是算了,不如壓根兒什麼都別說。
在這一點上,金寒池的看法和處理方式倒是和葉君霖達成了一致,更何況他可是金寒池!誰能強迫他為了不想解釋的問題而多說一個字?
或許青幫子弟不吃金寒池這一套,但是,無奈世上生存法則中有這樣一條,既是說,所求於人,便註定低人一等。
在這之前,金寒池一直因為日本人到處放話請人來找自己,對他而言是個很無聊的煩惱,可今天,金寒池卻在這一煩惱中嘗到了甜頭。
「你找什麼人?」
「你不需要知道我要找什麼人,但是我知道你們在找我,」金寒池對著將他攔在陳嘯風家宅門口的青幫弟子如是般說道:「我是金寒池,日本人應該給你們大阿爸說過,只要能找到我,必有重賞。」
金寒池清楚看到混混的表情在聽到自己這話之後立刻發生轉變,彷彿眼中的不再是金寒池,而是一塊閃閃發光的金子。
這種諂媚的態度本身就是在向金寒池宣告他可以無需再尊重這混混,故而壓根兒懶得再浪費口舌,徑直走進陳家宅邸,如若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金寒池當時的表情,沒有什麼詞比「目中無人」更合適。
自大門至內堂,沒人再去詢問金寒池的身份,但他能感覺到那些青幫子弟的視線沒有一時半刻離開過他的身上,也罷,金寒池早已習慣了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在他而言,若是不被人如此關注,大概才是怪事兒。
只是,當金寒池來到正廳門口時,才發現自己似乎不是今天唯一的主角。
正廳內掛著一副猛虎下山圖,圖下的兩把太師椅上端坐兩人,其一穿長衫馬褂,金寒池知道那是青幫中有頭有臉的人較為偏好的裝扮,標誌著他們自武夫向文人的轉變,而另外一人的裝扮則更明顯,此人著藏青色毛呢軍裝,從那軍裝的領章袖標來看,多少能判斷出是個軍閥。
青幫人與軍閥打交道,這不算什麼新鮮事兒,可金寒池之所以對這軍閥頗有興趣,乃是因為說來也巧,這軍閥他剛好認識,不是別人,正是與他同為蠱族五門之族長身份的章杳。
蠱族五家內部自有更迭換代,族長的年紀有時會有天差地別,可這幾年也巧了,就如新生兒般的民國多由年輕力量坐鎮般,蠱族五家也映襯著國家的節奏,且不說已經滅門的齊家和常年不與世人相交的唐家,其他三族金、葉、章均為年輕族長執掌大局。
金寒池雖是高高在上,不過偶爾多少也能聽到些外面的風言風語,最常見的就是將他和葉君霖拿出來與章杳作比較,不光因章杳年長他們十歲左右,還因這章杳尚在幼時便執掌門庭,若算起他做族長的年紀,著實是有二十餘載。
年輕有年輕的好處,好在有大把光陰揮霍度日,但是若身為族長,這種好處便不如因年歲而沉澱下來的閱歷那麼實用,在他人看來,這是金寒池與章杳相比較下的不足之處。
金寒池自認為高傲如自己一般,定然不會被這些流言蜚語所左右,可直到見到章杳,金寒池不得不承認他之前是在自欺欺人。
他對章杳很好奇,從自己進門后,章杳一動不動,仍舊僅僅只專註於他和陳嘯風之間的交談,他巋然不動,卻是金寒池的視線在上下打量章杳。
簡單來說,在這之前,金寒池才是那個任由他人關注、仰望自己的人,而其他人對他而言視若螻蟻,根本不需要他浪費視線。
但現在,金寒池覺得自己成了章杳眼中的那隻螻蟻。
不過這只是金寒池自己的想法,章杳之所以沒有理會金寒池,是因為他在談一件在他看來比較重要的事情。
「我是為手下而來。」
章杳說的很坦誠,是一句不需懷疑的實話,他來這裡是為了文戚。
回到章家軍營地的時候,章杳很快就發現文戚不見了,說來好笑,他之所以意識到這一點還是自章為民的表情而來,他在章為民的臉上看到了以前鮮有的輕鬆和自信,因文戚的出現而威脅到章為民以至於他無法擺脫的提防都不見了。
唯一能緩解章為民焦慮的辦法就是文戚的消失。
「青幫陳嘯風求援,希望我們能幫忙做掉黃楚九,我知道司令有心栽培文戚,所以特地將這一任務交給文戚,沒想到他卻沒能完成,陳嘯風一怒之下抓走文戚,我也在為此擔憂,等著司令回來之後做一決斷。」
章為民用的那個詞叫「決斷」,光是這兩個字出口就帶著一股殺伐之氣,而他這一段話聽起來簡單,其中卻暗含著章為民希望只有章杳能聽懂的含義--文戚受章杳重視,可是連這種小事兒都處理不了,豈不是需要對這個人的存留本身做出決斷?
想當年章嚳海還在的時候就曾教導章杳,帶兵不已,成就軍心更不易,章杳以為給他的章家軍下蠱,用一群行屍走肉來給自己賣命就能解決這一問題,沒想到最終還是躲不過困擾。
只不過,就算章為民要求章杳做出決斷,他也還是堅定著自己的想法,要把文戚帶回來,帶在身邊,這就是他這一次親自隻身一人來到陳嘯風府上的理由。
好在陳嘯風對於區區一個文戚並不上心,當初只是一怒之下的決定,歸根結底,文戚的死活也不在他的注意範圍內,而章杳親自登門更讓陳嘯風受寵若驚,所以,放文戚跟章杳回去,這壓根兒是不需要思考的問題。
「真是誤會啊誤會!」客套話總歸要說,陳嘯風一拍大腿道:「我還不知道原來是章司令的人,也怪我手底下那群酒囊飯袋太魯莽了,司令莫急,我這就去派人將他帶過來。話說,天色也不早了,司令若是閑來無事,不如在我這裡用一頓便飯。」
「不用了,」章杳拒絕得乾脆利落,他起身向外,視線始終沒有落在金寒池身上,只是淡然一句道:「我自己去提人便是,陳先生還有客人,就不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