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身為禍患
對於愧古給橫野下二解蠱的過程,彌光感到非常好奇,她還是第一次看到給人解蠱時的情景,不由得想到陳嘯風的事情,可是腦子一轉到那裡的時候,彌光的心情不免又緊張起來。
大清早就折騰了這麼一遭,令彌光險些忘了她還有尚未完成的事情。
彌光回房的時候,葉休儀正坐在窗邊,家裡雖然亂作一團,侍女卻不忘準備好了早餐送到葉休儀房裡,只是,那一隻牛角麵包和一杯牛奶被放在桌上,仍舊保持著被送來時的樣子,絲毫未動。
「不餓么?」
彌光隨便問了一聲,而後順手解開襯衫紐扣,就只穿著一件背心在葉休儀對面坐下,兩人相處幾日,許是因日日相見的緣故,親昵起來比較快,而在習慣了葉休儀不喜言談的性格后,彌光倒是漸漸喜歡上了她那從不多言多語的樣子,順手抓起麵包吃了起來。
葉休儀穿著一條真絲睡裙,這是別人為了討好橫野下二而送給彌光的舶來貨,算是她沾了橫野下二的光,此時,柔滑的奶白色睡裙裹著葉休儀纖瘦的身體,洋式的蕾絲邊落在她的鎖骨附近,而順著脖頸盤下來的,則是一條光滑的麻花辮,辮梢還纏著一根紅頭繩,這中不中、洋不洋的打扮,看起來有幾分怪異,又有幾分俏皮。
窗戶對著後花園,橫野下二常年不在,彌光也懶得打理,所以說是花園,不過就只有幾根乾巴巴的枝杈罷了,葉休儀的目光不知落在何處,又或者根本什麼都沒有看,她彷彿在等著什麼人,而且已經在這裡等了幾十年,漫長的等待將她雙眼之中的渴望漸漸消耗得只剩一潭死水。
彌光清了清嗓子,她認為有必要談談袁兢和陳嘯風的事情了。
如果可以的話,彌光自然不想讓休儀去給陳嘯風解蠱,畢竟陳嘯風對袁兢恨之入骨,將袁兢的女人送到陳嘯風面前,其危險不言而喻。
可是彌光拖不了多久,青幫的人早晚會找到袁兢頭上,說來滑稽,此刻能救袁兢的竟然就只有葉休儀了。
彌光知道袁兢和葉休儀都想保護對方,所以休儀才會出現在這裡,她能體諒這份心情,但她不想撒謊,乾脆將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葉休儀,有關兩人之間的仇恨糾葛,關於袁兢如何被捲入這一攤亂局。
「眼下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鋌而走險走一步險棋,」彌光深吸了口氣,盡量沉穩了自己的心緒,理清思路后沉聲道:「這蠱,你是必須要給陳嘯風解的,若是不讓他知道你和袁兢的關係,倒時解蠱之後,再請袁兢的大阿爸出面來同陳嘯風講和,如此一來就算不能化解他們之間的恩怨,但至少陳嘯風短時間內也不敢對袁兢下手。但是,如若換一種方式的話,或許能將這事情徹底解決掉。」
彌光打算在陳嘯風的蠱被解了之後,告訴陳嘯風是袁兢的人救了他,在陳嘯風面前賣個人情,這樣一來雖然會暴露自己與袁兢的交情,可是,如若陳嘯風感激袁兢的救命之恩,反倒是能讓所有後顧之憂都在頃刻間化解於無形。
只不過,事情還差一點兒火候,除了解蠱之外,彌光現在最大的希望就寄托在袁兢身上,如果袁兢能控制住那個齊孤鴻,到時再讓袁兢向陳嘯風奉上齊孤鴻的人頭,把所有罪責都記在齊孤鴻頭上,再請幾位老字輩說和,同時讓袁兢讓出個賭肆或是洋行,湊齊這麼幾點,必然保證能徹底解決所有難題,讓陳嘯風真正放過袁兢。
「若是真能做到這幾點,反倒是因禍得福,」彌光皺眉抿唇道:「即便是做不到,最壞最壞的打算,就是我想辦法送你們離開上海,反正那傢伙也早就厭了這樣的生活,能有你陪他遊山玩水卸甲歸田,倒也不失是一件美事兒。」
彌光說了很多,將所有細節都事無巨細地告訴了葉休儀,為的就是生怕哪個環節出了差錯,然而她說了這麼多,葉休儀卻好似什麼都沒聽進去一般,仍是一臉淡然地望向窗外。
那種過分平靜就好像所有事情與己無關似的表情令彌光有些沉不住氣了,她咬了咬牙道:「你若不情願或是身不由己的話,也可以拒絕,我再想辦法趁著我這邊幫口動手之前送你們離開也可以的。」
彌光狠下了心,不管葉休儀是否意味著自己這一決定的嚴重性,彌光卻是已經想好了結果--是她與孔勒對峙,誇下海口要為陳嘯風解蠱,這才保住了袁兢,可袁兢和葉休儀若真是遠走高飛的話,彌光的下場可想而知。
只可惜彌光沒有辦法,碰上袁兢這樣的朋友,她就只能認了,誰叫她欠袁兢的,誰叫袁兢就是那種讓人又愛又恨的傢伙,不顧性命地將彌光從鬼門關門口撈回來的事情,他做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這下子,彌光算是好話壞話都已說盡,陳嘯風中蠱,彌光還不清楚情況究竟怎樣,她對這蠱術一竅不通,實在說不準陳嘯風是不是下一秒就會蠱發身亡,她已經做好準備,葉休儀若是再不肯做決定,她就只能去通知袁兢,爭分奪秒地送他們走。
就在彌光的耐心即將被消耗殆盡的那一刻,始終一言不發的葉休儀終於開了口。
「我去。」
葉休儀就好像是從夢裡剛醒過來似的,目光茫然地望向彌光,彌光無從判斷她那目光的含義,只見她朱唇微啟,輕聲道:「袁兢和那個陳有仇,你也很討厭陳吧?」
休儀似乎甚至懶得說出陳嘯風的全名,可是卻一眼看出了彌光對陳嘯風的厭惡,她不等彌光作答便繼續道:「我想去,救不救他無所謂,事情沒你想的那麼複雜,給他解蠱之後,他若是肯與袁兢講和,那是最好,若他不願,我再給他下蠱便是。如果是死人的話,就不需要再擔心什麼了,對么?」
如果是死人就不需再擔心……這話從葉休儀口中說出時,那態度輕描淡寫得實在有些過分,彌光不由得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無法理解為何生死大事在葉休儀眼中看來就這麼不值一提。
莫非說,是修習巫蠱之術的人都早已看膩了什麼生生死死?還是因他們最善利用蠱毒操控他人的性命所以早已將人命視若螻蟻?
「你不要想太多,」葉休儀終於換了個姿勢,她站起身到衣櫃旁拿出了自己的衣裳,看來已經在收拾行李,「我可以去給他解蠱,但是有個要求,就是在解蠱的這幾天里,我必須住在他的府上,你放心,我不是為了殺他而去的,我是要解決一件麻煩事兒。」
葉休儀沒有如彌光一般將心事傾囊而出,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這裡——正如起初她要住在彌光家中是不想袁兢因自己而受到牽連,現在,她又要走,既然陳嘯風十惡不赦,那麼他的家對自己而言反倒是個最佳選擇,才能為彌光避禍。
畢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多可笑啊,要不停遠離自己喜歡的、想保護的人,就只因為自己本身就是個禍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