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四章 漩渦
如果葉君霖想,她自然能知道金寒池身在何處,比如她雖然仍舊足未出戶,卻已經知道金寒池人已經到了十里洋場。
事實呢?的確是這樣。
金寒池來了上海,為了找一隻貓而來,自舍昂返回北平后,金寒池被諸事纏身,直到休伶告訴金寒池說貓不見了時,金寒池頓感心中慌亂,命休伶以蠱術探尋那隻貓的所在後,便立刻帶著休伶動身來到上海。
雖然金寒池剛抵達上海,便有日本人輪番託人捎話過來說是想要見他一面,卻都被金寒池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在找到那隻對他來說很重要的貓之前,金寒池誰都不見。
橫野下二本來是想逼愧古動手,想辦法將金寒池引出來,然而中島江沿突然提出,他中島家在上海發現了蠱族另外一門。
中島鴻枝和中島菡子原本只知道齊孤鴻身為蠱族,以為巫蠱之術乃是齊家一門的傳承,而今卻聽說除了齊家之外,竟然還有另外四個神秘龐大的家族也掌握著巫蠱之術。
只是,孩子們關注的是自己的好奇心,大人卻只關注目的和利益,中島江沿為了在橫野下二面前保住自己的可利用價值,毫不猶豫地將齊孤鴻的信息告知給了橫野下二。
「齊家?」橫野下二摸了摸臉上的胡茬兒,近日來因金寒池的事情而心煩意亂,也是好幾天都沒顧上刮鬍子,他眯著眼睛望著中島江沿,在片刻的猶豫遲疑之後,橫野下二決定給中島江沿最後一個機會。
「帶那個姓齊的人來見我,否則,就只能讓愧古動手了。」
這是橫野下二的最後通牒,中島菡子因陪伴彌光而沒能聽到這一消息,但中島鴻枝聽到了,而且這也是他的任務,橫野下二這麼一句話,令中島鴻枝身上泛起了一層冷汗。
那天,在橫野下二帶著彌光離開之後,中島鴻枝迫不及待地向父親表示了自己的不滿。
「父親大人,如此將孤鴻君的下落彙報給這位橫野閣下,難道不是太草率了嗎?」
「草率,是很草率,」中島江沿背對著中島鴻枝,傍晚的夕陽餘暉灑落在他的肩頭,卻將他那張側臉隔絕在黑暗的陰影中,「可是,我們有什麼辦法?」
如果不是齊孤鴻,那就是愧古了。
細細算下來,愧古在中島家也住了有二十來年,足有七千多天,這麼長的時間,足以讓中島江沿對愧古的看法和態度發生很多翻天覆地的改變,甚至也包括情感。
只是,父親想保護的是父親的朋友,兒子想保護的是兒子的同窗,既然立場不同,註定必有取捨,中島鴻枝沒來得及攔住父親,他想保護的人,已經被父親拱手於人了。
中島江沿心知中島鴻枝與齊孤鴻是同窗舊友,將齊孤鴻安插在工廠后,所有的動向都交給中島鴻枝來留意,但這一次他親自撥通了工廠的電話,直接找到了陸新博,讓他將齊孤鴻帶到中島家來。
中島鴻枝明白父親的這一通電話意味著什麼,那意味著哪怕齊孤鴻拒絕反抗,最終也會被五花大綁地帶來這裡,最終被父親親手交給橫野下二,那之後的事情就不是自己和父親所能掌控和左右的了。
只是,一通電話的功夫,在中島鴻枝還沒有想到任何實質性解決方式的時候,耳邊突然響起中島江沿暴跳如雷的怒斥。
是齊孤鴻不見了,一條讓中島鴻枝又高興又擔憂的消息。
高興,是因為齊孤鴻從橫野下二手中成功保住性命,就好像在屠夫趕來之前自案板上掙脫的羔羊。
擔憂,則是因為不知齊孤鴻將要往何處去,他在上海如一葉浮舟,若真是落魄了,日子當要如何過?
世人眾多,多是同人不同命,有人說這是緣於因果福報,有人上輩子好修行,這輩子不光生得好,哪怕是遇到什麼為難,也總能逢凶化吉。
齊孤鴻,自然就是這樣的人。
自那座神秘大宅中離開后,齊孤鴻在街頭初次見到了曾與唐鬼等人結伴來到上海的那位大姐,其實在女人自報家門的時候,齊孤鴻已經覺得眼前模糊暈眩,虎口處陣陣發麻,但並不覺得痛,只是覺得身體不聽自己使喚,而且這種麻木的感覺還在漸漸蔓延。
憑著齊孤鴻學醫的經歷,他知道自己的這種突發反應必然是中毒反應,而再加上他對巫蠱之術淺薄的了解,就知道自己這是中蠱了。
這個想法令齊孤鴻渾身一個激靈,冷汗緊跟著不爭氣地冒出來,他想要將這一情況告訴唐鬼,只是一張口就發覺嘴巴麻木到根本說不出話來,舌頭好像是塞進嘴裡的一塊舊抹布,怎麼使勁兒都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前方的唐鬼還並未意識到這一點,只見他正在與面前的女人說些什麼,齊孤鴻伸出手,想撈住唐鬼的胳膊,只是手剛到半空,尚且還未碰到唐鬼的衣服,人便已經眼前一黑地栽到地上了。
齊孤鴻這一下是著實將唐鬼嚇了一跳,他愣了足足有兩秒鐘,人才總算是反應過來,眯縫著眼睛望著地上的齊孤鴻,還不忘伸出腿對著齊孤鴻踢了踢,「我說……你這是困了怎麼著?」
地上的齊孤鴻已經沒了意識,唯獨喉嚨里發出一陣陣嗚咽的哀鳴聲,就在這時,倒是那梅姐率先反應過來,她立馬蹲在齊孤鴻面前,捏住齊孤鴻的眼皮翻上去,指著齊孤鴻眼皮下的那幾道黑線,對著唐鬼低聲道:「他這是中蠱了!」
昨夜遇蠱的事情已經讓唐鬼倍感驚訝,最關鍵的是沒想到會在上海灘遇到這巫蠱之術,那陣子的恍然還未褪去,令唐鬼並未馬上將齊孤鴻的情況與中蠱聯繫在一起,此時一聽梅姐這話,唐鬼二話不說便湊上前去,只見齊孤鴻的眼皮內的確有數道黑線,如黑蛇蜿蜒一般,而且那些黑線仍舊在扭動著身軀,沿著齊孤鴻的血脈在向他身體各處躥去,速度極快。
「他娘的!」
唐鬼忍不住罵了一聲,立馬拉住齊孤鴻的兩條腿,臉上一時間也露出了慌亂之色,畢竟他是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齊孤鴻會在這種時候中蠱,手頭上又沒有什麼能解蠱的東西,唐鬼打算將齊孤鴻倒栽蔥地背回去--拎著他的兩條腿,將腿窩卡在自己的肩膀上,腦袋就在下面晃蕩著,為的是免得蠱蟲在體內亂竄。
只是,就在唐鬼研究著怎麼背齊孤鴻才不至於撕爛他身上這唯一一套好衣裳時,便見那梅姐從衣兜里摸出一方疊在一起的手帕,將那手帕打開,自其中取了一枚暗紅如血的藥丸便往齊孤鴻的嘴邊送。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藥丸已經到了齊孤鴻嘴邊時,唐鬼猛地伸手斷住梅姐的腕子,他捏住了梅姐的手腕,瞪眼反問道:「你這是什麼東西?」
「是救命的東西。」
梅姐表情鎮定,絲毫沒有普通婦人家遇事時的焦躁慌亂,唐鬼奪下梅姐手中的藥丸送到鼻尖下,一陣草藥香灌入鼻中,唐鬼立刻分辨出其中蒲草蒜子的氣味,正是對付陰蠱所需的幾味。
葯果然是好葯,唐鬼這才轉而將藥丸塞進齊孤鴻口中,在那藥丸被服下片刻之後,齊孤鴻很快便停止了抽搐,身子微微哆嗦一陣后便平靜下來,臉上的陰紫之氣也在漸漸退去。
唐鬼終於鬆了口氣,那梅姐臉上的緊張神情也舒緩了幾分,唐鬼沒有將齊孤鴻扶起來的意思,反倒是拍了拍手,轉頭望向梅姐。
笑容,唐鬼臉上帶著的是一種溫和儒雅的笑容,如同個書生一般,不熟悉的人多半會因這笑容而將他想象成親切之人,但若是熟悉他的人見到這笑容,便知道是閻羅王上身了。
「梅姐,」唐鬼不動聲色地挪著步子向梅姐湊近一步,就在他的手腕掐住梅姐脖子的時候,斯文儒雅的笑容也繼而變得滿是邪氣,只聽到唐鬼壓低嗓音道:「說,你到底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