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狼子野心
如果可以的話,橫野下二是絕對不會去親自登門拜訪金寒池的。
早年間,橫野下二曾聽父親說起過中國的巫蠱之術,他對此將信將疑,雖然十分嚮往,但是實在難以相信如此神奇的事情會真正存在於自己生活的這個世界里,故而只是被他當做一種神話故事罷了。
直到有一天,中島江沿找到橫野下二,神秘兮兮地說起他在俘虜中發現了一個會使用蠱術的人。
當時正時值甲午海戰發生后不久,那些俘虜對於日本人來說僅僅只是負擔,為此,軍方中不少人對此頗有意見,橫野下二就是主張將俘虜早日遣送回支那的黨派之一。
中島江沿來時已經是半夜,橫野下二打著哈欠,臉上寫滿了不耐煩,然而那表情卻並未對中島江沿造成任何影響,他仍舊是一臉的興奮,然後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隻小匣子。
匣子很精緻,檀香木上刻著花紋,帶著淡淡的香氣,輕輕地抽開上面的蓋板,裡面還墊著紅色絲絨布。
橫野下二以為中島江沿是來向自己獻寶,想想看,這傢伙最近似乎沒有什麼需要拜託給自己的事情,更犯不上大半夜跑來獻殷勤,畢竟這盒子看起來就是只珠寶匣子。
然而讓橫野下二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是,擺在那柔軟紅絲絨襯布上面的,卻是一隻……蟲子,儘管橫野下二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不願承認這真的是一隻蟲子。
那東西長得好似蚯蚓,無足,乍一看是只肉蟲,然而蟲身上張著許多小小的尖刺凸起,密密麻麻的黑色尖刺遍布在紅色的蟲身上,而那蟲子的口中竟然還伸出一隻管狀物。
「橫野閣下知道蚊子嗎?不,我的意思是,您見過蚊子的口器被放大后的形狀嗎?也是這樣的!」中島江沿說這話的時候,臉頰幾乎貼在桌子上,恨不得就將那蟲子捧到眼前端詳似的,他的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變態,強壓著臉上的喜悅笑容,令那張故作刻板的臉好似小丑的面具,「這東西應該就是蠱蟲的口器。」
中島江沿告訴橫野下二,說俘虜中有人得了傳染疾病,而那個蠱師就是用這種蠱蟲吸食了患者后心口的毒血,從而令那些俘虜在一夜之間全部奇迹般的康復了。
至於中島江沿是如何找到那個蠱師的嘛……
「橫野閣下也知道,鄙人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故而呢,鄙人第一個發現了所有俘虜奇迹般康復的情況,明明是本來還在擔心他們會不會死在這裡的,因為屍體運送起來很麻煩,碰上這樣的天氣,很容易引發瘟疫……」
橫野下二沒有功夫聽中島江沿這些無足輕重的絮絮叨叨,他猜得到結果,中島江沿必然是嚴刑拷打了那些俘虜,然後,就有一些人將那個蠱師供了出來,儘管,他救了他們的命。
人性啊,在生死面前是一種奢侈品,又或者說,拼盡全力保住自己性命的求生欲,才是人性真正的本質。
在那之後,中島江沿與那名蠱師交談多次,然而對方對自己會下蠱的事情矢口否認,中島江沿對於巫蠱之術非常好奇,又捨不得此人就此白白死掉,無奈之下,中島江沿與橫野下二商討,既然此名俘虜的身份是軍醫,中島江沿請橫野下二利用他的關係將這名俘虜抽調出來,悄無聲息地在俘虜名單上抹除了他的名字。
再之後,這名蠱師便一直住在中島江沿家中,因其獨子中島鴻枝的志向就是成為一名醫生,所以中島江沿美其名曰請這位蠱師作為中島鴻枝的家庭教師。
此人就是愧古,細細數來,還真是在中島江沿家生活了二十來年。
在橫野下二的一生中,他見過各種各樣的人,但這個愧古先生讓他怎麼都捉摸不透,橫野下二曾見過愧古多次,總覺得這個人的眼神非常奇怪--那是一種平靜,超脫了一切的平靜,就好像世間萬物都與他無關一般。
那種眼神是無法作假,根本裝不出來的。
同樣的,愧古始終堅稱自己不會下蠱,對於這件事情,橫野下二也無法判斷,他就是猜不透這個愧古的心裡到底在想著什麼。
自甲午海戰後,日本人在與支那的鬥爭中小試牛刀便初戰告捷,這大大鼓脹了日本陸軍的雄心壯志,橫野下二在陸軍士官學校的不少同窗都削減了腦袋試圖在部隊中謀求官職地位,他們認為,與支那人的鬥爭簡直就是一樁只賺不賠的買賣,如何前往滿洲,如何進入戰場,這成了他們每次泡溫泉時一邊奮力揮動手臂激起水花一邊討論的話題。
可是,在橫野下二眼中,這些人不過只是一群只會呲牙的猴子。
有什麼用呢?真刀真槍彈雨槍林,這種事情誰都會做,橫野下二想的是另外的一些路徑。
比如如何在真正開始之前籠絡一批支那人,趕在兵荒馬亂的年代到來之前,先賺上一筆。
又或者說,選用和別人不一樣的方式獲得戰爭勝利,就比方說巫蠱,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蠱術存在,那麼蠱師豈不是可以兵不血刃地消滅一支部隊?
這是這麼多年來,橫野下二說服自己容忍中島江沿的原因。
用支那人的蠱術來對付支那人,還要上升到戰爭的局面,這是一盤大棋,多養一些擅長跑腿的狗,說到底還是有必要的。
而現在,橫野下二面對著面前這封電報,深吸了口氣,他並不覺得憤怒,就僅僅只剩下沮喪。
憑心而論,雖然的確對中島江沿的能力有所質疑,但橫野下二知道,客觀來講,幾次登門拜訪卻仍未見到金寒池,這件事情不怪中島江沿。
這個金寒池,的確是個太難搞的角色。
恐怕,就算自己登門拜訪,其結果,也只是碰壁。
思來想去,橫野下二拍了一封電報發往上海,他養了彌光那麼久,差不多是到了要派上用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