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抵滬
章杳自業城縣返回上海的時候,文戚已經習慣了章家軍的生活,得知齊孤鴻不日也將抵達上海,章杳挑了挑眉。
當日在戰場上與章杳奮戰之時,齊孤鴻並不知道文戚曾偷偷救了自己,後來,文戚也曾想過,自己的心到底是什麼顏色?終歸自己也是救過齊孤鴻的,如若他有一天知道了,不知是否會原諒自己。
不過,後來文戚只慶幸齊孤鴻並未在戰場上注意到自己,也正因如此,齊孤鴻對文戚的話毫無懷疑,立刻帶著剛剛修養好的吉祥和阿夭前往上海。
唐鬼並未與齊孤鴻同去,他能看出齊孤鴻在得知生父齊以身在上海的消息時,臉上的那種狂喜,若是換做自己,也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去上海的,但唐鬼有他的事情要做。
「你放心,老子又不是跑路去的,找到我的人之後,老子與你上海會和,」唐鬼上馬前,指著齊孤鴻的鼻子道:「你只需顧好你自己便是,碰頭之前,可千萬別死了。」
說罷這話,唐鬼對著馬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腳,人便已經消失在揚塵之中,唯有被他橫在馬背上的盲丞發出的那一陣陣慘叫聲穿破了塵埃,直灌入齊孤鴻耳中。
齊孤鴻與吉祥和阿夭就此出發,一路上,齊孤鴻聽著阿夭和吉祥在耳邊絮絮叨叨地說著分開后發生的事情,那些話,他多半是沒聽進去,腦子裡只顧著思索自己抵達上海后的計劃,他不知道自己會在上海遇到誰,遇到什麼,也不知道會在一個什麼樣的場合下見到什麼樣的齊以。
是父親,齊孤鴻該如何稱呼他?「爹」?「爸爸」?總之,不管用哪個辭彙,其實大抵是沒什麼區別的,反正不管哪個詞,他都從未叫出口過。
剛從舍昂出發的時候,齊孤鴻心中又是急又是喜,可隨著他們離上海越來越近,心中的情緒變得越發複雜。
等齊孤鴻真正抵達上海的時候,原本的喜悅和激動已經全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面對大城市時的茫然。
齊孤鴻從未來過上海,在外遊學時,雖然也去過不少大城市,可是相比之下,上海卻有著一種獨特的風味。
他們在城外下了馬,進入內城時,天色已經黑了,街上卻是燈紅酒綠,黃包車一個個跑得飛快,電車時不時發出叮鈴鈴的聲響,閃爍的霓虹燈刺眼而又迷幻,說著吳儂軟語的太太們穿著改良后的旗袍,踩著高跟鞋,依偎在西裝筆挺的男人身旁。
是這一切匯聚在一起形成了大上海給齊孤鴻帶來的印象,這一印象在今後多年中,一直深深印刻在齊孤鴻的腦海中,從未被取代--曖昧的燈光中,懶洋洋望著自己的女人,她躺在金絲絨貴妃榻上,身子斜靠著,雙腿纖長,毫不遮掩也不避諱,她的眼睛半睜著,嘴巴微微翹著,人未動,眼睛里卻已有千言萬語對自己訴說。
可齊孤鴻不打算靠近這個女人,他尚且不知自己是否只是個過客,而這個女人,又恰好讓他感到危險,總覺得稍有靠近便會被拉進深淵。
吉祥和阿夭倒是被熱鬧非凡的大上海給吸引住了,兩人沒進過城,雖說是齊家門徒,理應照顧齊孤鴻,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終歸是指望不上,只知道跟在齊孤鴻的身後,眼睛卻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兩旁街上的異景。
最終,齊孤鴻在靜安找了一家名叫凱柯瑞的飯店住下。
凱柯瑞酒店為中國人所經營,進出往來的客人也多是國人,但裝修中多少透著法國的風情,尤其是進了房間之後,齊孤鴻看到浴室的裝修,便聯想到了在外留洋時,造訪的一位法國夫婦新居。
房間是套間,齊孤鴻本想包下兩間,自住一間,另一間給吉祥和阿夭住,可兩人一聽每日房費居然要八角錢,立刻唏噓不已,湊在齊孤鴻耳邊提出就在他所住套間的客廳地上打地鋪,一來是可以節省開銷,二來也可保護齊孤鴻。
這一趟在上海不知要逗留多久,一路上齊孤鴻都在思索著要如何下手尋找齊以,始終沒有半點兒頭緒,兩人的建議倒是沒錯兒,畢竟身上銀錢不多,只有當初齊秉醫給他們留下的細銀,若是揮霍無度,到了彈盡糧絕那天未免尷尬,故而齊孤鴻便同經理商量,包下一間套房,以長期包住換了些優惠。
房間倒是不錯,比起在舍昂睡得茅草床舒服了不知多少倍,齊孤鴻渾身疲累,打算早早洗漱后便休息,明日一早想辦法去聯絡留洋時的同窗,誰知街上嘈雜熱鬧,經阿夭一提醒,方才記起今日乃是花朝。
在齊家時,每逢花朝,齊家上下便會一同外出賞花,年輕的一輩兒還會嚷嚷著打獵,隨行的下仆早已準備好吃食,中午便在山中吃茶喝酒吟詩答對,倒是風雅,如此熱鬧上半天,過了下午兩點,日頭剛開始偏西時,便啟程回家,家中自然已有百花宴備好,還會特意請上戲班子來唱一場堂會,這便是齊家慶花朝的節目,雖然要熱鬧一天一夜,可晚上終歸是不出去的。
然而再看這上海,已經是晚飯結束后的光景,可街頭的人流不但未曾退去,反倒是越發熱鬧起來。
阿夭閑不住,在走廊上找人打聽了,說是這些人都是往大世界去的。
「大世界你都不知道?整個上海最熱鬧的地方,大世界敢叫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阿夭聞言便是按捺不住,一旁的吉祥雖然向來乖巧,然而到了這時候也藏不住眉間眼梢的好奇和嚮往,齊孤鴻無奈,心想明日便要出去辦事兒,苦了他們一路上跟著自己風餐露宿,便在一兩聲哀求之後,換上一套衣裳,帶著他們出門往大世界去了。
齊孤鴻身上仍舊穿著盲丞那件長袍,起初剛到上海時倒並不在意,只是越往那大世界走,身邊西裝革履的漸漸多了,長袍馬褂越來越少,隱隱地讓他覺察到自己與他人不同之處。
就好像當年仍在海外時一般,齊孤鴻偶爾在家中穿著長袍,若是一時間忘了換衣服便出門,走在人群中,總要被當做異類來看的。
而這又讓齊孤鴻想到初見金寒池時的場景,他也是在一群西裝洋裝中泰然自若地做著異類。
只可惜齊孤鴻沒有金寒池那般的好自信,一路上便下意識地往左右看去,於林立比肩的商鋪中搜尋著服裝店的招牌,打算明日先換上一身行頭。
如此走走停停,人便很快停在了大世界門口,思及之前旁人的介紹,齊孤鴻不得不表示首肯。
這大世界,果真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