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路在他方
舍昂山寨不大也不小,對於在大城鎮呆慣了的齊孤鴻來說,實在乏味,對於在小山寨里呆慣了的盲丞來說,又如雞肋。
當所有人坐在一處卻無話可說的時候,也就到了他們該離開的時候。
離開之前,唐鬼花了大段時間來思考,他常常不說話,只是擺弄著手指頭,細細算著這陣子以來發生的事情,生怕有遺漏。
當上山寨當家人之後,唐鬼就是有這麼點好處--記性好了,因他必須要顧著所有人,必須記,記不住也要學著記。
唐鬼和齊孤鴻是為了尋盲丞而來,因盲丞和金寒池被捲入儂勃之死,才被伢緬挾持住,不得離開。
儂勃之死與金寒池有關,但唐鬼不可直說,雖然他知道自己和金寒池並非同流合污之輩,但在苗人眼中,他們既然都是漢人,便就是將他們都綁在了一遭。
無奈之下,唐鬼只得替金寒池擦屁股,卻在其中發現了自己和守汶、什嫆的關係,為了輔佐守汶,乾脆順水推舟除掉企圖嫁禍於他們的昏庸苗王伢緬。
至於找到的瓦片也好,突然發現的能力也罷,既然是現在還無法解釋的事情,唐鬼便也不糾結。
擺著指頭翻來覆去算了幾次之後,唐鬼認定自己該要解決的事情已經完全解決,那麼就到了他們該離開的時候。
「你想去哪兒?」
儘管說,自齊孤鴻與唐鬼重逢后,中間的許多事情都是唐鬼在做決定,可唯獨這今後的去處,是唐鬼決定不了也不想決定的。
因為,既然要說起將來,就要提到過去,關於當時唐鬼一意孤行去救齊孤鴻而導致整個唐鬼山寨覆滅的事情,至此,唐鬼都不想提及。
沒有辦法,一邊是照顧自己十幾年的發小齊孤鴻,一邊是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山匪兄弟,既然當初已經做出了那個決定,那麼到了現在,唐鬼無法質問自己。
他想做個弱者--他知道是自己的錯,自己沒有強大到足以顧全一切,自己沒有料到那章杳居然有著一支不死之軍,自己害死了那些兄弟……
可此刻的唐鬼就只想承認自己的確是弱者,唯有如此,才能讓他繼續活下去,不至於再如當初亡母什月故去之時一般,只能夜夜以酒精麻醉自己,強迫自己不去思考自己究竟如何才淪落到此時的懦弱無能。
唐鬼沒有將來,他承認了自己的懦弱,也承認了自己不適合做山大王,沒有資格以大當家的身份保護麾下的兄弟,自此他便成了個自由人。
在齊孤鴻身邊幫他報仇也行,離了齊孤鴻,一輩子做個默默無聞的廢人也行,唐鬼累了,不想再為這些問題而思考了。
齊孤鴻讓他走,他就走,齊孤鴻讓他跟著,他就跟著,唐鬼突然覺得,做個廢物也不錯。
但齊孤鴻不同。
報仇,必須要報仇,是很多事情簇生了齊孤鴻這樣的想法--比如唐鬼差點兒將他從碉樓上推下去的時候,比如因章杳的詭計令唐鬼不得已斷臂的時候,比如金寒池說可以與他合作一同對付章杳的時候。
等等種種,就如老天在冥冥之中的促成,齊孤鴻不得不做。
「去北平。」
唐鬼提出問題之後,齊孤鴻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堅定。
如果章杳要去上海,那麼短期間內,在自己沒有足以對付章杳的能力時,齊孤鴻想要韜光養晦蓄勢待發,他不是唐鬼,他手底下沒有那麼多兄弟可以為他做肉盾,留在他身邊的就只有唐鬼和盲丞,即便唐鬼不想提當初一戰,可齊孤鴻不得不提,他不能再讓任何人因他而死。
躲開章杳,暗自修行,是齊孤鴻眼下最好的選擇。
當然,在此之前,還要想辦法找到刑三、魏大鎚和水絮三人,他們因盲丞的料想而離開,臨走前,盲丞曾說過,讓他們向正北而行,遇到第一個鎮子便留宿下來,如若盲丞能找到唐鬼,能保住這條命,將來必然會去找他們,如若事與願違,唐鬼留給他們的銀錢也足以讓他們找條活路。
這是盲丞代替唐鬼為手下弟兄做出的安排,也是盲丞代替唐鬼盡到的責任和義務。
齊孤鴻、唐鬼和盲丞難得就一件事情如此迅速達成一致,唐鬼與守汶道別,順便帶去小不點兒將其安排在守汶身邊時,齊孤鴻和盲丞已經打點好了行裝,只待唐鬼回來便出發,向北尋得刑三、魏大鎚和水絮后便直奔東北,向北平方向而去。
但所有人都沒想到,當唐鬼剛邁入前往察戈家的巷子、當齊孤鴻推開門去尋唐鬼時,他們在短窄的巷子中,一前一後、一正一反地同時看到了兩個人和一匹馬。
那是一匹瘦馬,瘦骨嶙峋的老馬旁站著比馬更瘦的阿夭,還有橫在馬上,雙手雙腳如死人般垂著的吉祥。
這一路對於阿夭來說太過艱難,路上的艱險太多,每一次的困苦,他都恨不得馬上對齊孤鴻說,一面是如受了委屈的孩子般想要傾訴,一面則是想告訴齊孤鴻,不管是他還是吉祥,都已經與以往不同,現在的他們,完全可以保護齊孤鴻了。
只是,當真正面對齊孤鴻的時候,阿夭才發現很多話自己已經根本不想說,也根本沒必要說。
只要見到,就好了,只要見到,就足夠了。
「阿……夭?」
齊孤鴻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本以為是唐鬼那傢伙回來了,可是大門一開,當阿夭出現在他眼前時,齊孤鴻的眼圈兒霎時間便紅了。
是齊家人……是在齊家滅門前紛紛離去的那些齊家門徒,齊孤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面前的真的是阿夭。
「少爺……總算是找到您了!」
雖然明知齊孤鴻根本不會下蠱,可也說不上為什麼,此時見到齊孤鴻的這一刻,阿夭簡直彷彿聽到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吉祥這條命總算是保住了。
經曆數日舟車勞頓的阿夭終於放下心來,身子一歪便軟了下來。
齊孤鴻如何安頓了阿夭,唐鬼又是如何給吉祥解蠱,這些瑣事不再贅述。
讓齊孤鴻深感介意的,是阿夭醒來后對自己說的那第一句話。
「文戚,文戚他去上海了,是阿彥帶來的消息……」阿夭的聲音哽咽,望著齊孤鴻的雙眼中,淚花也在不停打轉,「老爺……是齊以老爺,他在上海!」